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世界”的對立——《冰冷熱帶魚》的人物分析

劉潔

【摘 要】《冰冷熱帶魚》是日本導演園子溫最成功的電影之一，在這部電影中他將表意與敘事完美地結合在了一起，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電影中，導演將日本文化現(xiàn)代化過程中遇到的傳統(tǒng)文化與西方現(xiàn)代資本主義文化的交鋒，具象為兩個文化體系之下的家庭，通過人物的設定表現(xiàn)兩種文化的差異。其中社本的家庭是典型的日本家庭，但這個家庭正處在崩潰的邊緣。而村田集團則是西方現(xiàn)代資本主義文明的代表，遵循弱肉強食的等級制原則。

【關鍵詞】符號；園子溫；日本電影；人物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7）07-0104-02

《冰冷熱帶魚》是園子溫最為成功的電影之一，其成功之處就在于表意與敘事的結合。《冰冷熱帶魚》表達的是在現(xiàn)代資本主義社會中，日式家庭是如何走向具有必然性的解體的。為了充分說明這個問題，影片在整體上構筑了兩個截然相反的世界，分別以社本和村田為代表。社本代表的是現(xiàn)代社會中日本傳統(tǒng)文化的代表，村田則是西方現(xiàn)代資本主義的文化代表。社本與村田的相遇，實則是以日本為代表的亞洲國家面臨的共同問題，即現(xiàn)代化和西化在一定意義上等同。與傳統(tǒng)文明不同的先進的現(xiàn)代文明是由西方人帶來的，因此在現(xiàn)代化進程中，必然面臨著作為現(xiàn)代文明的西方文明對原有的本土文明進行沖擊的問題?！侗錈釒~》表現(xiàn)的就是在這種大的歷史背景之下走向解體的日本家庭。

一、徒有其表的社本家

社本的家庭是典型的轉(zhuǎn)變中的日本家庭，傳統(tǒng)的家庭理想實際已不復存在（美津子生母已死），如今正一步步走向現(xiàn)代化（家庭主婦是妙子），而最終的未來是完全的現(xiàn)代化（家庭的未來是美津子）。盡管家庭經(jīng)歷著變化，但是男主人社本卻沒有跟上這種變化，而是沉浸在他一個人的白日夢中。終有一天，當社本回到現(xiàn)實中，他就會發(fā)現(xiàn)理想的家庭早已不復存在，他這種遺留在過去的人只能走向毀滅。而所有的不完全跟上時代步伐的也將一起覆滅，這個家庭走向解體是一種必然。

（一）社本的分析

社本的基本形象，是通過服飾和行動兩方面來表現(xiàn)的。從服飾來看，最具典型意義的是一副大眼鏡。眼鏡是社本和現(xiàn)實之間的障礙，既代表社本對真實自我的“偽裝”，又代表他不愿直面現(xiàn)實的自欺欺人行為。從行動來看，社本一直沉浸在“藍色星球”的白日夢中，關于家庭的一切行動，都是他實現(xiàn)自身理想的一廂情愿。由于社本在家庭問題中的被動和不作為，導致其建立的家庭只是徒有其表的形式，并沒有形成真正的家庭關系。

電影中的家庭是群體的縮影，社本的理想是家庭幸福和睦，這也揭示了日本文化深層次的東西——對群體的依賴。相對的，他缺乏的是個體解決問題的能力。社本之所以以這種懦弱的不現(xiàn)實形象出現(xiàn)，也是對日本社會現(xiàn)狀的一種映射。在經(jīng)歷了二戰(zhàn)徹底的失敗后，日本陷入了巨大的信仰危機，以天皇為代表的父權制權威轟然倒塌，人們看到了這場戰(zhàn)爭的荒謬性，并且開始控訴人民為戰(zhàn)爭付出的巨大代價。社本就是這個家庭中失去權威的父親。社本在家庭內(nèi)部失去權威有其必然性。一是在關乎家庭的重大決策——迎娶繼母的問題上處理失當，只考慮自身利益，并且繼母并不稱職；二是在家庭的生產(chǎn)力問題上不能作為主要貢獻者——魚店都是由妙子打理。這就導致了家庭內(nèi)部秩序的混亂。但社本依然活在自己的理想中——藍色星球的溫潤平和，社本依然是家庭的核心，這種狀況持續(xù)了“46億年”，并且還將持續(xù)“46億年”。

