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定國的家國情懷

□易 雨

王定國的家國情懷

□易 雨

王定國，“延安五老”之一謝覺哉的夫人，生于1913年，是健在的年齡最大的女紅軍。她1933年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1934年隨紅四方面軍參加長征。從受盡欺辱的童養(yǎng)媳，成長為英勇無畏的紅軍戰(zhàn)士，從目不識丁的農(nóng)村婦女，成長為德高望重的革命前輩，跨越兩個世紀，從黑暗走向光明，她前進的腳步從未停止。在2017年的央視春晚上，全國人民一起唱起了生日歌，祝王定國生日快樂。那一刻，老人的眼里閃耀著晶瑩的淚光……

更名重生

1913年2月4日（陰歷大年三十），一個名叫王乙香的女嬰出生在四川省營山縣安化鄉(xiāng)一個雇農(nóng)的家庭。彼時，中國兵荒馬亂、民不聊生。王乙香從小就參加勞動，幫母親給人家推磨。她的父親因勞累過度離世，因為沒錢安葬父親，三歲半的二弟被賣掉，換回四塊棺材板和兩升麻豌豆。王乙香15歲被賣去鄰村李家做童養(yǎng)媳。人生的寒冬，磨礪出她頑強生存下去的意志。

1931年春，她幸運地認識了楊克明、張靜波等一批地下黨員，從他們口中得知山外面有一個“沒有壓迫、男女平等”的新世界。王乙香激動不已，她給自己改名王定國，希望從此改變命運。

她剪掉了長發(fā)，扔掉了裹腳布，積極配合當?shù)氐霓r(nóng)民協(xié)會，動員婦女參加革命。地下黨的同志和舅舅湊了40多塊銀圓交給她的婆家，終結了她不幸的婚姻。1933年紅軍解放營山，王定國帶著同鄉(xiāng)400余名婦女集體參加了紅軍，成為有著400多人的婦女獨立營的營長，并于當年加入共產(chǎn)黨。

1934年3月，敵人下令禁運一切生活物資，企圖困死根據(jù)地的軍民。在這緊要關頭，四川省委號召革命婦女組織起來，成立“盧森堡經(jīng)濟公社”，指定王定國擔任社長。她接受任務后，看到軍民沒有鹽吃，于是團結全社婦女日夜奮戰(zhàn)，終于打出九口鹽井，解決了根據(jù)地吃鹽難的大事。

當時四川遍種鴉片，城鄉(xiāng)吸食鴉片煙的人很多，嚴重地損害了健康，更重要的是影響了紅軍兵員的擴充。于是王定國制訂了一條規(guī)矩，凡是家庭成員中有吸鴉片煙者，公社就不售給他全家鹽吃；待徹底戒煙后，才能給他們供鹽。因為鹽是人體必需品，缺鹽就全身無力，甚至難以生存下去。如果家庭中有一人吸鴉片，其他成員就會群起而攻之，促使很多人戒了鴉片煙，打了一個相信群眾、發(fā)動群眾的大勝仗。老百姓主動向紅軍靠攏，革命的種子真正在當?shù)厣_花。

長征路上

1934年，喜歡唱歌跳舞的王定國調(diào)到紅四方面軍前進劇團，隨軍參加了長征。

1936年2月的一天，劇團隨紅五軍來到黨嶺山下。凌晨3點，部隊向山頂進發(fā)，按規(guī)定必須在12點以前翻過山頂。為鼓勵紅軍戰(zhàn)士奮勇登山，劇團戰(zhàn)士們在風雪里當起了啦啦隊。山風卷著雪花，漫天飛舞，越往上爬，空氣越稀薄，呼吸越困難，誰要是坐下來休息，就很難再站起來了，因此每個人都拼盡全身力氣，相互攙扶著前進。還有人踏虛了跌落雪坑，劇團炊事班長張德勝就是跌進雪坑犧牲的。眼睜睜地望著老班長滑下去，被大雪埋得無影無蹤，王定國失聲痛哭。這時，指導員帶頭唱起《雪山行》，用歌聲激勵大家繼續(xù)前進。一路上，他們克服了難以想象的困難，翻越了夾金山、夢筆山、長板山、倉德山、打鼓山。

曾經(jīng)有一篇名為《九趾紅軍》的報告文學，故事主角原型就是王定國。王定國很輕松地告訴孩子們：天太冷了，腳凍僵了，用手一摸，腳趾頭就掉了，用布包扎一下，繼續(xù)跟著隊伍往前走。

王定國的長征路是唱著歌走完的。過草地時，王定國的體重只有50多斤?！耙桥值脑?，哪里過得來啊，踩到泥潭里就陷下去了?！蓖醵▏f。樹皮、草根、皮帶、皮鞋，都成了紅軍戰(zhàn)士的“糧食”。如何把牛皮鞋底制作成“美味佳肴”？王定國所在的文工團編了一首打油詩四處傳唱：“牛皮鞋底六寸長，草地中間好干糧；開水煮來別有味，野火燒后分外香。兩寸拿來熬野菜，兩寸拿來做清湯；一菜一湯好花樣，留下兩寸戰(zhàn)友嘗?！睒酚^的歌聲，穿透了黎明前的黑暗。

