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法國作家帕特里克·莫迪亞諾的《暗店街》與瑞典作家謝爾·埃斯普馬克的《失憶》都是以“記憶”為主題的小說,雖然都以不同的文風體現(xiàn)了小說中主人公們尋找記憶的過程,但小說中都或多或少的揭示了主人公們的許多共同點。本文通過對以上兩部小說的文本分析,揭示主人公們在空間旅行與精神旅行層面的相似之處,同時對“記憶”這個主題在文中的體現(xiàn)進行了說明。
關鍵詞:《失憶》;《暗店街》;失憶;記憶;尋找
作者簡介:迪麗呼瑪·依沙克(1987.4-),女,上海外國語大學2014級英語語言文學碩士,研究方向:口譯學。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36--02
在漫漫人生中我們追尋著夢想,追逐著幸福,我們偶爾也會駐足,憶起那逝去的時光,感嘆人生的短暫。其實,人的一生便是一場旅行,在這次旅行中我們并不知道最終的目的地是哪里,我們要更多關注的是那沿途的風景,然而,那么多的美麗風景使我們眼花繚亂,最終,忘記了是在哪里駐足,在哪里遇見,就這樣我們也就開始了一場不斷尋找自我,尋找過去,找尋我們足跡的旅行。
一、主人公的旅行
1.1《暗店街》中主人公的旅行
法國作家帕特里克·莫迪亞諾在其作品《暗店街》中向讀者展示了主人公為尋找自己的真實身份,不斷地去找尋線索,拾起自己的記憶碎片的故事。小說的主人公在逃離德占區(qū)時,不幸喪失了記憶,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好心的偵探于特收留了他,并給了他新的身份—居依·羅朗,讓他與自己一同在偵探事務所工作了八年。而在于特退休要離開事務所的時候,或許是因為瞬間的空虛感與失落感,羅朗的那一股尋找過去的激情油然而生,于是便開始了他找尋記憶,拼湊記憶碎片的漫長的旅程。在這過程中,他試著找尋一個個線索,通過很多人的回憶,慢慢找到了與自己有關的人,自己也回想起了一些記憶片段。小說的結(jié)尾并沒有向讀者透露主人公的真實身份,對于讀者以及作者來說主人公究竟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找尋身份的過程。
1.2《失憶》中主人公的旅行
瑞典作家謝爾·艾斯普馬克的小說《失憶》講述了只有四個小時記憶的主人公克爾維爾,不斷找尋自我和“L”的艱難過程。與《暗店街》中的主人公不同,《失憶》中的主人公是不斷地在失去記憶的,他試圖通過手提箱里的各種材料,來喚醒自己的記憶?!栋档杲帧分械牧_朗雖然也同樣是健忘癥患者,但他忘記的只是過去發(fā)生的一切,與之相比《失憶》中的克爾維爾顯得更加可憐,他不但不記得十年前二十年前到底發(fā)生過什么,甚至會忘記四小時前他所做過的一切,然而就因為有那四小時的記憶,他并沒有完全遺忘,他會從他身體的感覺去猜測之前發(fā)生過的事,他會懷疑自己是不是有過很多妻子,他隱約知道自己似乎是官職人員,需要找到自己的辦公室去工作。
他的旅行是通過尋找“L”開始的,文中的“L”是有多層含義的。從一種層面上,我們可以認為“L”是主人公的妻子。主人公不知道自己的妻子究竟是誰,他在尋找著她,“就是那些小而珍貴的殘剩物品,我能用它們來揭示L和她在我生活中的位置,‘我們在一起的生活留下的雖已暗淡但還是閃爍微光的碎片?!盵1] “那不僅僅是音樂在把這些激情送進身體,也是因為我感覺L就在我的身邊……就好像我的手放在她的手上,她把自己的手又抽開。”[2]這些無一不在流露出他與L之間的親密關系,好像戀人或者夫妻之間的那種微妙而又甜蜜的情感。另一個層面上來講,L就是主人公自己,他通過各種途徑,想要調(diào)查清楚自己的身份。然而,他又以一名旁觀者的態(tài)度去擔負調(diào)查者的責任。他想要全力以赴的調(diào)查出L的身份,實際上就是想要喚醒他自己的記憶,找到自己?!拔覍ふ业木褪沁@樣被光明照亮的時刻”[3],主人公費盡心思想要找尋的L就是那通往光明的道路,那充滿希望的光明之城,“現(xiàn)在又把自己淡淡的光芒照射到整個森林之上:一個讓人醒悟的時刻,能捕捉到之前得歲月和往后的歲月,捕捉住人的關系,背叛和閑言碎語的沉默,一個能夠克服正在迅速擴張的失憶的時刻?!盵4]不斷失去記憶的生活是痛苦的,是黑暗的,只有有了光照,生活才能繼續(xù),才會讓人對未來的旅途有所期待。