（二）社本家的女人們

女性形象在園子溫電影中是符號一般的存在，相同的名字總是在多部電影中重復出現(xiàn)，從而代表不同特質(zhì)的女性。ミツコ（美津子）通常代表的是最純粹的女性，タエコ（妙子）通常是具有警戒性的妻母形象。本片中社本的女兒美津子也符合最純粹的女性形象，用弗洛伊德的術語來說是人的“本我”。美津子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喜惡和情緒，活得最真實，但同時也注定了她和自己家庭的不相容。她的家庭至少在形式上是日本式的家庭，要求每個人各安其位，并且個體訴求要為集體訴求讓路。美津子做不到這一點，因為她生存的環(huán)境已經(jīng)不是傳統(tǒng)的日本了。因此美津子更多的是突破家庭的桎梏為自己考慮，因此她不搭理父親，毆打繼母，故意偷東西，這些都可以理解為她對家庭的反抗。她的生活方式和村田集團是一致的，是一種現(xiàn)代人的方式和追求，因此她在村田的店里如魚得水。

“妙子”在這部電影中的“警戒性”表現(xiàn)在其維護自身現(xiàn)代女性獨立于家庭的生活方式方面。她始終沒有真正融入到社本的家庭里。從抽煙這一行為來看，妙子喜歡抽煙，但因為這件事被美津子凌虐。作為丈夫的社本沒有管教女兒而是斥責妙子不該抽煙，妙子盡管表面上配合，但卻還是有空就在店外抽煙，她只是找了一種方式來回避直接的沖突，并沒有放棄自己的訴求。在衣著方面，妙子始終穿著胸口開得很低的暴露衣服，時時強調(diào)出一種來自自身的“欲求不滿”。社本每次要求和妙子親熱，妙子都拒絕了，實際上是因為社本不夠強大，而后來妙子很快就被村田征服也有這個原因。妙子既不放棄自己作為獨立個體的徹底的欲望，又不放棄那種在群體中要維持的基本形象，她是介于日本傳統(tǒng)文明和現(xiàn)代文明之間的過渡式女性。

片中隱含的家庭成員是美津子的生母。盡管電影一開始她就去世了，但種種跡象表明，美津子的生母應該是與妙子截然相反的類型，是傳統(tǒng)的日本家庭女性?？梢哉f，社本的家庭理想也是與她一同構筑起來的。

社本家的三個女人代表了日本社會現(xiàn)代化過程中的三種女人，傳統(tǒng)的、半傳統(tǒng)半現(xiàn)代的、現(xiàn)代的?？杀氖?，社本家的三個女人雖然都是社本理想家庭的組成部分，但由于她們各自的原因而在實際的家庭中都是缺席的。這也就反證了社本的家庭理想只是他一個人的白日夢，終將走向土崩瓦解的結局。

二、叢林法則主導的村田集團

村田集團是和社本家截然相反的，它遵循的是弱肉強食的規(guī)則。因此，這個集團中出現(xiàn)的人物都是處于等級中的符號，沒有此作用的人物就被自動省略。其中最為典型的是村田的女兒，只是在對話中被提及一次，卻從未真正出現(xiàn)。這種安排弱化了村田集團的家庭概念，強化了其等級秩序的本質(zhì)。村田集團是典型的現(xiàn)代資本主義社會的基層組織，從某種意義上說，都不能稱之為家庭。這個組織是現(xiàn)代文明的代表，其背后的思想是以基督教為源頭，對內(nèi)強調(diào)絕對權威的等級制，對外則具備較強的侵略性，基本的價值觀是金錢至上。

