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娘
1
決定朝拜雞足山之前,我做了一個夢:一場戰(zhàn)爭讓我流離失所,我夾雜在擁擠的逃亡人群中,向未知的前方行進。饑餓、寒冷、疲憊,沉重著我的步伐和靈魂,灰蒙蒙的天空看不到一絲曙光。人群喊叫著,推搡著,慌亂著,感覺整個世界都陷入到茫然無措中。我滿臉淚水,絕望地注視著昏暗陰霾的前方——奇跡出現(xiàn)了!一尊金光耀眼的佛赫然端坐在前方,不上不下,不遠不近,不大不小。他慈眉善目,寬肩豐胸細(xì)腰,跏趺而坐,眼似閉非閉,嘴似笑非笑,身非男非女。右手施無畏印,左手施愿印。奇怪的是,他在空非空,如蓮花不著水,似日月不住空。
我呆立了,被他驚人的淡定和安詳所懾服。
逃亡的人群依然擁擠著,喊叫著,推搡著,慌亂著。只有我一個人安靜下來,安靜地站在那里看,看這尊在空非空的坐佛。
大日如來。
一個聲音這樣在我耳邊說。
我從夢中驚醒,默誦著“大日如來,大日如來”,這稱謂遙遠親切。我搞不懂這個夢之前的陌生稱謂怎么會出現(xiàn)在我的夢中,并且如此清晰。
百度這樣解釋“大日如來”:依梵音譯成毗盧遮那佛,為密宗金剛界五方如來之首,代表五佛五智中的法界體性智,也是三身佛中的法身佛。大日如來佛土是第一佛土,此佛土名色究竟凈土,藏文名稱意思是不在任何之下,亦即至高無上,美得難以想像、難以言語,此一卓越境界為法界。百度還說,大日如來面為白色,象征無垢、無惡;右手持法輪,左手持鈴。
我糊涂起來。百度說的大日如來與我夢中的形象不一樣,我夢中的大日如來不是白色,是金色耀眼的,況且他雙手空空,沒持法輪,也沒持鈴。
2
背好行囊,我從松嫩平原出發(fā),飛往云貴高原,落腳古城大理,向賓川縣走去。去朝拜雄踞縣境西北隅的雞足山。
據(jù)唐玄奘所作的《大唐西域記》載,釋迦牟尼十大弟子之一的大迦葉尊者,在佛陀涅槃后,繼佛衣缽,統(tǒng)領(lǐng)教團,承旨主持正法,在王舍城召集第一次佛經(jīng)結(jié)集后,推引阿難成為弘法繼承者,尊者則來到雞足山,守護佛陀的金裥袈裟,攜舍利佛牙,入定山中華首門,等待彌勒佛出世轉(zhuǎn)授予他。后經(jīng)學(xué)者多方考證得出,迦葉尊者入定的雞足山在今印度境內(nèi)的南比哈爾,古稱摩揭陀國。但是,我國釋史將云南雞足山列為迦葉尊者的道場,每天迎接不同國家、不同民族的信眾來此朝拜。其實,附會也好,偽造也罷,只要心中有信仰,有虔誠,有真情,狗牙也能生舍利,又何必去糾結(jié)哪真哪偽呢?
