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在村莊里,一場雨剛剛結(jié)尾,路仿佛有了彈性,腳底下軟綿綿的,兩邊的草跟著路轉(zhuǎn)彎,一直彎到田壟那頭。農(nóng)事閑下來后,田壟里出現(xiàn)了難得的安靜,連蟲子都受不了這樣的冷清,去了別的地方。禾花吊在穗子上,躲躲藏藏的,不細看看不出來,香氣也一樣,不肯輕易讓風(fēng)聞到。王叔家的牛正在田邊吃草,咬住一把草往上扯,咕的一聲,草斷了,舌頭一卷,草的一半到了嘴里,另一半橫在嘴邊,它的嘴有節(jié)奏地一張一合,綠色的涎水順著牙齒和草的摩擦聲從嘴角流出來。我無意中看到的這些,包括我自己,都毫不知情地成了一條河的背景。大概只有這條河才配被這樣的背景推到眼前,它慢條斯理地穿過灌木和荊棘,不待招呼一聲,就丟下我走遠了,不見了。像一個高貴的女人,從你身邊經(jīng)過時,把頭抬起,目不斜視,腳步沉穩(wěn),帶著一絲孤獨,還有一點冷傲。
不漲水的時候,河經(jīng)常是這副桀驁的樣子。不過不管我心情有多壞,我都不會去和一條河計較。我愿意寬容一條河的小性子,就像寬容我的愛人,寬容我自己歷歷可數(shù)的痛苦和悲傷。
我曾經(jīng)問過村莊里的很多老人,在確證這條河沒有名字之后,心里竟有了些失落。我為一條河感到委屈,在它來到這片土地上成為一條河以來,從未以自己的名字示人,從未聽見有人喊它的名字,雖然它自己未必在乎這樣一件事情。而我覺得一個名字對于一樣事物來說,并非世俗層面上的代號那么簡單,它像是一組密碼,隱藏了某些不便明說的寄寓,包括它的過去和未來。
這條沒有名字的河在某塊冒煙的泥土里醞釀,走過溝壑,出了山谷,一綹綹的水從山上下來,匯聚在一起,慢慢拉開了架勢,先是淹沒雜草,接著越過石頭,激起嘩啦嘩啦的響聲,一條河的原始積累宣告完成。然后它帶著草木、泥土還有鳥和蟲子的托付,懷著一種使命感,經(jīng)過炊煙,牛羊的叫聲,我的村莊,別人的村莊,一些破敗的鎮(zhèn)子,像一個孤獨而執(zhí)著的行者,日夜不停地奔著一張帆影而去。最初的一滴水來自于哪一棵樹下?哪一條石頭縫里?一路上拐了多少個彎?跑了多少里路?對于這些問題河始終守口如瓶,以至于成為村莊秘而不宣的細節(jié),像一則藏著魔咒的預(yù)言,在經(jīng)歷了無法破譯再到無人問津的過程之后,最終隨著一張紙爛在一個梅雨霏霏的黃昏。
河兩岸的山明暗起伏,凸起的部分清新明亮,像在笑,晴天,笑浮了起來,薄薄的一層,雨天,煙云流動,眉角舒展,笑得人心里癢癢的,想爬上去,想占為己有。凹陷的那塊和它形成鮮明的對比,如一潭深水,色澤幽暗,始終保持著沉默。山峰上長的都是不大的樹,朝氣蓬勃,山谷樹大根深,虬枝紛亂,這大概說明山峰還年輕,正是愛笑的年齡,山谷已經(jīng)老了,看破了世事,不想笑了,笑不動了。只有到了雪天,才是另一副樣子,像某個傍晚多情的浮云,大朵的云,小朵的云,站立的云,躺著的云,濃的云,淡的云,深的云,淺的云,似乎所有的云都從四面八方趕來了,來聚會,來懷鄉(xiāng),山盡頭溫柔的雪線取代了高高的天際線,看上去比平常顯得更加蒼茫遙遠,仿佛在一個夢幻的世界里看另一場夢幻上演。
