滌蕩仇恨去報恩

董巖

2013年9月，家住北京昌平區(qū)的陳銀霞，時常感覺腹部隱痛，連續(xù)幾天都疼得從夢中醒來。本以為是闌尾炎，去醫(yī)院一檢查，卻是中期尿毒癥。

真相撕裂養(yǎng)子的心

陳銀霞時年41歲，湖南人，與丈夫馮寶園結婚15年。19歲的兒子馮策正上大一。陳銀霞在一家超市上班，馮寶園是北京首鋼的工程師，夫妻倆每月工資不過七千多元錢。醫(yī)生告訴她，延續(xù)生命的唯一途徑是實施腎移植手術，但費用至少30萬元。

看著已高出自己整整一個頭的兒子，陳銀霞恍然如夢，不堪回首的往事云煙般在心頭繚繞。

馮策本姓王，乳名龍龍，與陳銀霞和馮寶園沒任何血緣關系。1996年7月，陳銀霞在武漢一家皮革公司做推銷員。其間，她結識龍龍的父親王桐。王桐是一家糖果公司的老總，他對陳銀霞有了好感，涉世未深的陳銀霞經不住誘惑，投入王桐懷抱。

王妻發(fā)現后，與丈夫大打出手。次年5月，王桐去陳銀霞的出租屋幽會，被盯梢的王妻堵在床上。陳銀霞羞愧難當，奪路而逃。王桐夫婦開車回家在車內撕扯，導致轎車失控，與一輛迎面駛來的大卡車相撞，夫婦倆當場身亡。

車禍發(fā)生后，王桐的父親、弟弟與龍龍的外婆、舅舅，為爭奪財產對簿公堂，兩邊卻都不愿撫養(yǎng)龍龍。出生才11個月的孩子感染了肺炎，在醫(yī)院奄奄一息。陳銀霞得知后，帶著負罪的心來醫(yī)院看望龍龍。陳銀霞本性善良，為贖罪，她作出一個石破天驚的決定：撫養(yǎng)龍龍。當天傍晚，陳銀霞趁護士不注意，悄悄將龍龍帶走。龍龍的家人本就有意甩包袱，拿到賠償金后，便不再糾纏龍龍的去向。

1998年3月，陳銀霞帶龍龍來到北京。半年后，陳銀霞與馮寶園相戀。馮寶園是北京人，大陳銀霞4歲，離異無孩。陳銀霞謊稱龍龍是她與前夫的兒子，前夫因車禍去世，并將龍龍改名馮策。馮寶園先天性不育，第一場婚姻因此解體。與陳銀霞結婚后，他將龍龍視為己出。9月25日，陳銀霞出現尿血、腹瀉等癥狀。屬于自己的生命時光也許不會太多，她決定揭開馮策的身世。當晚臨睡前，陳銀霞含淚將兒子的身世和盤托出，并向馮策懺悔。事情來得太突然，馮策蒙了。次日一大早，馮策來到陳銀霞門口，一臉冷漠地說：“我恨你，從現在起，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關系了！”說完，他拎著行李箱去學校寄宿，陳銀霞心碎了……

10月26日晚，馮策撥通馮寶園電話，將陳銀霞的不堪過往告知繼父……

良知覆蓋仇恨

憨厚的馮寶園徹底憤怒了！他做夢也沒想到，與自己同床共枕的妻子，竟欺騙了自己整整15年！當晚，馮寶園將被褥搬進書房。見丈夫去意已決，陳銀霞同意離婚。她本想將患尿毒癥的事告訴丈夫，但又不忍拖累他，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2013年12月16日，陳銀霞與馮寶園協(xié)議離婚：夫妻倆共同購置的兩居室，一人一半產權：馮策的學費、生活費由兩人共同負擔。辦完離婚手續(xù)，馮寶園住進了單位宿舍。

2014年6月20日，陳銀霞出門買安眠藥，準備結束自己的生命。下樓時，她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地。對門鄰居是一位退休教師，名叫彭玉，見狀趕緊撥打120。

經緊急搶救，陳銀霞蘇醒過來，她哭著說出家庭分崩離析的前前后后。彭玉含淚安慰道：“誰的青春不犯錯？人生就是修行的過程，這些年你一直用行動在贖罪。馮寶園父子在氣頭上，想通了會原諒你。”彭玉和幾個鄰居湊了7000元錢，讓陳銀霞在醫(yī)院住下來。

