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淑霞
列車,在青藏高原上奔跑。雪山、牦牛、湖水,跳躍著撲向車窗。
嘿,錯那湖!這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淡水湖,是……興奮的火苗在我頭頂跳躍,火箭筒開始噴射。
看到老公臉上彌漫起霧靄,我頓感有些失態(tài),忙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窗邊站著兩個藏族姑娘,正朝著我笑。其中一個有著高原紅的姑娘,見我看她,便慌張地轉(zhuǎn)頭,把臉貼近另一個姑娘的耳朵,嘀咕了一句,就緊抱著那個姑娘。我頓感那笑容有些奇怪,好像在嘲笑我,就毫不客氣地直視她們。
面對著我的這位姑娘,微笑著開口:阿姨,你到拉薩?
嗯,去旅游。
我們也去拉薩,是去朝拜。
她是你?
她是我姐姐,她沒上過學(xué),不懂漢文。妹妹看出了我的疑問,急忙解釋。
啊!我明白了。那個姐姐是沒見過世面,面對生人有些膽怯和害羞,不是在嘲笑我。
善良的本性,讓我不忍心再問。姐姐是不懂漢字,還是連漢話也聽不懂?反正她始終沒說一句話,只是不停地回過頭沖我笑一下,又趕緊扭過臉去。那笑是那么的羞澀,像一只剛闖入鬧市的小鹿。趁機,我便和妹妹交流了起來。
你多大了,還上學(xué)嗎?
我19歲,在沈陽上高三。
那你就要考大學(xué)了。
是的,再過幾個月,我就輕松了。
今年想考個什么樣的學(xué)校?
當然考名校。我們上屆的同學(xué)基本都考上重點大學(xué)了。阿姨,你知道嗎?只有學(xué)習(xí)最好的學(xué)生,才會被挑選到內(nèi)地上學(xué)的。她堅定的語氣中透露出一絲驕傲,眼里閃爍著光彩。
我不由得把目光移向了姐姐。在我和妹妹交談時,她不時地偷看我。她的頭總是躲藏在妹妹腦后,手始終緊緊地拽著妹妹。妹妹也始終摟著她的腰。
妹妹看我凝視著姐姐,趕緊搭話:我姐姐,很漂亮吧?
說實話,姐姐的確比妹妹漂亮,特別是那雙烏溜溜的眼睛,但姐姐粗黑的皮膚和拘謹?shù)呐e止與妹妹相比簡直是來自兩個世界的女孩。我含糊地答道:是的,你姐姐有高原紅,你沒有。
我以前也有,到沈陽后就慢慢沒了。
姐姐很依賴你呀?
是的,等我工作了,我就把她接過去。
我?guī)状蜗雴?,卻始終沒問,姐姐為什么沒有讀書?在以后幾天的行程中,姐姐看妹妹時那種羨慕、崇拜、依賴的神情始終纏繞著我。
真是無巧不成書,十天后,我在回京的列車上又奇跡般地遇到了那個妹妹。她是返校的。我們很愉快地交談起來,我終于問出了那句話:你姐姐為什么沒有上學(xué)呀?
女孩白皙的臉上爬上了陰云,晶瑩的眸子變得朦朧,她說:“我家住得很偏僻,上學(xué)要爬幾座山,所以我們那里上學(xué)都住校。七歲那年,爸爸決定讓我和八歲的姐姐去上學(xué),可媽媽突然得了重病。晚上,全家四口圍坐在一起商量,我和姐姐只能去一人讀書,另一個人要留在家里……媽媽望著只顧悶頭抽煙的爸爸說:‘她阿加你就做主吧!爸爸抬起頭看著姐姐說:‘讓尚姆(藏語妹妹)去吧!姐姐馬上點頭:‘行,就讓尚姆去,我留下來照顧媽媽……就那么兩句話,就改變了姐姐的命運。她現(xiàn)在連漢話都聽不懂!”
女孩的最后一句話是哭出來的。我望著把臉轉(zhuǎn)向車窗外的女孩,眼睛濕了,心也濕了。
沉默了很久,女孩又開口了:其實,我和姐姐沒有血緣關(guān)系。我的父母是在一次雪崩中去世的,我是被姐姐的父母收養(yǎng)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