我經(jīng)常沿著河去山上,有時候上河這邊的山,有時候上河那邊的山,具體上哪邊的山,要看我的心情和目的。我從來不用為了上山找借口,我有列舉不盡的理由,砍柴,采蘑菇,挖藥材,摘野果,燒木炭,跟三哥去打野雞。我攀著刀把大的藤蔓,手心里長著毛絨絨的苔蘚,翻過一座又一座山,穿過一棵樹與另一棵樹的縫隙,樹多得像釘在木板上細密而零亂的齒釘。我能清楚地叫出那些樹的名字,松樹,杉樹,楓樹,梓樹,桐樹,栗樹,落葉紅,木子樹,我不一一叫它們的名字了,這么多名字,一口氣叫不過來。平時我也不分別叫它們的名字,這些樹都是我的朋友,我摸一下這棵,敲一下那棵,這是我問候它們的方式,樹和人不同,它們更習(xí)慣肢體的語言。
爬累了,我坐在一棵比飯甑還大的松樹下休息,我靠著它粗糙的皮,落在地上的松針支撐著我的身子,蓬松,酥軟,一股合成過的香從身邊浮了上來,包含著木質(zhì),葉子,花朵,陽光,雨水,時間,泥土和天空的味道。它壓縮成細細的一線,深入我身體的腹地后,默不作聲,什么也沒干,又沿著原來的路徑破土而出,它不斷地重復(fù)著同一個動作,拉鋸般來來回回,我努力控制著我的睡意,我明白我在做著一件與我的意愿相反的事情,我愿意在這樣的氣息里睡著,然后做一個夢,夢的枝枝杈杈里都流動著樹和草的芬芳。
我害怕真的會睡著,強迫自己把頭抬起來,頭抬起后,我看到這棵龐大的樹正在一定的天空之下釋放自己,融入一片無邊的綠色。風(fēng)來了,分不清是從北邊來還是南邊來,這時候,綠不再靜止,變成一種流逝的狀態(tài),一種空間的運動,一種不可隨意控制的力量,呼呼的聲音像海潮一樣泛濫,似乎這滿山的枝枝葉葉都有了追求自由解放的傾向。
在山上能聽到山腳河水的聲音,山與河總是難以割舍,中間只隔著一重紙的距離。山河,一個隱蔽著秩序的詞語,說的是先有山,后有河。山是河的過去時,是河的胚芽,河的故鄉(xiāng),河是山前世的情人,山河之間,有扯不清的糾葛。
深秋,陽光不再黏稠,山上像浮著一層稀釋的蛋清。早晨或者傍晚,煙嵐從山谷里升起來,藍色的煙藕斷絲連,從容不迫地爬上樹干,攀上林梢,順手把一座山扯向云水之間,無意中勾起我心底積攢已久的惆悵。老人們說這是石煙,意思是從石頭里冒出來的煙。泥土?xí)盁?,水會冒煙,葉子上也會冒煙,一塊石頭怎么會冒煙呢?我不信,我認為這是山點燃的狼煙,給那些入侵的家伙發(fā)出信號。蚊子,螞蟻,蛇,馬蜂,還有各種各樣的蟲子看到后,都乖乖地聽話走了,它們的影子就此在山里銷聲匿跡。
這時候,村莊里的男勞力傾巢而出,都上了山。一棵又一棵樹和一塊又一塊鋼鐵在這個季節(jié)里相逢,鋸木聲在樹下響起,風(fēng)把它們帶出林子,放到低低的空中,沙沙沙,嗦嗦嗦,密集,緊湊,高低快慢輪流轉(zhuǎn)換,像一群滿懷敵意的蝗蟲在拼命啃食著葉子。叭——一棵樹倒下,嘩——又一棵樹倒下,拖著長長的尾音,倒在灰蒙蒙的早晨和白晝的陽光中。每一棵樹是有靈性的,能感知自己的衰老和死亡,當(dāng)然是指自然的死亡,相當(dāng)于一個人壽終正寢。只是它們還無法嗅到鋼鐵帶來的死亡的氣息,成長為它們的死亡埋下了禍根,長得越快,長得越高,離死亡也越近。一棵樹大概也懂得古人的告誡,“故木秀于林,斧斤為斵”,成長是樹的欲望,對于一棵樹來說,要控制成長的欲望比迅速地成長還要艱難得多,不單一棵樹,不少比樹聰明得多的人也一樣,最后都死在了膨脹的欲望里。不過一棵樹的死亡,看起來并不見得如何的悲傷,至少不如我想象中的悲傷,相反,倒像一件比較愉快的事情,身子慢慢傾斜,抖落葉子上的光,最后以相當(dāng)優(yōu)雅的姿勢躺下,這多少給了我一些安慰。只有斑鳩、麻雀,一群長尾巴的鳥被這突如其來的陣勢嚇壞了,尖叫著落荒而逃。