幾天后，馮策放暑假，他決定告訴陳銀霞，要和她解除收養(yǎng)關系，在樓梯口，馮策碰上彭玉，老太太驚訝地問：“你媽得了尿毒癥，快不行了，你怎么不去醫(yī)院？”回到學校，馮策的心糾結、撕裂到天明……

那幾天，馮策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精神幾近崩潰。8月20日傍晚，馮策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游蕩，不覺已到家門前。打開房門，看著墻上一家三口逛頤和園的合影，馮策哭了。

這時，鄰居彭玉推門進來，緊挨著馮策坐下來。老太太推心置腹與馮策交流：“孩子，你家的事我早知道了，你有這種反應我能理解。你媽年輕時不懂事，有錯在先，可你親生父親也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他們都犯了不該犯的錯。你媽這些年含辛茹苦哺育你，是在為過失贖罪?，F在她患了尿毒癥，準備自殺，幸虧被我們發(fā)現。孩子你應該去看看她。種下仇恨收獲痛苦，種下包容收獲豐盈?！?/p>

隨后，彭玉交給馮策一個信封：“這是你媽給你的1000元生活費，她怕你拒絕，托我轉交給你。她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已寫好了遺囑，房子留給你和養(yǎng)父?！瘪T策的心被揪得生疼。

往事歷歷在目。當晚10點，馮策來到醫(yī)院。他在母親病床前長跪不起：“媽，我不懂事，給你帶來了傷害，原諒我！”母子倆相擁而泣，淚水沖垮了隔閡。

撮合養(yǎng)母繼父復婚

2014年8月22日，馮策來到父親的單位，含淚將養(yǎng)母患病的事告知馮寶園。他說：“爸，盡管咱們沒有血緣，但我一直將你當親生父親。我現在才明白，咱們一家三口是個整體，不可分割?！瘪T寶園震驚了。馮寶園至今還記得，當年他還是單位技術員時，一次車間配置化工原料，因工人操作失誤，導致車間充斥黃色毒霧。大家嚇傻了，沒人敢靠近。給他送飯的陳銀霞，連口罩也來不及戴，奮力沖進車間將自己背了出來，結果夫妻雙雙中毒昏迷。馮寶園的父母還在世時，每到月底，陳銀霞就過去送生活費。她給公婆洗腳、剪趾甲，比女兒還親……

往事如煙，馮寶園哭了：“孩子，咱們不能拋下你媽不管，得救她?！毕挛?點，兩人趕到病房，馮寶園告訴前妻：“謝謝你和兒子讓我懂得了很多，別灰心，你的未來就交給我們。”陳銀霞蒼白的臉上浮現笑意。

住院期間，陳銀霞一直靠透析維持生命。父子倆決定為陳銀霞捐腎。經篩查，馮寶園不符合捐獻條件，而馮策6個點位竟有4個相符，也就是說他的腎臟奇跡般與陳銀霞匹配。

親體捐腎雖能減免一筆費用，但手術前前后后仍需20萬元；況且陳銀霞已欠醫(yī)院兩萬多元醫(yī)療費。2014年9月，馮寶園將房產證抵押，從銀行貸款23萬元。這一切，父子倆都瞞著陳銀霞悄悄進行。

9月13日，驚心動魄的手術開始了。4個小時后，蘇醒過來的陳銀霞開始排尿。之后的半個月，陳銀霞成功闖過抗感染期、排異期。父子倆為陳銀霞辦理出院手續(xù)時，她才知道兒子為自己捐腎的事。陳銀霞淚流滿面：“孩子，你怎么這么傻？這會給身體帶來多大傷害！”馮策告訴母親：“我咨詢過醫(yī)生，一只腎完全能正常生活。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離去?！苯又?，馮策將父親抵押房產貸款，籌集手術費的事告知媽媽。父子倆火熱的愛暖透陳銀霞的心，她決定好好活下去。

這年9月，馮策休學一年后重返學校，陳銀霞也徹底康復。馮策提醒馮寶園：“爸，讓一個女人擁有最大的安全感，就是給予她婚姻?！?016年5月26日，馮寶園當著兒子的面向陳銀霞求婚：“當初是我讓你成為悲情離異女人，現在我要讓你再度成為幸福妻子，咱們復婚好嗎？”陳銀霞含淚應允。

滿金鳳摘自《分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