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云波
從宏村的夢里醒來,黃山站在了我們的面前。
天與地渾然一片空濛,仿佛一片沒有盡頭、沒有上下的云海霧山,我們看不見任何遠處,只有一片茫無際涯的雨霧,和雨霧中影影綽綽的怪石、奇松。這些奇形怪狀的花崗巖,經(jīng)過億萬年前的造山運動,在這里交疊矗立起來,再經(jīng)過億萬年的風雨侵蝕,早已面目全非,被大自然雕刻出了種種離奇的造型,形成了舉世聞名的黃山。而那些頑強倔犟的黃山松,就是在這些層層疊疊的花崗巖上,一簇簇地扎下根來,穿透堅硬無比的花崗巖縫隙,吸吮著山泉雨露,追逐著陽光煙霞,向天空拼命地探出頭去。它們一個個長得筆直修長,由于海拔過高,山風過大的關系,它們的枝丫奇怪地一律只向朝陽的一側生長,加上為了最多地獲得陽光的照射,以及山風的作用,所有的枝丫都又扁又平,似乎被剪刀細細裁剪過一般,長得如同托盤,又如同平伸的手掌一般,仿佛一個個指路的仙人,向游客們指點著山中的美景。與山下的那些同胞兄妹們相比,這些黃山松裂石而出,戰(zhàn)狂風,斗寒霜,與云霧為伴,與煙霞為友,更顯得傲骨凜然。
“迎客松到了!”隨著驚呼聲,我也加快腳步。果然被眼前的奇景所深深地打動。只見幾叢挺拔偉岸的黃山松,巍然聳立在我們面前。雖然雨霧濛濛,但是它們那厚實粗壯的腰身,亭亭如蓋的樹冠,在霧氣中卻更顯示出巍峨渾厚之美,如同縹緲仙境中的神樹一般。而傍著一顆巨石,樹冠如云,樹身如柱,噴薄而出的,就是黃山標志的迎客松了。在這種海拔之上,能有這么壯觀的腰身和樹冠,簡直堪稱一絕。據(jù)導游介紹,迎客松已經(jīng)有800多年的樹齡了,雖然飽經(jīng)風霜雨雪,但是依然枝干虬勁,郁郁蒼蒼。向一側生長的兩根枝丫,仿佛伸開雙臂,歡迎每一個前來登山的游客。樹形優(yōu)美,歷經(jīng)滄桑而充滿熱忱,這,也許就是每一個游客對迎客松發(fā)自內(nèi)心的贊美吧!
黃山奇松令人驚嘆不已,而石階兩邊的山石,更是讓人流連忘返。這些億萬年前的花崗巖,如獅如象,如龜如蛇,巧奪天工,渾然天成,在朦朧的霧氣中,更顯得神秘巍峨,儀態(tài)萬千。沿著上上下下的石階,一路蜿蜒前行,霧氣升騰,滿眼都是縹緲的云煙,只看得見眼前突兀展現(xiàn)的巨石,和一棵棵從峭壁中挺身而出的奇松,以及石階上一坑一坑的水漬。
山風不時地刮來,滿山的厚厚的霧氣也在山風的掀動中,仿佛蘇醒一般,搖曳著身姿,千變?nèi)f化起來。當疾風過處,厚厚的霧氣仿佛一絲絲筆直的細線一般,向另一邊天際極速地飛去,山的輪廓,漸漸地從霧氣中顯示出來,仿佛一幅巨大的山水畫卷,隔著一層輕紗,正漸次向你走來一般,愈來愈清晰,愈來愈生動,褐色的是山石,綠色的是松濤,白色的是煙嵐,一切都是流動的,仿佛藝術家在用一根如椽巨筆,極速地噴染著這宏大偉麗的圖卷。一會兒用飛白掩藏了青山綠水,畫面只透出些微的輪廓與縹緲的影像,一會兒又刷去飛白,讓青山綠水漸漸清晰起來。當藝術家對這一幅畫卷有些不滿意之后,又再度掄起大筆,讓滾滾霧氣再次將山石溪澗漸漸包裹起來,最后再又抖動煙嵐,漸次浮現(xiàn)出青山綠水,一會兒霧氣淹沒了山巒,一會兒山巒又破霧而出,眨眼間千變?nèi)f化,氣象萬千,煙嵐縹緲,水波流動,山勢或隱或現(xiàn),煙嵐或濃或淡,充滿了靈動與變化朦朧之美,看得我觸目驚心,如夢似幻,驚叫連連。
這就是黃山獨有的壯觀景象吧!看著這綺麗紛繁的幻景,我終于明白了中國淡墨山水的奧秘所在。哪里還需要構思營造,只需要把眼前看到的這一幕幕奇景,隨便臨摹下來一張,就可以令人賞心悅目,贊嘆不絕了!我也終于明白從黃山走下來的國畫大師黃賓虹,為什么一生極富天才地創(chuàng)作了那么多濕漉漉、雨蒙蒙的山水畫作,震驚了中國畫壇。黃山此刻的霧海奇觀、煙嵐山水,不正是黃賓虹筆下描繪的那些景象嗎?正是從黃山的云山霧海中,吸取一勺靈感,就可以成就一位空前絕后的大師,從黃山變幻無窮的景象中,記住了須臾的一瞥,就可以轉換成一幅驚羨世人的巨作。
盤旋在青苔石壁之間,看著蜿蜒的石梯,望著這滿山的煙嵐輕霧,我似乎看見,吳冠中就坐在這山道的一邊,支起畫夾,拿著畫筆,一筆筆描摹這黃山給他展現(xiàn)出來的奇姿妙影,旁邊站著替他撐傘的妻子。吳冠中畫了很多黃山的作品,但是卻始終無法畫盡黃山的美妙之態(tài)。是啊,黃山玄妙莫測、千姿百態(tài)的種種瞬間奇景,豈能是幾幅畫紙就可以窮盡的!風在這里低吟,云在這里駐足,水在這里盤旋,霧在這里徘徊,大自然幾乎將一切它所鐘愛的美,都慷慨地匯集到了黃山,不停地變化出萬千曼妙的幻境,令人除了驚叫之外,再無任何一字來形容。
在霧嵐輕雨的滋潤下,一切都是那么潔凈脫俗,不染一絲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