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音
“在遙遠的叢林深處和群山之中,有古城的廢墟和破敗的廟宇,那都是從前盛極一時的朝代和被征服的民族殘存下來的遺跡―如果缺少那種神秘和古老的色彩,不能給人以深刻的印象,這種地方就不能算是十分圓滿的東方了……”馬克·吐溫對斯里蘭卡古都的描述,吸引著我前去一探究竟。
在斯里蘭卡,以西古都阿努拉德普勒、東古都波隆納魯沃與中古城康提組成的三角形地帶,被譽為斯里蘭卡“文化金三角”,坐擁斯里蘭卡八大世界遺產之半壁江山。在這里,誕生了斯里蘭卡有史可稽的第一個王國,發(fā)生了佛教從印度傳入斯里蘭卡這一劃時代的歷史事件,創(chuàng)立了僧伽羅宗教與文化,開啟了水利文明的先河……
阿努拉德普勒:創(chuàng)世紀首都
距科倫坡東北方向205公里的阿努拉德普勒始建于公元前5世紀,自公元3世紀起成為斯里蘭卡有史可記的第一個王朝首都。佛教從印度傳入斯里蘭卡這一劃時代的歷史事件在此發(fā)生,僧伽羅宗教與文化繼而創(chuàng)立。阿努拉德普勒被譽為斯里蘭卡文明的搖籃,1982年列入世界文化遺產。
讓我們把歷史的篇章翻到2300年前。印度阿育王的女兒僧伽蜜多來到斯里蘭卡傳教,帶來了當初釋迦牟尼結跏趺坐七天七夜悟道成佛的那棵菩提樹的一根枝干。這根枝干被栽種于阿努拉德普勒古城,如今依然枝繁葉茂。
在古城中心,我看到那棵圣菩提樹位于高臺的頂端,金色的圍欄將其環(huán)繞,樹枝以金色扶手支撐,五彩經旗懸掛飄揚。枝葉繁茂有些遮擋視線,任憑我不斷換位踮起尖腳,也僅能觀其部分枝椏,這猶抱琵琶半遮面更增添了其神秘隆重的儀式感。
絡繹不絕的佛教徒們身著白衣,在聲聲不息的誦經伴奏下與油燈飄渺的香火中,手捧蓮花前來膜拜。一個漂亮的小男孩以手觸摸蓮花供品以求祝福,紅衣大師見后生可畏,欣喜之余用手機為其拍照留念。更多的信徒們或默默誦經,或雙手合十祈禱,神情專注而虔誠。滾燙的地面烘烤著我的雙腳,眼前摩肩接踵且秩序井然的人潮,令我真切地感受到這棵菩提樹是僧伽羅人宗教信仰的核心,是他們的精神圖騰。
佛寺、佛塔、佛像在阿努拉德普勒古城3平方公里的遺址區(qū)內隨處可見,一天游覽僅能走馬觀花,令我流連慨嘆。
“曾經的伯拉貞宮原為9層,有供僧侶居住的900個房間。整座建筑由1600根石柱排成40個同心圓,石柱支撐著一個巨大的銅箔金色圓屋頂,故稱為‘銅宮?!蔽业膶в蜬rish是僧伽羅人,博學的他對斯里蘭卡歷史頗有研究。望著眼前遺址殘留的1600根石柱,我只能憑想象還原其曾經的輝煌奪目。而不遠處伯拉貞宮的皇家浴池卻保存完好,神奇的雙水池蕩漾著一池碧水,令人恍如隔世。
作為阿努拉德普勒的地標建筑,魯梵伐利耶塔(亦稱大塔)無疑是必游之地。純白色的大塔外形線條柔和,好似一顆巨大的水滴溫柔地墜落地面,眾多大象雕塑守衛(wèi)著它的大門,莊亞肅穆。大塔建于公元前2世紀,塔基直徑96米,高55米,據記載當初完工時高達110米,曾是斯里蘭卡最高的佛塔;如今高70米,直徑112米的杰特瓦納舍利塔以紅磚砌成,塔正面建筑上的雕塑造型柔和,姿態(tài)優(yōu)美,面部表情生動活潑;而綠林掩映間矗立的外形酷似響鈴的白色佛塔“睹波羅摩塔”,塔體雖然不大,但因其內供奉佛祖釋迦牟尼的銷骨舍利,因而備受佛教信徒的崇拜。
在建于9世紀的僧人學院中,我看到那塊著名的半月形浮雕“月亮石”。用巧為天工、嘆為觀止諸多陳詞形容絕不為過,那些栩栩如生的動物形象格外吸引游客的眼球。Krish就我的發(fā)問侃侃而談:“百獸之王大象意為生命的開始,老驥伏櫪的識途老馬代表疾病,昂首闊步的雄獅象征衰老,任勞任怨的老牛則寓意生命的終結……”夕陽金輝傾灑,光與影的重疊令這些鮮活的形象呼之欲出,躍然石上,仿佛與我們進行一場有關生命與輪回的對話。
被侵略,重奪回,再被侵,再奪回……阿努拉德普勒在一千年內多次重復著這樣的命運,曾經的輝煌為后人留下了考古及建筑學上的奇跡:數量龐大的舍利塔,聳立的磚塔,古池塘,頹廢的廟宇……而那株屹立兩千余年不倒的圣菩提樹,見證了阿努拉德普勒曾經發(fā)生的一切。