雞足山巖壁幽洞,奇山險峰,梵剎林立,靜室遍布,其佛教建筑始于唐,盛于明、清,據(jù)說,清康熙年間,雞足山發(fā)展到42寺65庵170處靜室,僧尼超5000人。宏大精美的建筑群落,經(jīng)文誦音在山谷溝壑間的蕩氣回腸,此情此景自是當(dāng)今所不能堪比的。
站在幽靜秀美的雞足山腳下,我的心莫名地靜謐下來。我試圖用我并不悠遠的目光穿透密密匝匝的樹林和山峰,以看清楚這座方圓百里,氣勢磅礴的華夏第一佛山。據(jù)說,雞足山勢頂聳西北,尾迤東南,前列三支,后伸一嶺,因其形似雞足而得此名。我的目光遠沒有那么高踞深遠,它甚至無法沿著山中浩茫樹林的枝枝蔓蔓,抵達位于天柱峰巔的金頂寺。我來不及為自己短淺的目光遺憾,就把目光收回腳下,彎腰曲腿,開始向雞足山的百年古剎祝圣寺行進。
祝圣寺依山而建,置于古木叢林中,清靜安寧,淡然超世,似乎除了晨鐘暮鼓誦念唱經(jīng)和蟲鳴鳥啼外,聽不到分毫雜亂的聲響,真是適合靜修的好地方。心懷真誠,拾階而上,仰首之處,三塊貼金橫匾懸掛檐口——趙樸初題“大雄寶殿”、孫中山題“飲光儼然”、梁啟超題“靈岳重輝”,在繚繞佛香的映襯下,增添了大雄寶殿的氣派雄偉和莊嚴(yán)肅穆。
祝圣寺,原名迎祥寺。1904年,佛教禪宗泰斗虛云老和尚應(yīng)邀到大理崇圣寺講法,來到向往已久的雞足山,看到建于唐朝的迎祥寺頹垣斷壁,心生疼痛,發(fā)愿重修寺院。為了募化修寺經(jīng)費,他遠赴馬來西亞、泰國、緬甸,一路講經(jīng)說法,募化功德。在泰國曼谷講經(jīng)募化期間,老和尚跏趺入定九天九夜,震驚曼谷,上至王公大臣,下至黎民百姓,紛紛前來禮拜供養(yǎng)。1909年,老和尚用300匹馬馱送回藏經(jīng)和募化的財物,開始了為期十余年的修建工程。光緒帝封賜虛云老和尚“佛慈弘法大師”之號,欽賜清宮內(nèi)務(wù)府所刊的藏經(jīng)《龍藏》及紫衣袈裟、缽、玉印、錫杖;慈禧太后賜寺名“護國祝圣禪寺”。歷百年歲月,經(jīng)世事變遷,如今的祝圣寺已發(fā)展成為國務(wù)院確定的漢傳佛教全國重點寺院之一,云南省文物保護單位。
在虛云老和尚的全身塑像前,我頂禮叩拜。老和尚袈裟著身,手持捻珠,長須長眉長發(fā),目光堅定。站起身,看著他,他亦看著我。這位“一身系五宗法脈”的禪宗高僧大德,19歲出家,120歲圓寂,一衲一缽一杖一笠,行走天下,自度度人,歷坐15個道場,重興六大祖庭,以一身兼承起禪門五宗法脈,法嗣信徒數(shù)百萬人。草棚靜修,行腳天涯,參訪求道,寒來暑往,百余年苦行,需要多少毅力和忍辱,想一想都足夠神奇。
一個年輕淡雅的姑娘站在塑像前,靜靜地微笑著看我。見我看她,她輕聲問“需要我講講虛云老法師的故事嗎?”原來,這個美麗的姑娘因為崇敬老和尚,便當(dāng)起了老和尚的義務(wù)講解員,只要有時間,她就會跑到祝圣寺,站在塑像旁為朝拜者講老和尚的故事。為我講解中,姑娘幾次哽咽,我亦喉頭酸緊。
老和尚圓寂了,他把禪門法脈留了下來,他苦行百余年的參學(xué)精神更是激勵著一代代的后學(xué)人。
3
沿著臺階繼續(xù)前行。下一個目標(biāo)是位于天柱峰的金頂寺,這是雞足山海拔高度最高的寺院,海拔3240米,始建于明朝弘治年間。徐霞客提煉總結(jié)的雞足山著名“四觀”就是指這里。
金頂寺距離祝圣寺55公里,一路向上攀爬,對于不喜運動的我來說很是辛苦。身子越來越重,腳步越走越沉,把手里攥著的水瓶和雨傘丟掉后,還是沉重得想要丟掉一些東西,打量自己,思忖著,除了身體和裹體的衣褲鞋襪外,實在無物可拋了。卻在一瞬間動了這樣的念頭:空,難道是指丟掉沉重的身體,只保留輕巧的精神?那么,這個沉重的身體就是色嗎?這個輕巧的精神就是心嗎?
驚奇的是,這個念頭一打起,身體居然不那么沉重了。我暗笑,不會是身體這家伙怕我丟掉它吧?
