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巴”式的咆哮
——淺析《透明的紅蘿卜》中黑孩的形象

(曲阜師范大學 山東 曲阜 273165)

“啞巴”式的咆哮
——淺析《透明的紅蘿卜》中黑孩的形象

曲俊瑛

(曲阜師范大學山東曲阜273165)

近年來，兒童書寫已成為莫言寫作的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在他筆下，兒童既是新一代人，同時又是無能為力的承受者，他們經(jīng)受著生命和時代的雙重考驗，《透明的紅蘿卜》中的黑孩就是莫言筆下“啞巴”式兒童的代表，本文試圖把兒童書寫作為考察莫言小說的切入點，試圖去解析這“無言”中豐富的內(nèi)涵。

莫言；兒童書寫；黑孩；生命體驗

縱觀莫言二十多年來的小說創(chuàng)作，以兒童為主要人物者漸多，這些兒童在成長的過程中一起感受著歷史的驅(qū)動，見證著時代的變遷。而兒童特有的豐富多彩的個體生命體驗和故鄉(xiāng)記憶一起構(gòu)成了相對完整的“東北高密鄉(xiāng)”的文學世界。在不同于成人的視角下，“兒童的個人體驗和感性敘述，在為我們展現(xiàn)歷史多樣化存在狀態(tài)的同時，也解構(gòu)了傳統(tǒng)的歷史表現(xiàn)方式，顯示出作者對歷史記憶的別樣敘述”[2]。

一、苦難與童趣并存的黑孩

鄉(xiāng)土文學的故鄉(xiāng)“神話”借助時間的倒錯和空間的位移得以成立，并借助記憶的加工和情感的美化，來成就美麗、浪漫的故鄉(xiāng)傳奇。而莫言的高密東北鄉(xiāng)故事，系列之一就是以作家的童年生活經(jīng)驗和體驗為基礎(chǔ)，“描繪現(xiàn)實鄉(xiāng)土中處于貧困年代的鄉(xiāng)村人(特別是少年和青年)的惡劣生存處境和痛苦生存感受”[3]，并表現(xiàn)其頑強的生命力和試圖擺脫這種生存困境的強烈愿望。

在《透明的紅蘿卜》里，莫言雖然有意識的淡化政治背景，但我們可以斷定黑孩的生活背景就是在“文化大革命”時期。這特殊的歷史背景再加上殘破的單親家庭，以及父親續(xù)弦后在去關(guān)東討生活而杳無音訊、后媽的酗酒與打罵、超出能力范圍的體力勞動，讓黑孩幼小的心靈發(fā)生了畸形與扭曲，鑄成了對現(xiàn)實苦痛的堅韌和冷漠的倔強。文中曾描述“他把扁擔鉤兒挽上去一扣，水桶剛剛離開地皮，擔著滿滿兩桶水，他聽到自己的骨頭‘咯嘣咯嘣’地響……”[9]

由于饑餓，黑孩有著“一顆大腦袋、一根細脖頸和一個凸起的瘦胸脯”[8]，然而，就是這樣一個瘦弱且衣不蔽體的孩子，愣頭愣腦地選擇去抓滾燙的剛鉆子以示對命運的反抗。有人認為黑孩這一形象為莫言早期小說創(chuàng)作奠定了一種新的生命基調(diào)，即從黑孩抓住燒紅的鋼鉆的舉動我們可以看到“一個新生命所表現(xiàn)出的強烈的征服欲望”[5]。黑孩獨特的兒童身份和那份對全新世界的渴望，雖然體味了生存的艱難，但心智還未完全成熟的他，依舊有著兒童應(yīng)該享有的童趣。黑孩眼中的霧就像一個調(diào)皮的小孩“鉆來鉆去”，“河南岸的柳條像蜻蜓一樣飛舞著”[9]，他眼中布滿了那些自然界存在著卻被人忽略的色彩，這不僅僅是作者的“一種色彩的努力，而是中國農(nóng)民的血氣和精神的物現(xiàn)，一種無論在何種條件下都有著的勃發(fā)的生命力的涂抹”[7]。

莫言說，他在《透明的紅蘿卜》里并沒有刻意的去譴責或者歌頌什么，但細心的讀者卻能從字里行間讀出黑孩所呈現(xiàn)出的兒童的稚拙，這種“稚拙是孩童的嬉戲性與成年的深邃性的組合”[1]。黑孩的眼中有一個童話世界，但這童話世界愈發(fā)美好就愈能折射出現(xiàn)實世界的苦難是多么的沉重。

二、“啞巴”式的黑孩

為了淡化理性與凸顯感覺，莫言往往選用兒童的眼光和童年記憶的視角來透視世界，一方面也使作品世界更趨感覺化與奇異化。莫言的許多兒童形象“從話語形態(tài)上將兒童分為不發(fā)聲的‘啞巴’式的兒童和發(fā)聲的‘大嘴’式的兒童兩種類型”[2]，《透明的紅蘿卜》的主人公黑孩在小說中不著一語，但在作者漸次展開的敘述中，黑孩所處的世界、黑孩眼中和感覺中的世界也被依次推出。

