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詩群
落筆清麗唯美,哀婉沉涼,
如江南流水,訴說著舊日纏綿。
喜歡躲避車馬喧一囂,鋪雪種字;
與芳草為鄰,聽風絮語。
越人盛傳西施沉江的消息時,可有人想過,沉江的也許是鄭旦?
一入?yún)菄?,音訊渺茫。此后,她像故鄉(xiāng)浣紗溪的水,遠逝無聲,以身許國的壯志和纏綿悱惻的愛情,只屬于美麗的西施。
當年,她也是絕色傾城,父親視她如明珠,越地男子把她當作夢里的佳人。鸕鶿灣山風溫軟、水色明澈,她在門前織布,在溪畔浣紗,饒是素衣羅裙、不施粉黛,也依然是鸕鶿灣最美的精靈。
她自小便知西施比她更美。她和西施隔著一條浣紗溪,一個在溪頭,一個在溪尾。溪畔的搗衣聲清脆入耳,苧蘿山上的鳥啼聲歡悅?cè)玮?,她常想,就算這些明媚的日子如此悄悄流盡,那也是韶光美妙,不可辜負。
但越國敗了。她看見西施的面容蒼白如紙,也如浸入溪水的冷月。她心知,清純?nèi)鐗舻臅r辰已戛然而止了吧。
萬千男兒在夫椒之戰(zhàn)中丟了性命,越王勾踐入?yún)菫榕?。?zhàn)敗的君臣思謀復(fù)國,武力既已空虛,不如送美女入?yún)菍m,讓夫差消殆意志,如此便可乘虛進攻,滅吳雪恥。
她和西施雙雙入選,成了越國進獻給夫差的禮物,也成了越王手中暗藏刀鋒的棋子。
昔日夏桀攻打有施氏,有施氏戰(zhàn)敗后向夏桀進獻妹喜。妹喜美艷不可方物,夏桀為她建酒池,撕繒帛,殺諫臣,漸至朝綱廢弛,國力衰微,終被商湯所滅。而妹喜最終被流放東海,與夏桀一同凄慘死去。
她也將成為夫差的妹喜嗎?要陷吳國于萬劫,最后成不祥之物,被世人唾棄嗎?她的目光穿越畫棟雕梁,宮墻外楊柳正青,驪歌陣陣,吳宮的風細細拂過繡簾,吹來故鄉(xiāng)葛藤的氣息。忽而一個聲音在她心底響起:不!鄭旦的心只裝得下越地山水,卻裝不下吳國大川,只裝得下村前采葛的阿哥,卻裝不下氣勢奪人的夫差。
大臣伍子胥直言進諫“美女者,亡國之物也,王不可受”時,她心里竊喜,以為可借此返鄉(xiāng),不料夫差并未納諫。自此吳宮像一只金玉鳥籠,她只聞環(huán)佩叮當,卻再不聞浣紗溪水的清越潺湲。
思鄉(xiāng)之情如江水不竭。她一日比一日憔悴,卻憐惜備受恩寵的西施忍辱負重。在越地,已有她抑郁而亡的傳聞,她不為所動,心已亡,人又何堪?十幾年的時光如熬似煎,她不過在等那一天,等越國大軍兵臨城下,夙愿得償,能與西施結(jié)伴還鄉(xiāng)。
整整二十年,她終于等來了這一日。手握刀劍的兵士沖進后宮,她欣然迎上去,還未開口,就聽到一聲熟悉的鄉(xiāng)音斷喝:西施在哪兒?吾等奉命要處死這不祥之物!
果然,她們最終難逃妹喜的結(jié)局。眼淚奪眶而下,她恍惚聽到越來越多的鄉(xiāng)音向身邊圍攏,于是粲然一笑,用鄉(xiāng)音一字一頓道:“我,就是西施……”
多少年后,苧蘿山和鸕鶿灣依舊隔水照影,范蠡攜西施歸隱太湖的美好傳說經(jīng)久流傳,卻很少有人再念起另一個名字——鄭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