二、小說中的主人公是如何尋找記憶的
《暗店街》和《失憶》中的主人公都是健忘癥患者,都想通過不斷的尋找來找尋自己 ,然而僅靠回憶是不可能達到他們所預期的目標的,當然需要借助外力。在這一點上,兩部小說都有異曲同工之妙,都借助了照片,信,明信片等信息來喚醒他們沉睡的記憶。
在《失憶》中,主人公離不開的是他的手提箱,那里有一些照片,幾張收據(jù),幾本日歷簿,一兩張賬單[5]等,除此之外還有音樂會門票,護照,成績單,鐵管,簡報,筆記本等都是主人公尋回記憶的工具。借助著這些指示物,克爾維爾會對自己的身份進行猜測,“我敢說這張照片的是我,大約9歲時的樣子,從臉上已足以看得出來?!盵6]這是他對自己的身份第一次做出的大膽的假設。類似的,《暗店街》中“我真的以為這就是我”[7],由此,對自己的身份開始了猜測。與《失憶》不同的是,《暗店街》中的羅朗除了利用照片,明信片等方式調(diào)查自己的身份外,他還依靠一些可能知道他身世的人來尋找線索。在這過程中,他發(fā)現(xiàn)了自己是在逃離德占區(qū)時失去記憶的,那個時期,是人們都不愿提起的,因為那些日子實在太悲傷,太痛苦了。是啊,誰會愿意回憶流亡的日子呢。在找第二個可能會提供線索的人時,羅朗有些猶豫了,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權利使他突然擺脫麻木,喚醒他心中某個痛苦的回憶呢?”[8]為了知道更多的細節(jié),他還是喚醒了線索提供者的回憶。每找到一個可能與自己的身世有關的姓名,羅朗也會請于特幫忙查清這個人的身世。于是,他一步步接近真相。但一次次的又與真相擦肩而過,在他快要知道自己的身份時,知道真相的弗雷迪找不到了,還生死未卜。不過,借助照片和提供線索者羅朗已經(jīng)重拾了一些從前的記憶,這種感覺是美好的,是否找到身份對羅朗來說已經(jīng)不重要了。
三、空間旅行與精神旅行
3.1空間旅行
《暗店街》與《失憶》中都是有明顯的空間變化的。
《暗店街》中描述的是從“我”和于特偵探的辦公室,到巴黎的街道,廣場,提供線索者的家,再到路易莎和阿爾巴尼中學,莫熱弗,這些地點的變化。那些熟悉的街道,辦公室總會使“我”產(chǎn)生親切感,最終也是這些地點幫助“我”回想起了一些過去的片段。在整個尋找記憶的旅行中,“我”拜訪了很多地方以及許多人,這一次空間的旅行對于主人公尋找記憶有很重要的意義。
同樣在《失憶》中主人公不斷地奔波在不同的空間之中,由于只有四小時的記憶,他不清楚自己的“家”的準確地址,但他每晚還是會回到家中,不管是不是回到了不同的“家”。他也會像其他人一樣每個早晨都去上班,只是他可能會在不同的辦公室,不一樣的政府部門上班。雖然會失憶,但他憑借著自己的短時間的記憶和手提箱試圖過著與常人一樣的三點一線的平淡無奇的生活。當然與此同時他還擔任著調(diào)查身份的重任。這些反復的空間旅行,帶著主人公尋找著屬于他的記憶。
同時,兩部小說都有時空的轉(zhuǎn)換。照片,數(shù)字,亦或某個地點,會讓主人公們產(chǎn)生熟悉感,會帶著他們穿越時空,去想象曾經(jīng)的某個時候發(fā)生的某些事,《失憶》中的主人公會傾向于看著一些數(shù)字或指示物去猜測曾經(jīng)發(fā)生的事,而《暗店街》中也有多處對于自己身份的猜測,但更多的還是主人公自己拼湊出的記憶。
3.2精神旅行
兩部小說都是在不斷地向讀者敘述尋找身份的過程,我們能夠感受到主人公們孤獨失落的內(nèi)心。他們尋找自我的過程,就是一次精神的旅行?,F(xiàn)實的旅途中,我們的身體雖會因不堪長途跋涉而產(chǎn)生疲憊感,然而我們知道旅行是一種釋放心靈的方式,而小說中主人公們的精神旅行,又是怎樣的呢?