伉儷情深

王定國與謝覺哉初識是在1935年6月的一天，紅一、紅四方面軍在懋功會師。王定國在雪山腳下的河邊洗衣服，一位留著胡子的老同志從橋上走過來，對她說：“小同志，請你幫我把兩件單衣合起來，中間加些羊毛，縫成一件羊毛衣。”“好的，我明天給您送過去?！蓖醵▏饝死贤镜恼埱?。這位老同志就是跟著大部隊長征到延安的謝覺哉。

1936年12月5日，劇團奉命慰問從古浪突圍出來的紅九軍，不料與馬步芳的部隊遭遇。王定國等30多人被敵人抓入牢房?！鞍滋?，不見太陽；夜晚，不見月亮。房陰森森，人孤零零，只有豺狼把牢房?！倍嗄旰蠡貞浧鸨环木硾r，王定國寫下了這樣的詩句。不叛變、不泄密、不出賣組織，是王定國那時的全部信念。

1937年8月，黨中央在蘭州成立八路軍辦事處，全力營救被俘的同志，當時任八路軍辦事處黨代表的是謝覺哉。經(jīng)過多方斗爭和努力，被俘的同志脫險了。組織安排王定國在辦事處工作。后經(jīng)彭加倫介紹，毛澤東批準，1937年10月，王定國和謝覺哉結婚。在延安時期，王定國先后擔任邊區(qū)政府機關黨支部書記、行政秘書、延安市婦聯(lián)主任。

結婚后有一次，謝覺哉寫文章時讓王定國去辦公室拿《西北日報》。王定國拿了三次都沒拿對，她難堪地說：“我不識字?！敝x覺哉聽后，說：“不用怕，我教你?！币粋€愿教，一個愿學。二人既是伴侶又是師生。在他們相伴的34年中，王定國以驚人的毅力跟著謝覺哉學寫詩詞，練習書畫，從大字不識的文盲成為書畫俱佳的文化人。

王定國一直在謝覺哉身邊工作，偶爾因事分離又總是書信往來。見字如面，是那個年代最純情的告白。1953年5月15日，王定國送給丈夫謝覺哉一篇詩文：“謝老，自從我們在一起，不覺已近20年?；ハ嗝銊罟不茧y，喜今共享勝利年。今逢你七旬大壽，我無限歡欣。正當可愛的春天，正當祖國的建設年，花長好，月長圓。為建設共產(chǎn)主義社會，祝你萬壽無疆，祝你青春長遠?！敝x覺哉以“后樂先憂斯世事，朝鋤暮飼此中天”相和。后來，王定國堅持寫作，出版了《后樂先憂斯世事》一書，書中不僅遴選了她從1937年起所寫的上百首詩詞，更是記載了她工作和生活中深淺不一的腳印。

清廉家風

在延安時，陜甘寧邊區(qū)開展大生產(chǎn)運動。王定國率領的生產(chǎn)小組種的蔬菜、養(yǎng)的豬多次在邊區(qū)生產(chǎn)展覽會上獲獎。讓王定國尤其自豪的是，毛澤東主席看了展覽后，親自為她題寫“再接再厲”，作為嘉獎。毛主席常常風趣地說，“謝老好哇，堂客（即妻子）又勤勞又賢惠”“謝老有福，有個賢內(nèi)助”。

新中國成立后，謝覺哉擔任內(nèi)務部部長、最高人民法院院長。面對老家過來投靠自己謀取職位的親戚，他總是嚴詞拒絕，彰顯了為民為國的共產(chǎn)黨人本色和清廉正派的風范。王定國受謝覺哉影響頗深，同樣對家人嚴苛、對群眾熱情，對此大兒子謝飄曾難以理解：母親雖然為很多人寫過推薦信，卻從來沒有在他考學、當兵、提干、復員直到退休的任何一個階段為他說過一句話?！斑^了很長時間，我才慢慢懂母親?！敝x飄說，“母親一直教導我們學本事、干實事，做一個普普通通的老百姓！”

1971年6月15日，謝覺哉與世長辭。謝覺哉去世后，按規(guī)定遺屬可以繼續(xù)住原來的房子。王定國卻主動找到組織：“我不是遺屬，我有自己的工作，我是什么級別就住什么房子！”她隨即遣散了秘書，退掉了司機，搬出了帶院子的大房子。

1984年是謝覺哉100周年誕辰，王定國和孩子們決定，將謝老生前省吃儉用收集的兩萬多冊線裝書（其中不乏各個朝代的珍貴版本），捐獻給中央檔案館。

上世紀80年代籌備長城保護協(xié)會時，王定國認為長城是中華民族的象征，但當時長城破壞嚴重，周邊老百姓盜掘青磚修補房屋，這讓她憂心忡忡。協(xié)會籌建之初，沒有一分錢經(jīng)費，王定國就找到磚窯，拉著燒好的磚，挨家挨戶去換老百姓盜掘的長城磚。協(xié)會成立以后，王定國堅持“三不要”原則：不向國家要經(jīng)費、要編制、要辦公場所。王定國當時在北京東城區(qū)翠明莊的家成了辦公室，工作人員日常吃飯在翠明莊附近的食堂，費用都是從王定國離休工資里扣除。當這些組織發(fā)展起來，王定國卻選擇了淡出，把名利都讓給別人，也許在她看來，與吃水比起來，打井更重要。

這就是王定國的家國情懷，從來不問自己該得到什么，而是總想自己該對國家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