這是間伐,挑的都是臉盆大小的松樹,時間也有限制,不管怎樣,不會超過十天。那些比臉盆大的老樹沒有人打主意,這可是鎮(zhèn)山之寶,一棵樹活到老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村里的老人懂得,老樹砍光了,山就空了,死了。山不是人,人死了,會有新的生命來延續(xù)血脈。山死了,風(fēng)就會趁機在這里安營扎寨,水就像得了病,會一直瘦下去,直到慢慢枯竭,一個村莊的風(fēng)水就壞了。
樹鋸倒后,砍掉枝椏,栽成幾截,用削刀把皮削干凈,再把它們往山溝里一推,瞬間像泥鰍一樣轟隆隆而下,毫不費力就到了河里,然后把它們弄上岸堆起來,這是一棵樹變成一根枕木的過程,這個過程無論是敘述還是操作都極其簡單,砍倒,削皮,翻到山下。從另一面看,這又是一個極其復(fù)雜的過程,從生到死,改變的不僅僅是面目,位置和名稱,而是命運,幾十年的活著一朝成空,季節(jié)和天氣這類帶著溫度的詞語不再和它們發(fā)生實質(zhì)上的關(guān)系。從此,它們離開了自己的根,過去被連根拔起,再也回不到當(dāng)初,在某個清涼的午后,看風(fēng)和葉子嬉戲,聽喧嘩的流水打濕一面山坡上的鳥啼。
河岸,田壟,路邊的草甸上,到處都是高高堆起的枕木,村里人堆枕木已積累了經(jīng)驗,橫一層,豎一層,每層十根,到了一定的高度再相機減少根數(shù),一個個標(biāo)準(zhǔn)的方塔在一雙雙手下長出來,層層疊疊,像城市里向著天空掘進的腳手架。不同的是,腳手架是鋼鐵的,俯視著城市的喧囂,冰冷而生硬。而這些高高堆起的枕木,守著田壟上的細節(jié),看著葉子飄到田里,看著霜在西斜的月光下落滿冒著寒煙的田埂,看著貼泥的草籽把綠舉離地面,看著雪把田壟撫平。它們一邊打量著這些,一邊釋放著體內(nèi)的松香,它們用一棵樹的溫情在向村莊告別。從內(nèi)心來說,相對于被廉價地出賣,我更愿意它們成為村口寺廟里隱喻著宗教的牌匾,河上的一座橋,或者哪戶人家的屋梁,樓板,柜子,箱子。事實上,它們不可能成為別的東西,只是村莊里一座純度極低的金字塔,用以換回家家戶戶的油鹽醬醋,肥料種子,身上的衣衫,孩子的學(xué)費,這是它們存在的唯一的意義,這也是它們不得不存在的理由。
枕木曬干后,一群孩子爬上去玩,孩子拿著石頭和棍棒信手敲打,梆——枕木發(fā)出干燥的響聲,聲音很好聽,孩子滿意地笑了,接著繼續(xù)敲打,梆梆的聲音飄散在涼薄的風(fēng)中,仿佛有什么東西敲在心上。有幾個剛識數(shù)的孩子子趴下去數(shù)頭上的圈,孩子們大聲地數(shù)著數(shù),像一群嘰嘰喳喳的麻雀,滿懷喜悅地報出一串串不同的數(shù)字,15,20,26,30。孩子們并不知道,這是一棵樹的年輪,一個圈就是365個日子,這些日子里照樣有早晨,黑夜,有風(fēng)霜雨雪,有喜怒哀樂,有元宵,端午,中秋,年。幾千上萬個日子壓縮成一個個的圈,這是一本生命的冊頁,記錄了一條生命成長的快樂與艱難。孩子們不懂,很多大人也不懂。我并不想把這些東西說出來,說出來也是浪費,說不說都一樣。
