攔路上訪的牛

肖曙光

安縣長被幾頭牛攔在路上了。

他在鄉(xiāng)長鄭浩的陪同下，去雙樂鄉(xiāng)檢查工作時，在高塘村被牛擋了道。

這幾頭牛擠在只容一輛車過的村道上。司機按了幾聲喇叭，想把牛催促走。結(jié)果那幾頭牛搖頭晃腦，不理不睬。司機一惱火，就拼命按喇叭，沒想到，牛不僅不讓路，有頭牛干脆趴在路中間了。

鄭浩哧溜一聲從車上下來，“走，快走，縣長來了！”邊說，邊趕牛。

那幾頭牛在原地打轉(zhuǎn)轉(zhuǎn)，就是不走。趴在地上的牛，還哞地叫喚起來，好像對他提出抗議。鄭浩頓時惱了，抬腿往它身上踢。

“鄭鄉(xiāng)長，腳下留情?！币粋€聲音從后面?zhèn)鱽?，鄭浩連忙收住腳，扭頭一看，安縣長從車上下來了。

“不好意思，讓這些畜生擋道了。”鄭浩滿臉歉意地說。

“不要跟牛過不去嘛！”安縣長呵呵笑道。

這幾頭牛毛色枯黃，瘦弱不堪。安縣長嘆息道：“這是誰家的牛，咋養(yǎng)成這個樣？”

安縣長原先是市獸牧局的副局長，年初才來縣里當縣長。他指著趴在地上的牛，說：“這頭牛成年了，正是身強體壯的時候，可惜沒飼養(yǎng)好?！?/p>

那牛好像聽懂了安縣長的話，沖他哞哞地叫喚。

安縣長樂了，對鄭浩說：“這牛通人性。對待牛要和對待人一樣，不要粗暴。”

“是，是?！编嵑七B忙檢討，“我方法太簡單了。”

鄭浩又走上去，拍拍牛說：“起來吧，不要擋道了?！?/p>

牛卻把頭扭到一邊。鄭浩面紅耳赤，正要發(fā)作，瞥了眼縣長，只好忍住了?！斑@牛犯牛脾氣了?！编嵑谱猿暗馈?/p>

“犯牛脾氣？”安縣長說，“只怕心里有怨氣，找我們告狀來了?！?/p>

安縣長的話，讓鄭浩的臉涮地白了。去年，李副縣長來鄉(xiāng)里，被一告狀的村民攔在路口?！疤幌裨捔耍　崩罡笨h長當場訓了鄭浩一頓。

安縣長這次來鄉(xiāng)里，鄭浩做足了準備，不能再發(fā)生攔路告狀的事了。

鄭浩接過話茬：“縣長，牛咋會告狀呢？你說笑了?！?/p>

“鄭鄉(xiāng)長，人有委屈，牛也有委屈。有了委屈要替他們做主?！卑部h長指著那牛說：“它遲遲不肯起來，是有原因的?！?/p>

說完，就蹲在牛身邊。鄭浩只好跟著蹲下來。他不時往村里瞄幾眼。剛才他偷偷給村主任高康打了電話，讓他趕緊過來把牛趕走。

安縣長給牛做起了檢查。很快，他指著牛肩說：“這里潰爛了，患了牛爛肩，他的主人光讓它干活，沒精心飼養(yǎng)，所以它有怨氣?！?/p>

鄭浩沒心思聽安縣長的分析，只盼高康快點到。

一會兒，高康屁顛屁顛地跑來了，一看見牛，倒抽了一口氣，悄悄把鄭浩拉到一邊，努了努嘴說：“那些牛是高有建家的?！?/p>

高有建是村里的上訪戶。三年前，他家的果園被開發(fā)商征用修了度假區(qū)，由于對征地費用不滿意，就年年上訪。鄉(xiāng)派出所把他關(guān)了幾天，出來后，鬧騰的更兇了。

看見鄭浩吃驚的眼神，高康說：“他哪有心思養(yǎng)牛。這不，牛滿世界跑呢?！?/p>

“你沒把高有建看?。俊编嵑茊?。

“看住了，四個人守在他家門口?！备呖嫡f。

“牛咋就沒看?。俊编嵑曝焸涞?。

“你只要我看住人，沒要看住牛啊。”高康一臉的委屈。

“媽的，人上訪，牛也上訪?！编嵑坪莺莸剡艘豢凇?/p>

“鄭鄉(xiāng)長。”安縣長在喊鄭浩。他連忙跑過去。安縣長正往牛肩上涂東西。

“縣長，您哪里找到的藥？”

“這不是藥，是白糖。早上喝粥，剩下一包?！卑部h長晃了晃手里的紙包說，“這是個偏方。白糖撒在傷口上，幾天就可以痊愈了。”

涂了白糖后，牛的痛苦減輕了些，它搖晃著腦袋，沖安縣長哞哞地叫了兩聲，然后，慢慢地站了起來。

安縣長笑了，他對鄭浩說：“看看，你幫它減輕了痛苦，它會感謝你的?！?/p>

說完，牽起那頭牛就走，其他幾頭牛竟然乖乖跟著走。鄭浩看了，心里五味雜陳。

看見鄭浩在發(fā)愣，安縣長喊道：“走吧。牛的問題解決了，我們?nèi)ソ鉀Q人的問題吧。”

“人的問題？”鄭浩大為不解。

“高有建的事我早聽說了，靠關(guān)，靠守，解決不了問題?！卑部h長指著那頭牛說：“你幫它解決問題，它還擋你的道嗎？”

鄭浩臉一紅，跟在安縣長后面，滿臉愧疚地朝村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