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忠富
“綠陰門巷掩柴扉,五月江南筍蕨肥?!惫S是竹筍,蕨是蕨菜,它們來自山野荒林,采日月之精華,集天地之靈氣,反而成為了人們餐桌上的美味。在風(fēng)和日麗的成都平原,哪里需要等到五月,一刷子淅淅瀝瀝的春雨,一陣陣暖烘烘的太陽,一聲聲春天來了的呼喚,就足以讓它們按捺不住蟄伏一冬的等待,嗖嗖嗖地從土里冒出來了。紅的桃花、白的梨花、粉的杏花在明處花枝招展,享盡人間贊譽(yù)。而竹筍和蕨菜則默默無聞地等候在那里,需要人們低下身子,耐心尋找,才能看見它們的影蹤。
跟竹筍相比,蕨菜更加低調(diào)。有人采摘,那就化作主婦鍋里的山珍;沒人采摘也罷,那就迎著春風(fēng)茁壯成長,成為染綠荒郊山林的一分子。年長識字,喜歡《詩經(jīng)》,驀然讀到“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見君子,憂心惙惙。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說”的句子,頓時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原來在先秦時期,那些婦人就喜歡登上高高的南山頭,一邊思念意中人,一邊采摘肥嫩的蕨菜苔?!疤一ㄈ罗Р朔省?,三月春回大地,正是蕨菜油汪汪的生發(fā)時節(jié)。而蓬勃的春意,則催發(fā)了男女之間的春情。這是一個美妙的季節(jié),代表著一片生命繁衍生息的旺盛土地,代表著為激情所搭建的自然里最美不過的一方舞臺,代表著兩情相悅的一種自始至終的見證。
兒時在鄉(xiāng)村生活,家家戶戶都有自留地,一年四季蔬菜不斷,我們根本沒有動過吃蕨菜的念頭。鄉(xiāng)村有大片大片的油菜地,主婦們將肥嫩的油菜苔用背篼成筐成筐地背回來,一家人吃不完,還帶到集市上去賣給城里人。如今住在城里,大家吃慣了大魚大肉,總想換換口味,像蕨苔、折耳根、狗地芽、鹿耳韭、薺菜等野菜就成了大家追捧的對象。興之所至,我們還可以趁著一家人去山上踏青的時候,順便采摘一些回來。岳母最喜歡采摘蕨苔,經(jīng)常邀約我們一起去。一場春雨過后,山坡上樹叢里草叢中,嫩嫩的、淺紫色的、一掐就出水的蕨苔冒出了好多好多,像那初生的嬰孩,粉嫩可愛??礈?zhǔn)了,伸出手去,輕輕一掐,蕨苔就到了手中,一會兒就是一大把。我們將背簍放下,將大把大把的蕨苔小心翼翼地放進(jìn)去,然后抬起身來,揉了揉腰又彎下身子,繼續(xù)采摘蕨苔,一會兒就收獲滿滿。那時節(jié),漫山遍野都是挖野菜的城里人,簡直就是大兵團(tuán)作戰(zhàn)呢。
有一次,岳母正在專心致志地采蕨苔,突然踩在一條菜花蛇身上。岳母突然覺得腳下滑溜溜的,一看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大聲驚呼:“有蛇啊!有蛇啊!”菜花蛇無毒,它也嚇得不輕,母親剛把腳抬起來,它就哧溜一聲滑進(jìn)草叢里不見了。以后岳母采蕨苔學(xué)聰明了,手上拿著一根一米多長的木棍,先在四周方圓五六米內(nèi)“打草驚蛇”,看看沒有什么異動,這才放心地采摘蕨苔。城里人喜歡吃蕨苔,價格自然看漲,山民們瞅準(zhǔn)商機(jī),開始收買蕨苔,幾塊錢就能買到一大把,而且挑一選二,能選到上品。我對岳母說,我們何必這么辛苦呢,要親自去摘蕨苔,直接買就行了。岳母說,采蕨苔是一種樂趣,讓她回憶起當(dāng)初在農(nóng)村做知青插隊的日子,算是一種對過去的緬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