《透明的紅蘿卜》中這個沉默不語的黑孩，有著非常豐富、細膩的內(nèi)心世界，沉默雖然壓抑了他與周圍世界具體人群的交往，卻充實了他孤獨的生命體驗。平時他盡力規(guī)避著周圍的人群，可是積郁的心里能量也會使他在一瞬間突然爆發(fā)，他的手能承受常人難以承受的種種苦痛，甚至攥著燒紅的鋼鉆眼看著手里冒出黃煙，這些本身就充滿疼痛的文字，我們卻在黑孩的眼睛里從未看過憂郁和悲傷。莫言進行“啞巴”式的兒童話語形態(tài)的書寫，目的在于彰顯兒童生命的存在，顯示兒童頑強的生命韌性。黑孩雖然“啞巴”，有著脆弱的外部形象，但內(nèi)在潛藏著頑強的生命力。“他們沉默而又執(zhí)拗，以超常的狀態(tài)抵御現(xiàn)代文明對生命力的壓抑，以啞默的方式給自己爭取到了生存的空間。”[2]

“有跑的動作，但沒有跑的速度”的黑孩在那水利工地上體味到人生的痛苦和歡樂，并在自己心的一隅保存著一個金色的夢。因此，他不畏嚴寒也不怕高溫，忍辱負重卻心氣甚高，食不果腹卻堅韌頑強……這里，莫言所要傳達的東西借助“啞巴”式的黑孩大聲的“咆哮”出來，這種處理方式正如德里達在《馬克思的幽靈》中所闡釋的“馬克思主義”，他認為馬克思主義是“既非實體，又非本質(zhì)亦非存在的東西”[4]，它本身永遠也不會到場或在場，它只會在每一種具體化的形式中幽靈般的留下它的蹤跡，文學亦是如此。

三、兒童書寫的成因

楊義在《中國敘事學》中指出：“敘事作品不僅蘊含著文化密碼，而且蘊含著作家個人心靈的密碼，還作品以生命感”，而不是把作品當做無生命的機械元件加以簡單的拆解，因而讀者就有必要發(fā)掘敘事視角和作者的聯(lián)系，以便深刻的解讀作品所蘊含的作家心靈密碼。

而莫言選擇兒童作為主要書寫對象，是他個人經(jīng)歷和社會文化影響雙重作用的結(jié)果。新時期以來，隨著時代的變遷和文學自身的發(fā)展，以及西方各種文藝思潮大量涌入，文學創(chuàng)作的內(nèi)容和形式也隨之變化，兒童書寫即是這些變化的一個體現(xiàn)。兒童開始大面積進入文學領(lǐng)地，兒童的生存感受，生命體驗得以被全方位地表現(xiàn)。

當然，莫言選擇兒童作為書寫對象，還與作家的童年經(jīng)驗有關(guān)。莫言曾坦言，他的童年生活盡管非常艱苦，但樂趣仍很多，特別是“在休息的時候有人唱戲，有人摔跤，本來餓的要命，但還是打鬧著”[6]。“文革”期間政治上那么黑暗，人與人之間的階級斗爭搞得那么離譜，但孩子的童心仍在，那時小孩拿著鐵皮卷的喇叭，沿街高喊政治口號，因而莫言曾說，“不論多么嚴酷的生活，都包含著浪漫情調(diào)”[7]。

莫言曾經(jīng)自述：“每個作家都有他成為作家的理由，我自然也不例外。但我為什么成了這樣的作家，而沒有成為像海明威、?？思{那樣的作家，我想這與我獨特的童年經(jīng)歷有關(guān)。”[10]對照莫言的童年經(jīng)歷和他的小說對兒童的書寫，顯而易見莫言的童年生活極大地影響了他的小說創(chuàng)作，那些獨特的兒童書寫也充分體現(xiàn)了他對童年獨特的記憶，于是作品和作者之間構(gòu)成了一種精神上的互見共生。

[1]楊守森，賀立華.莫言研究三十年[M].濟南：山東大學出版社，2013：35.

[2]程春梅，于紅珍.莫言研究碩博論文選編[M].濟南：山東大學出版社，2013:126.

[3]賈蔓.中國現(xiàn)當代精品小說研究[M].成都：四川大學出版社，2008:62.

[4]張三夕.現(xiàn)代性與當代藝術(shù)[M].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13:71.

[5]張文穎.來自邊緣的聲音：莫言與大江健三郎的文學[M].北京：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06:103.

[6]莫言.碎語文學[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2:47.

[7]吳炫.中國當代文學批評[M].上海：學林出版社，2001:30.

[8]郭小東.看穿莫言[M].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12:19.

[9]莫言.透明的紅蘿卜：莫言中短篇小說精選[M].西寧：青海人民出版社，2002:22.

[10]莫言.莫言文集·小說的氣味[M].北京：當代世界出版社，2004:94.

曲俊瑛(1992—)，女，漢族，山東煙臺人，碩士，曲阜師范大學文學院現(xiàn)當代文學專業(yè)，研究方向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