在上海人的戶口簿里,“戶主”通常都是丈夫。然而,了解上海家庭情況的人都知道,大多數(shù)的人家,當家的是丈夫,做主的卻是妻子。
上海女人把嫁為人妻當作改變自己命運的“第二次投胎”。她們中間,打天下的女強人很少很少。大多數(shù)認為干得好不如嫁得好。讀書、享受,學會做個上海好女人,嫁個好人家,相夫教子,持家小康,是她們中大多數(shù)人的人生理想。
上海男人心儀的妻子,都是有教養(yǎng)的。如果再追溯她們的前輩,很多都是金陵女大、圣瑪麗亞女校或者中西女中等教會貴族學校畢業(yè)的。
上海人談婚論嫁,更多時候是上海女人選丈夫,她們情愿守著“高價”(文化上或者物質(zhì)上)當“剩女”不嫁,也不肯勉強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當然,上海女人一旦看中某個男人,也會不顧一切地率性追求,直到做了他的妻子。
20世紀二三十年代,上海灘上曾流傳大家閨秀裘麗琳看戲迷上麒麟童周信芳的事。裘小姐到處打聽周信芳的為人品行,雖然知道對方已有家室,但是還想嫁他為妻。
裘家絕不允許最受寵愛的三小姐下嫁一個“戲子”,全族動員,規(guī)勸、訓斥、嚴加看管,不讓裘麗琳再出家門一步。
裘麗琳被關(guān)在家里,大哭大鬧都無濟于事,只好假裝聽話。趁家人管束懈怠時,她抓住一個機會,連衣服都來不及換,穿著睡衣拖鞋逃出家門,找周信芳去了。
周信芳將裘麗琳藏在蘇州,裘家人非常憤怒,揚言一定要報復周信芳。裘麗琳躲在蘇州給母親一連寫了幾封請求寬恕的信,希望家人能同意她與周信芳的婚事。
裘家不但不理會,反而登報公開譴責裘麗琳敗壞門風,聲明與她脫離關(guān)系。
在壓力與威脅面前,率性要強的裘麗琳也干脆委托律師在報紙上登啟事:“當事人已經(jīng)成年,依法享有法律規(guī)定之公民權(quán)利,任何人無權(quán)限制其人身自由和侵犯其合法權(quán)益?!?/p>
裘家勃然大怒,利用一切關(guān)系施加壓力,想逼迫三小姐回心轉(zhuǎn)意。裘麗琳與周信芳只能在外埠以跑碼頭唱戲為生。
直到多年以后,裘麗琳和周信芳已經(jīng)有了三個孩子,他們才得以重回上海。裘麗琳穿上潔白的婚紗,周信芳穿起嶄新的燕尾服,舉辦了一場隆重的婚禮。
上海女人要做什么人的妻子,心里是很有主張的。所以,她們?yōu)槿似拮右院螅词箷諗啃┣甯?,但還是時時能讓人感覺到她們的主意。
上海妻子總是給人嫻雅端麗、秀外慧中的印象,讓丈夫“帶得出去”,為丈夫撐足了“面子”。
許多外地人不明就里,揶揄上海男人都怕老婆。其實,在外人面前,上海妻子從來都是用忍讓柔順來襯托丈夫的威信的。
而造成“上海男人怕老婆”的感覺,或許正印證了上海妻子的精明聰慧,她們給了自己的丈夫一個萬能的擋箭牌。
丈夫在外面遇到任何尷尬為難的事情,都能用“我得回去跟妻子商量一下”,或者“對不起,我太太不同意”等理由來委婉拒絕。
上海丈夫都是樂得掛著“怕老婆”的招牌進退自如的,上海妻子也總是心甘情愿維護丈夫“當家人”臉面。有了這種默契,即使關(guān)起門來矛盾分歧鬧得再大,外人一般也是看不出來的。
雖然,跟別的地方一樣,上海夫妻間爭吵也是很普遍的,但是,上海夫妻間的相互忍讓和庇護是第一位的。
上海妻子就算情緒不好,也不會在別人面前完全暴露自己的感受,而是輕描淡寫一些。
她們自我調(diào)節(jié)的辦法很多,比如逛街買衣物,或者去美容院做頭發(fā)。優(yōu)雅時新的服飾、飄逸靚麗的美發(fā),能幫她們一掃陰霾,很快找回好心情,高貴自信地面對煩惱黯淡。
因此,講究形象格調(diào)的上海妻子,不管是花園洋房里的闊太太,還是石庫門弄堂的家庭主婦,走出來時,都有種香奈爾香水一般的派頭,暗香濃郁、瀟灑經(jīng)典,似乎從來沒有頹唐落魄的時候……
上海妻子對外撐足了光鮮華麗的“面子”,對里也打點得十分熨帖妥當。所以,丈夫們情愿把家里的大小事情,都交給她們做主。
不少外地(甚至外國)的男人私下里說:“娶妻過日子最好娶上海女人,中看又實用?!边@個說法太直接,倒也實話實說,說出了上海妻子不僅養(yǎng)眼,還能養(yǎng)生,能把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的實情。
上海妻子在家里把丈夫伺候得舒舒坦坦、順順當當,然后放他們到外面的世界去拼搏升騰。
榮毅仁曾擔任國家副主席,其夫人楊鑒清,原是無錫名門楊干卿家的小姐,也曾在上海圣瑪麗亞女校讀過書。
據(jù)說,在榮家客廳的電話機旁,敬放著一尊彌勒像。
這是楊鑒清特意放在那里的,她說,榮毅仁公務(wù)繁忙,外面常有電話來,難免會有令人煩躁揪心的事情。打電話時看見彌勒佛大肚能容、笑口常開的樣子,就會心情開朗些,言語也就會中聽些,不會得罪人了。
榮毅仁每天要穿的皮鞋,歷來都是楊鑒清在前一個晚上,親手上油擦亮,整整齊齊放在那里的。
有人不解地問道:“為啥您要親自擦?您家里不是有阿姨嗎?”
楊鑒清說:“我自己動手放心些,皮鞋油不能擦多了,也不能擦得不勻,我總是薄薄地勻勻地擦上一層,這樣穿起來就不會弄臟褲腳管了。”
她說:“他的皮鞋穿后,每天晚上都要用鞋楦楦好。他的衣服天天換洗,天天燙。衣著若是保養(yǎng)好了,穿得省,一點不浪費。他的衣服、鞋子都像新的一樣,一年只要添一兩雙鞋子就夠了?!?/p>
楊鑒清自己在民建中央和全國工商聯(lián)都擔任領(lǐng)導職務(wù),但是在家里始終是一個溫存典雅的賢妻良母。可見,“家和萬事興”,上海妻子是深得其中之玄機的。
如果將上海的“丈夫當家,妻子做主”的關(guān)系打個比方,就是:丈夫是船長,妻子就是舵手;丈夫是引擎,妻子就是方向盤;丈夫是長空飛舞的風箏,妻子就是地上緊緊牽著不松手的那根細繩子……
當個上?!凹抑髌拧?,不太容易。
(摘自《新民晚報》 圖/王建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