（一）村田——森林之王

村田的特征更多集中在行為層面。相對于社本的被動，村田顯得極為主動，富有攻擊性并且狡猾。對于社本的家庭，他極為主動地成為了“一家之主”，在實際上控制了社本家的兩個女人，最終還將社本也培養(yǎng)成自己的接班人從而徹底吞并了社本的“世界”。對于美津子，村田充當了其父親的角色，但實際上這一切并不是出于好心，而是以美津子為人質(zhì)脅迫社本，這體現(xiàn)出了村田的狡猾。村田很富有攻擊性，最具代表性的例子是殺筒井。村田殺筒井不是因為筒井和愛子發(fā)生了關系，而是因為筒井妄圖瓜分村田的利益，這威脅到了村田的等級秩序。

電影中一再強調(diào)了村田的基督教背景，這一背景不僅僅是強調(diào)西方是現(xiàn)代文明的源頭那么簡單。村田受父親影響深深浸染在基督教文化中，但他從基督教中繼承的卻不是平等和博愛等溫和思想，而是強者對弱者的絕對權威，也就是基督教中神和世人的關系。《圣經(jīng)·舊約》中非常強調(diào)神的絕對權威，因此表現(xiàn)懲罰和屠戮的內(nèi)容不少，頗有“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之意。而村田也把自己比作可以審判和決定他人生死的“權威”，殺死別人對村田來說是一種“審判”。就算村田死去，他所代表的弱肉強食的秩序也會繼續(xù)下去。

（二）愛子——王的附屬

本片中的愛子是一個瘋狂依附于強權的性符號，因此她從頭到尾的著裝都是無比性感誘人的。她依附于任何最強大并能提供給她性需求的人。她并不愛丈夫村田，追逐的只是村田的強大，甚至不顧父母被殺店鋪被奪，只因為在這場較量中勝利的是村田。愛子與筒井也保持肉體關系。但如果筒井比村田強大，以致把村田消滅掉，愛子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筒井。因為她追求的是強大。當村田被社本所傷無力回天之時，愛子又順理成章地成為社本的女人，甚至不惜親自動手殺死并分尸自己的丈夫。導演還著重用一個細節(jié)表現(xiàn)了愛子崇拜追逐的是性而不是愛——愛子在為自己殺死丈夫而向社本索要“獎勵”時，并不滿足于社本的親吻，而是直接就要求口交。最后當她發(fā)現(xiàn)社本并不能給她性滿足時，她又轉(zhuǎn)而回到已經(jīng)被肢解的剩下一半的村田的尸體旁邊。從這些不難看出，愛子臣服于強者的性統(tǒng)治中。

在村田集團中，愛子這個性符號，是權力地位的象征。村田在將社本作為繼承人之后，讓社本和愛子發(fā)生性關系，就是表明一種權力、地位的傳遞和確認。相反的，在分尸筒井時還要把他的性器官毀掉，就是在否定筒井的地位。在這個等級體系中，對雌性的控制是建立在性的基礎上的。

（三）筒井和姑娘們

筒井在村田集團里，首先是村田的副手和幫兇，他們在本質(zhì)上是同一類人，對欲望的追求是無盡的。同時他們也是相互利用的關系。最終筒井在侵犯到村田的利益時被殺掉。

金亞馬遜店里的姑娘們是處于絕對的被統(tǒng)治地位，在村田的權威下，她們絕對服從。她們不能離開這家店，因為“有麻煩的社會背景”。山川優(yōu)子和愛子的同性關系又暗示出這些女性同樣是屈從于強大權威下的性的，在這一點上她們和愛子有共同之處。也就是說，在村田集團，女性都是受到強權者以性為途徑的統(tǒng)治的，這樣，女性作為男性的純粹附屬，那么村田的女兒是絕對不能出現(xiàn)的，她只是一個虛置的家庭的符號。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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