踏著一級級臺階綿長地向上向遠延深,遙想這一塊塊青石磚瓦曾經(jīng)某時從某處起身,扛在某個行者的肩頭,才使得它們有機緣化成臺階助人攀登,化成寺庵解人心愁。這其間會有多少汗水滴落在路上,又會有多少肩頭腳掌被磨破流血。血汗交織的路呀,多么像苦難憂愁的人生。
終于看到楞嚴(yán)塔了!13層,方形,檐式,白色。塔前的山門是典型的白族建筑風(fēng)格,飛檐,翹角,垂脊,畫筆美妙別致,工藝精湛美奐。
大雄寶殿拜過佛、菩薩后,我去轉(zhuǎn)楞嚴(yán)塔。很多人在轉(zhuǎn)塔,我加入其中,隨著聲聲佛號的音律,我們雙手合十,邁著統(tǒng)一的步伐,轉(zhuǎn)塔一圈又一圈。轉(zhuǎn)塔時,我好運氣地發(fā)現(xiàn)塔門開著,于是獨自走進,沿著螺旋形狹窄的木梯來到二層,塔心里面有一尊小巧的釋迦牟尼臥佛。頂禮后,我來到塔外,方形塔讓我領(lǐng)略到雞足山四個方位的景觀,“東觀日,西觀海,南觀云,北觀雪”,雞足山的著名“四觀”果然不虛。還有那些遠山近壑的多彩經(jīng)幡,變化莫測的云海升騰,更是增添了雞足山的壯美和神奇。
我來到寬敞平坦的睹光臺。睹光,睹光,目睹佛光。據(jù)說,在睹光臺憑欄遠眺,可以看到雞足山“八景之一”的“天柱佛光”。這一景觀要在夏秋之交,風(fēng)雨過后,云漫山腰時才會偶爾出現(xiàn)。我來時,是響晴的天,沒有福氣看到天柱佛光,倒為下一次來雞足山找到了好的借口,這樣想時,心里充滿了快樂。因為貪欲,所以遺憾。其實,雞足山的“八景”有的只是留下了名字,比如“蒼山積雪”,因為游人多、氣候變暖等原因,蒼山早在幾年前就已經(jīng)沒有積雪了。
4
下山途中結(jié)一善緣。
我在臺階上,他在臺階下,一個著海青袈裟的光腳出家僧,一步一拜一叩首,想必是去朝拜金頂寺。我停住腳步,合掌等師父通過。不急不緩,不快不慢,師父淡然從容地一步一拜一叩首,靜謐安詳?shù)臍庀浡_來,像網(wǎng)一樣籠罩著我。走到我身邊時,我低額一拜,念了一句“阿彌陀佛”。師父站定,雙手合掌也念了一聲“阿彌陀佛”,他結(jié)著血痂的額頭讓我的心一緊,陡然生起崇敬之情。師父從手腕處摘下一串木捻珠,說“這個與施主結(jié)緣吧”。我無措起來,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景,不知道應(yīng)該如何處理。雙手接過,傻傻地問“這是什么?”師父沒有嫌棄我的傻問題,輕答“五臺山的六瓣木佛珠?!?/p>
“五臺山?”我驚呼起來,“那么遠的路,師父你就這樣一路跪拜來的?”
原來,師父是五臺山的出家僧,發(fā)心朝拜雞足山,一聲佛,一步走,一跪拜,芒鞋竹杖,風(fēng)餐露宿,終于來到了雞足山。我不禁感慨,有什么能擋得住信仰者的虔誠和腳步?。∷麄冇蒙眢w丈量著路程的長短,用額頭感受著大地的堅實,他們疲憊著,頑強著,隱忍著,也快樂著,他們可以披星戴月,可以承載艱辛,可以與危險同在,也可以失去生命,但絕對不會放棄和丟掉的,是心生的出離和心定的菩提。
師父送我的這串六瓣木捻珠泛著紅褐色的光澤,唯五臺山特有。每枚捻珠都有清晰的六瓣痕跡。聞,有極淡的香氣,用手捻過后,香氣漸濃,色澤也愈加紅亮起來。
捻著香氣的佛珠,我走進雞足山“第一殿”迦葉殿,因迦葉尊者曾在此殿守衣入定500年,而使此殿名揚佛教界,此殿也被譽為“山中諸寺之祖庭”。它始建于明朝永樂年間,幾經(jīng)火災(zāi)、動亂、遷址,現(xiàn)如今的迦葉殿已沒有了明朝的印記。殿內(nèi)供奉著一尊由香樟木雕塑的迦葉尊者像,據(jù)說,此像重達3噸。殿內(nèi)繪有釋迦牟尼在靈鷲山講法的“靈山會”壁畫,莊嚴(yán),磅礴。