小說中的主人們在尋找自我的過程中,都陷入過一度的恐慌,恐懼之中,他們都怕自己會陷入圈套之中。《暗店街》中說到“我一直在和攫住我的恐懼作斗爭,……他會不會設個圈套讓我鉆?”[9]而在《失憶》中是這么描述的,“每個詞里顯然存在的這些記憶——它給我一種陷阱的感覺,我正一步一步地跨入這個陷阱”[10]雖然他們都很急切地想要重拾記憶,但又怕掉入陷阱中,離真相越來越遠。這便是主人公們孤獨的心靈在作祟,使他們不敢相信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他們的記憶被剝奪了,在自己的世界里,無形之中會產(chǎn)生陌生感孤獨感,他們要做的是克服那纏繞著他們的恐懼與孤獨,去回憶那朦朧的過去,在尋找自我的旅程中獲得心靈的安逸。
四、結(jié)語
《失憶》的譯后記中,譯者提到這部小說讓他聯(lián)想起卡夫卡的《審判》與加繆的《局外人》中的主人們,都體現(xiàn)了一種荒誕的存在。然而,《失憶》不同于他們的是它所體現(xiàn)的荒誕性,更賦于戲劇化,只有四小時記憶的主人公不斷尋找記憶,不斷地失去記憶,而他又能每天工作,生活著,這是常人所不能想象的。
《暗店街》中揭示的又是一種“海灘人”的形象,“沙子只把我們的腳印保留幾秒”,這正如同曲終人散,我們走過了沙漠之后再去尋找我們的足跡,它已然不復存在;小說中還多次把一些人比作永遠不會凝結(jié)的水蒸氣,迅即消散于空氣中。
這樣一來,其實《暗店街》和《失憶》中的主人公都是海灘人 ,總是找不到自己的足跡。兩部小說雖然在論述方式方面大有不同,但都體現(xiàn)了同一主題-“記憶”,都是主人公在尋找自我,找尋存在感的故事。
因為失憶了,小說中的主人公們不必去為他們的過錯承擔責任,不必去感受過去的種種給他們帶來的痛苦。然而,主人公們不想一直沉睡在失憶中,他們僅僅想用自己的“失憶”去喚醒那沉睡的“記憶”。對于他們來說不管那段記憶是痛苦,迷茫,還是落寞,孤寂,他們都想要像其他人一樣享受記憶帶給他們的哪怕只有一丁點的美好。他們這么急切的想要找到真實身份,或許也是因為他們在生活中迷失了方向,茫然失措了,只有找到了自己的記憶,他們才會對生活有所期待,對自己的未來充滿希望。
我們的人生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會不斷地迷失,茫然,失去一些“記憶”,亦或失去存在感 ,但我們要在不斷地尋找中摸爬滾打,漸漸收獲希望,以積極的態(tài)度去回顧昨天,面對今天,期待明天。
注釋:
[1]謝爾·埃斯普馬克 《失憶》 萬之 譯 第42頁.
[2]謝爾·埃斯普馬克 《失憶》 萬之 譯 第70頁.
[3]同上 第6頁.
[4]同上 第8頁.
[5]同上 第3頁.
[6]同上 第5頁.
[7]帕特里克·莫迪亞諾 《暗店街》 王文融 譯 第28頁.
[8]同上 第37頁.
[9]帕特里克·莫迪亞諾 《暗店街》 王文融 譯 第28頁.
[10]謝爾·埃斯普馬克 《失憶》 萬之 譯 第42頁.
參考文獻:
[1]帕特里克·莫迪亞諾 《暗店街》 王文融 譯2015年1月版.
[2]謝爾·埃斯普馬克 《失憶》 萬之 譯2012年10月版.
[3]馮壽農(nóng)《論莫迪亞諾小說世界中的全息結(jié)構》 廈門大學外語系.
[4]周嬈《走向地平線的海灘人》青春2014年第11期.
[5]劉艷 《荒誕世界的精神旅行者,論<赫索格>中主人公的異化與回歸》山東師范大學 2012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