阿程來了,他裝腔作勢地揮舞著手驅(qū)趕孩子,孩子們不明真假,一哄而散,轉(zhuǎn)移到了另一堆枕木上。阿程從紙盒里掏出一支烏黑的油墨筆,在每根枕木的一頭寫上“大蘭”兩個字,再在另一頭寫上“春窩”兩個字,“大蘭”是我村莊的名號,是不會變的,另一頭的字每堆不同,有時是“大窩”,有時是“高窩”,這些山窩,是我村莊的分號。油墨筆寫的字不怕水,不怕曬,能長久的保留,這樣便不至于和別的村莊的枕木弄混。醒目的字帶著旗幟的性質(zhì),從那以后,這些枕木像古代走鏢的鏢師一樣,不管走到哪里,隨時亮著自己的名號。
雨跟著春天而來,一連幾天的雨,村莊像一個在慢鏡頭中發(fā)酵的面團,每一塊泥土都看著膨脹,草在發(fā)芽,樹在發(fā)芽,河邊石頭縫里的芹菜冒出芽來,屋門口一截枯死多年的木頭也發(fā)芽了。父親在屋角找靴子,看到靴子底上貼著兩顆谷芽,父親把靴子往地上一磕,兩顆芽很不甘心地掉到地上,氣鼓鼓的。父親說,這天氣,丟一把釘子到土里都要發(fā)芽了。這些芽仗著雨勢,膽子大得很,噌噌噌,幾下就出來了。到處都能看到雪白的胖嘟嘟的芽,像一條條肉蟲,水里,地上,樹上,風(fēng)中擠滿了芽的氣味,像水的味道,像泥土的味道,又像葉子的味道。
河水暴漲,顏色由淺變深,河面凹凸不平,水花,漩渦,泡沫蜂擁而出,一條河像是突然長了刺,有了棱角,吐著信子,轟鳴著向前跑。河水快要上路了,一個浪頭飛起來,輕輕松松在行人的背上和頭上開了花。天上是瓢潑大雨,地上是轟隆的水聲,一個村莊在水的聲音中搖晃。
大清早有人在喊,放枕木啦——放枕木啦——聲音的延長和連貫被雨打斷,像有一雙手突然拉起來又突然按下去,聽起來極其模糊,有巨大的落差感。不過,還是被聽到了,也或者是感覺到了。
很快,男人們出了大門,戴著大斗笠,披著笨拙的蓑衣,手里緊緊攥著一把鐒鉤。這些東西都是早就準(zhǔn)備好了的,都知道,這樣的雨天,該放枕木了。他們陸續(xù)來到河邊,接二連三地將高高堆起的枕木翻進河里,枕木落水的那一刻,砰的一聲,強大的沖擊力使浪花開滿一路,枕木被嚇到了,像急于抓住救命稻草的落水者一樣,扭著身子拼命地掙扎,最后還是只能無可奈何地跟著河水向下游漂去。
男人們分成幾撥順著河岸往下走,看到有枕木在河灣里卡住了,舉起手中的撈鉤,猛地扎下去,咚的一聲扎得牢牢實實,然后用力一拖,枕木又乖乖地被河水帶著往前走。不時能聽到有人在喊:喔嗬——來了嗎?緊接著一聲回應(yīng),喔嗬——來了。喊聲響在雨的背后,暗沉沉的往下跌。漢子們趕著滿河的枕木,在轟鳴的河水中往前奔走。
一根又一根枕木在河面排著長長的隊伍,順?biāo)?,像出征的船帆,挨挨擠擠,萬頭攢動。我從來沒有想到過一條平日里愛使小性子的河能暴發(fā)出這樣的力量,好像每一滴水都是被點燃的火星,轟的一聲,爆炸了。