我在殿外找到了盤陀石,尊者就是坐在這塊石上入定了500年。盤陀石平坦寬廣,我估計可容納15人同坐,這塊龐大的盤陀石讓我猜測著,尊者的身量該有多么的高大健壯。盤陀石旁邊是一處置于古木參天間的露天講堂,空氣清爽純凈,設(shè)30位蓮花座,其方寸比尊者的盤陀石要小,但容納5人同坐是沒有問題的。想必是尊者時代的人都比現(xiàn)今的人高大健壯,可憐現(xiàn)今的我們,身量小了,愚癡卻長了。
嘆惜著,我們離智慧的距離越來越遠了。
5
拜謁華首門之前,我先拜請了多彩經(jīng)幡和吉祥哈達,準(zhǔn)備獻給大迦葉尊者,是的,世間只有多彩經(jīng)幡和吉祥哈達才能表達我對尊者的敬意和真誠。
因為急促,我顯得有些緊張,走向華首門時,誦念佛號的聲音都在顫抖。雖然一路都在惦記著,可是當(dāng)華首門驟然出現(xiàn)在眼前時,我的心還是出現(xiàn)了短暫的停頓,隨之襲來的是一種無法呼吸的灼痛感。我茫然無措地仰望著絕壁千尺的華首門,捧著經(jīng)幡和哈達的雙手戰(zhàn)栗起來。
“好好拜拜吧!這是我們的藏地,我們的布達拉宮?!迸赃呉晃痪邮磕拥娜诉@樣對我說。凡塵的語音把我拉回當(dāng)下。我走向華首門,在眾多的經(jīng)幡和哈達的間隙間,把我的多彩經(jīng)幡和吉祥哈達恭敬地供養(yǎng)給門內(nèi)的尊者。
華首門,高40米,寬20米,由兩扇大石門組成,中間隔著一道筆直的石縫,兩扇門的中間部位各有一塊突起的巨石,人稱“石鎖”。門上有門楣、檐口,門兩旁有門框。這座門,因為大迦葉尊者在此入定,而被佛教界譽為“中華第一門”。奇妙的是,天然絕壁,筆直如削的華首門前有一大塊較為平坦的空間,似乎是專門用來敬香參拜用的,接著就是萬丈深淵,峭壁危崖。憑欄下望,深不見底,云霧繚繞,仿若人在九霄云外處。
匍匐在華首門前,淚流滿面,我用眼淚供養(yǎng)你呀,大迦葉尊者。你用深厚的品德、行頭陀、持戒律,贏得佛的贊揚,分坐佛的半座蓮臺;你守護娑婆世界上一尊佛的衣缽、舍利,入定等待,等待娑婆世界下一尊佛的到來;你無欲知足,成就佛陀的無執(zhí)著之念,奉佛指示不行涅槃,擔(dān)負(fù)起承傳佛之衣缽的責(zé)任。
我用額頭叩敲華首門,大迦葉尊者呀,你是否聽到我的呼喚?你是否知道我的深沉?
放眼“飲光雙塔”和“泣淚泉”,我知道我不是唯一一個用眼淚供養(yǎng)尊者的人。據(jù)唐代李元陽在《嘉靖大理府志》記載:805年,曾有兩位印度僧人朝山拜門,并在華首門旁搭棚清修。一天,一個叫小澄的和尚向兩位僧人化齋,遭拒,小澄轉(zhuǎn)身從草棚出來,走到華首門前,隨著驚天動地的響聲,華首門打開了,小澄和尚從容地走進門內(nèi)。兩位僧人豁然開悟,知道了小澄和尚就是迦葉尊者的化身,便高喊著起身追出,可是,華首門無情地在他倆面前合攏了。二人追悔莫及,悲痛錐心,淚流成河,匯成華首門前一缽清泉,名“泣淚泉”。眼睛掏空了他們的身體,懺悔已沒有了再一次的等待,萬念俱灰的二人焚身華首門外。后來,焚身處長出兩株柏樹,人們在柏樹生長的地方建造了“飲光雙塔”。
迦葉尊者,一名飲光。
拜別華首門時,門前跪滿了朝拜的人,五體投地,號啕大哭,默默無語,安寧淡然……萬千朝拜者生出萬千種姿態(tài)。突然間明白了佛陀的八萬四千法門——因人因機化人——不同的人,不同的機緣,運用不同的教育方法。用現(xiàn)代人的話說,就是“因材施教”,其實,早在三千年前,佛陀就提出并運用了這種教育方法。三千年,放在浩瀚宇宙中僅僅一瞬,但對于人類來說要經(jīng)過漫長的遷移,當(dāng)一代又一代教育工作者通過大量的實例,論證得出“因材施教”時,才發(fā)現(xiàn)這不過是一個換了名字的老辦法而已。
新,舊,哪里還有分別?