波隆納魯沃:水利文明的先河
“不要讓一滴雨水在被用于農業(yè)灌溉前白白地流入湖海。”我就是因為波羅迦羅摩巴忽一世這句擲地有聲的豪言壯語,而對波隆納魯沃古都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世界文化遺產波隆納魯沃古城,距科倫坡東北方向216公里,從公元10世紀到14世紀是斯里蘭卡王朝的第2任首都,歷史短暫卻輝煌。
斯里蘭卡自古因一年有雨旱兩季,造成降水分配不均。波羅迦羅摩巴忽國王下令修建了兩座水庫與3座水壩,將降水先儲存在水庫內,待旱季再將水引入稻田灌溉。水利設施的修建使得波隆納魯沃的水稻種植面積和產量大幅提升,由一年一熟變成一年兩熟,斯里蘭卡成為那個時代的東方糧倉。此后又迎來了對外貿易的黃金時代,斯里蘭卡與中東國家和中國展開香料、寶石等商業(yè)往來。
英勇善戰(zhàn)的波羅迦羅摩巴忽大帝造就了這座都城的宏大格局,我饒有興致地參觀古城遺址。Krish講王宮原有7層樓高,36米長,13米寬,被當地人叫作“千房宮”。墻體是厚重的磚石結構,并采用錯綜復雜的幾何形式。而此刻我的眼前只剩下三層樓高的兩堵墻,布滿青苔折射出歲月的厚重感。而在陽光照射的地方,墻內的紅色磚石依稀可見。參觀議會廳遺址,想象中國王與眾愛卿商議國事,頭等大事就是解決民計民生的防旱抗洪。石欄上的石獅子霸氣側漏,因為僧伽羅人認為自己是獅子的后代。姿態(tài)各異的大象浮雕鐫刻在檐壁上,精美絕倫。不遠處引人注目的石書長9米,寬1.5米,厚40~60厘米不等,重25噸,是斯里蘭卡現存最古老的石刻碑文。
如果說皇宮遺址滄桑頹敗,那么伽爾寺石廟則令人震撼。寺廟以整塊巨石就地取材,一石三佛,一臥一坐一立。臥佛表現釋迦牟尼涅槃,坐佛表現其悟道后的大智大覺,立佛中表現佛祖慈悲濟世。眼前站立的佛祖手交叉胸前,頭頂發(fā)髻,雙耳長可及肩,笑容神秘。這些斯里蘭卡石刻藝術的巔峰之作,從另一個側面展示出波隆納魯沃曾經的輝煌。
康提:最后的王朝之都
康提位于斯里蘭卡中部山區(qū)的翠綠山林中,是斯里蘭卡最后一個獨立王國的首都。在先后抵御了葡萄牙和荷蘭殖民入侵兩個世紀后,康提王國最終于1815年落入英國人手里??堤嵩谏ち_人心中被冠以“圣城”的名頭,倒不是因其抗擊外來入侵的光榮傳統(tǒng),而是佛牙寺的光芒萬丈。
相傳釋加牟尼圓寂后有兩顆靈牙舍利留在人間,一顆傳到斯里蘭卡,一顆傳到中國(現保存于北京的佛牙塔)。公元326年印度戰(zhàn)亂,羯陵伽國王派女兒和女婿將佛牙運送出境。智勇雙全的公主把佛牙藏在發(fā)飾中,才得以輾轉抵達斯里蘭卡。自此,供奉佛牙的佛牙寺在斯里蘭卡人民的生活中占有獨一無二的地位,因為佛教徒們相信,敬佛牙如同敬佛祖。
我們到達佛牙寺那天并非什么特殊日子,但虔誠的佛教徒排成一隊隊,把廳堂擠得水泄不通。人們向佛祖敬獻鮮花,口中默默呢喃。在一片花的海洋中,禮拜儀式開始。嘉殿有專人擊鼓誦經,僧侶們則在祈禱冥想。Krish說一年到頭佛牙寺香客云集,訪客如織。特別是每年8月初舉行的佛牙節(jié)慶典大游行,是世界上最大的佛教“嘉年華”。
康提既是旅游熱門城市,亦有眾多當地人生活,是一座保留了斯里蘭卡原汁原味生活狀態(tài)的城市。市中心的地標建筑皇后酒店建于1844年,這座超有歷史感的殖民地時期建筑,是康提風光名片上的常客。五顏六色的TUK-TUK車從酒店前的主街疾馳而過,就像是斯里蘭卡的流動標簽。緊鄰的康提湖波平如靜,沿湖散步賞心悅目,湖心小島據說曾是國王的后宮。
在康提湖畔的表演中心,此刻正上演著傳統(tǒng)舞蹈。興盛于18世紀的康提舞,源自古代驅魔消災的祭奠舞,亦有表現神話故事與宗教題材。我看到舞臺上的男性舞者赤裸上身,拍打著橄欖形的小手鼓“潘特魯”,攝人心魄的鼓樂如疾風驟雨,象征著僧伽羅勇士們踏上征程……欣賞康提舞激情喧囂的表演,令我不禁從連日來游歷斯里蘭卡數座古都的沉悶中解脫,好似去親歷一場眾神的狂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