風(fēng)浩蕩,雨浩蕩,山浩蕩,水浩蕩,村莊浩蕩,心也跟著浩蕩起來,一切都浩浩蕩蕩了。這是一年中村莊里最動人心魄的儀式,原始,自然,充滿了野性,天空和大地都有了一種被撕裂的感覺。
多年以后,我在武漢的長春觀看道士做法事,在長沙的開福寺看僧人做晨課,在溪口的教堂里聽幾百名教徒高唱贊美詩,異質(zhì)同魂,都極具儀式感,只是我再也找不回那種心旌搖蕩的感覺了。
兩天一夜后,枕木跟著河抵達一個通了柏油路的小鎮(zhèn),早有人在那里作好了準(zhǔn)備,租了一戶人家的房子,做好了飯菜,用長長的杉樹將河壩攔住。男人們把枕木一根根撈上岸來,丟到正在路邊等候的汽車?yán)铩W詈笠卉囇b完,眼著著天就要黑了。河仍不肯歇氣,一路向前,犁開越來越深的暮色。
一身透濕的男人們回到屋子里,換了干凈的衣服,相互慶賀著,好了,終于搞完了。他們像放下了一個巨大的包袱,很快變得精神起來,開始吃飯,喝酒,談女人,飯桌上響起粗野的笑聲。外面,點起了昏黃的燈火,一盞接一盞迎接濕漉漉的夜的到來。
我坐在一個角落里,仍在想那些被汽車拖走的枕木,它們?nèi)チ四睦??多久以后,它們將被鋪到路基上,在鐵軌的重壓之下慢慢變色,長霉,腐爛,直到成為一堆一觸就碎的木屑。火車呼嘯而過的時候,它們是否會想起曾經(jīng)這個遙遠的村莊?這條送它們最后一程的河?沒有人會關(guān)心這些事,我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一切都成了謎。
一代人的死去和老去,會改變很多東西的命運。一些東西會毫無征兆地消失,另一些東西會突然冒出來。大地上的秩序就在這消失和誕生之間更迭。不過,一場新秩序的誕生,到底是時代的進步還是倒退?是該接受贊美還是受到詛咒?不是誰說了就算,需要時間的標(biāo)尺去檢測。
放枕木的上一代人死了,放枕木那一代人也老了,山上那些老樹最終成為了一件消失的事物,古老的樹已知道了鋼鐵不懷善意,一塊塊標(biāo)榜文明的鋼鐵,是來要它們的命的,但它們無處可逃,只能屈從于命運,倒在鋒利的鋼鐵下,完成一場集體逃亡。倒下的老樹有些被鋸掉尾巴,坐上汽車,一路顛簸去了遙遠的城市,斷頭的老樹,既不屬于村莊,也不屬于城市,成了真正的黑市戶口。另一些用來做了砧板,地板,屋梁,家具,真正的物盡其用了。山就這樣空了,如一段被淘光的歲月。風(fēng)開始暢行無阻,支撐起山的輪廓,像一件鼓脹的空蕩蕩的風(fēng)衣。
河現(xiàn)在還在,瑟縮在山腳,嗚嗚咽咽,淺的地方剛剛沒過腳踝。不過這不是原來那條可以放枕木的河,原來那條河已經(jīng)逃走了,逃往了時間的深處。
父親說,它是跟著山一起逃走的。
【作者簡介】曉寒,本名張曉,湖南瀏陽人,湖南省作協(xié)會員,作品散見《人民日報》《詩刊》《星星》《四川文學(xué)》《湖南文學(xué)》《鴨綠江》《雨花》《山東文學(xué)》《時代文學(xué)》《北方文學(xué)》《青年作家》《散文選刊》《散文百家》《文學(xué)報》等報刊,部分作品被《中華活頁文選》《廣州日報》《語文周報》《作文周刊》等報刊轉(zhuǎn)載,著有散文集《流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