6
轉(zhuǎn)身離開的當(dāng)口,晴朗的天空響起雷聲,不由心中一動,想必是傳說中的由山谷雷雨而引發(fā)的“華首晴雷”。雷聲震寰宇,空谷留余音。好一陣動人的雷聲。
不遠處,有一塊大石頭,名“袈裟石”,據(jù)說,迦葉尊者曾在此曬衣。石紋溝溝壑壑,仿若一襲碩大的青色袈裟,莊重美麗。我們同車來雞足山的16人相約在袈裟石合影留念,百年修得同船渡,能同車朝拜佛教名山也是緣分。我們16人在石上各自擺景,或坐,或站,或孑然,或手牽,袈裟石依然寬敞,并不顯得擁擠。憶想華首門的宏大、盤陀石的闊大,更加肯定了大迦葉尊者無與倫比的高大身量。
我們這16人,有15個姓氏,來自12座不同的城市,流著8種不同的中華民族血液,卻不約而同在一個時間,搭乘同一輛車抵達雞足山,各自不同的生命中,分出一天共同屬于我們這16人。我們一同上山,一同朝拜,一同吃喝,一同下山,而后,我們揮手作別,回到各自的生活軌跡里。也許今生我們都不會再相見,也許幾年后我們就會忘記彼此,但有什么關(guān)系呢?存在的,不會因為忘記而消失。
一個戴著僧帽、手持捻珠的老和尚坐在臺階上,我俯身在老和尚腳邊,發(fā)現(xiàn)老和尚長得很奇怪,慈眉善目、清瘦干癟的臉龐根本看不出性別,他有著母性的慈祥,亦有父性的堅定。我請問老和尚高壽,老和尚笑答“記不得嘍!”我驚覺自己的愚癡,性別也好,年齡也罷,在一聲佛號面前早已輕如虛空。在以生死為大,以追求不生不滅涅槃境界的目標(biāo)面前,性別、年齡,又豈能成為一個可以聊說的話題?
7
站在山下仰望奇秀的雞足山,云霧,縹緲繚繞;高山,直沖云霄;古木,枝葉相連;幽谷,深沉悠遠;溪泉,清澈淙淙;植被,豐富茂盛;禽獸,珍貴多異……然而,雞足山給我的,不僅僅是美麗異彩的風(fēng)光、種類繁多的動植物、林立幽靜的寺庵,我在這一次朝拜中更加深切地體悟出佛法的無限魅力。
是的,我愿意像那個站在虛云老和尚雕塑旁的姑娘,做一名義務(wù)講解員,講解老和尚修行的艱辛和對萬物眾生的慈悲。我愿意像那個五臺山的年輕僧人,帶著忠貞上路,帶著虔誠朝山,一聲佛號一跪拜,如是念,如是行,如是拜,縱然磕破額頭跪破膝蓋也不悔。我愿意像那個捻著佛珠,忘記年齡的老和尚,把昨天的事還給昨天去忘記,把明天的事交給明天不去思量,自己只是安心地做好當(dāng)下。
由此說來,大迦葉尊者入定的雞足山是在印度境內(nèi)的南比哈爾,還是云南的賓川,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尊者傳承下來的佛陀精神,給我們黑暗的心靈點燃了一盞明燈。
回觀我的那場夢,當(dāng)是點醒我這夢中人,不要執(zhí)著萬物表象,要放棄我執(zhí)、法執(zhí),才能守住寂靜。不是“有”夢,不是“無”夢;不是“有”大日如來,不是“無”大日如來,這只是一個有著“平等”特質(zhì)的“空”。
慈悲,清凈,平等,覺悟。
思緒間,一句經(jīng)文入腦——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地球運動變遷,有了雞足山的秀美,大迦葉尊者守衣入定又賦予了雞足山的神奇。色是物質(zhì),心是精神,精神要通過物質(zhì)來顯現(xiàn),物質(zhì)的存在要彰顯精神的內(nèi)涵。亦如一盞茶湯,哪里分得清是茶染了水,還是水洗了茶?又哪里分得清哪個是水,哪個是茶?色,空,是一不是二。
不二法門,亦復(fù)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