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
夜晚
井里燉著
星星和月亮
那湯想必很有營養(yǎng)
難怪一大早
打水的人匆匆忙忙
將一桶桶井水
裝滿大缸小缸
記憶中的老井在故鄉(xiāng)村頭的一棵老槐樹下,光滑的石井臺(tái),清清的井水終年不枯。村里的井不止一個(gè),但唯獨(dú)到老井邊挑水的人最多。不僅因?yàn)槔暇乃穑犂先藗冋f,這是一口神井,井里有一條老龍,不停地在井底吐水,喝了這口井里的水能治許多病呢!我那時(shí)還小,從不敢一個(gè)人到井邊玩,因?yàn)槲覔?dān)心那條老龍會(huì)突然從井里冒出來,把我吃掉。
最熱鬧的還是夏天,井臺(tái)邊的桶排成了長隊(duì),大姑娘、小媳婦、小伙子,說說笑笑,桶碰得叮當(dāng)響。我記得最清楚的是大胡子二伯,說話甕聲甕氣的,大伙常拿他開玩笑。他的兩只鐵皮桶大得嚇人,一只抵別人兩只大。人們打趣道:“他二伯,你這兩只桶要把這井里的水打光啦,給我們留點(diǎn)!”大胡子二伯嘿嘿地笑著說:“打不光!”一彎腰擔(dān)起兩桶水,咯吱咯吱地走了,留給井邊的人們一個(gè)黝黑結(jié)實(shí)的后背。二
伯因?yàn)楦F,四十幾歲也沒娶上媳婦,別看他人長得憨,但心地特別善良,尤其對小孩子,從來都是樂呵呵的。我曾好幾次調(diào)皮地坐到他的桶里賴著不肯出來,央他把我挑回家。他總是用他那粗大的手指刮一下我的小鼻子,隨著一聲“走嘍”,便擔(dān)著我一搖一搖地往家去,一路上還故意把擔(dān)子夸張地?cái)[幾下,逗得我咯咯笑。
夏天的北方,無遮無擋地被烈日曝曬著,那種天氣人們曾夸張地形容為“扒光了皮都嫌熱”。那時(shí)五分錢一根的冰棍人們也買不起,更沒有今天五花八門的冷飲了。于是,老井成了人們消暑納涼的好去處。茂密的槐葉像撐開的一把綠傘,灑下一大片陰涼。老老少少撿塊磚頭坐在井邊,男人們用小樹枝在地上下棋,婦女則挎了一籃子菜,邊擇邊嘮著家常。我們小孩子喜歡圍在四老爺?shù)纳磉叄犓v《楊家將》或《水滸傳》。四老爺?shù)念^發(fā)掉光了,怕曬,夏天總愛頂著塊濕毛巾。每每講到關(guān)鍵處,他便停下來,讓我們將他的毛巾在涼水里洗過。因?yàn)榧敝犗挛模覀冎坏貌磺樵傅匕凑账姆愿廊プ?。要是口渴了,我們便拎起旁邊的水桶,從井里打上半桶水,嘴對著桶邊咕咚咕咚地喝上一氣,那個(gè)爽啊,從腳底“哧溜”串到頭頂,甭提多舒服了。趴在井沿,往井里瞧,能感覺到一股涼意不停地往上冒。老井還是一個(gè)天然冰箱,村里人要是辦喜事,提前買了許多肉,掛在井里,幾天都?jí)牟涣?。要是在冬天,井口冒著熱氣,井水溫溫的,?dān)回家洗碗洗菜,一點(diǎn)兒也不凍手。老井真像“聚寶盆”,有取之不盡的快樂和幸福。
長大后,因?yàn)樵谕獾厍髮W(xué)、工作,許多年都沒有回去。那年回家,家鄉(xiāng)發(fā)生了很大變化。而給我印象最深的是家家都用上了自來水,一直通到灶臺(tái)邊。母親笑著對我說,這下好了,再也不用去挑水了。我端著母親遞給我的水,喝了一口,澀澀的,不禁想,還是老井的水好喝??赡苁翘珣涯钚r(shí)候的老井,我特意跑到村頭。槐樹不見了,只有老井孤零零地臥在荒草中,像一位暮年的老者滿目滄桑。四老爺早已故去,大胡子二伯再也挑不動(dòng)那大大的水桶了。想起兒時(shí)井邊的歡聲笑語,看看如今被歲月拋棄的老井,不禁潸然。
一年冬天,北方特別冷,母親來信說,村里的自來水管全凍住了,幾天放不出一滴水。不知誰想起了老井,于是,人們平安地度過了那個(gè)冬天。
心懷滿足,才能體會(huì)幸福;心懷感恩,才會(huì)無私付出。故鄉(xiāng)的老井,不僅有取之不盡的源泉,更給我源源不斷的創(chuàng)作靈感。
(鞏孺萍,著名兒童詩人,江蘇電視臺(tái)教育頻道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