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軍
羊祜,字叔子,西晉核心重臣。他目光深遠,滿腹韜略,領司馬炎之命,坐鎮(zhèn)襄陽,伺機伐吳,統(tǒng)一全國。
陸抗,字幼節(jié),名將陸遜之子,東吳卓越軍事家。他深通兵機,足智多謀,奉孫皓命令鎮(zhèn)守江口,以圖襄陽。
兩個重量級的敵手在西陵這個地方各自認識了對方,也敬畏了對方。此一戰(zhàn)陸抗勝,羊祜敗。從此,羊祜開始從長計議平吳一事。而陸抗雖勝,但絕非輕而易舉。碰撞中他掂出了羊祜的分量,且西晉內部團結,國力強大,戰(zhàn)略優(yōu)勢不在自己一邊,堅守不戰(zhàn)方是上策。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戰(zhàn)場上的失利,讓羊祜冷靜地發(fā)現(xiàn)了自己一方存在的問題:百姓不能安居樂業(yè),軍糧缺口太大,人心也不穩(wěn)定。一句話,根基不牢,地動山搖。他決定祭出“誠”和“信”兩個法寶,以時間換空間。
兵者,詭道也。講究的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以取得勝利為最終目標和最高準則??墒茄蜢飬s反其道而行之。每次和吳人交戰(zhàn),他都預先派使者去見陸抗,商量開戰(zhàn)的具體時間和地點,哪怕沒有獲勝,下次也還是這樣。這樣的打仗叫什么打仗???這不成了宋襄公那樣的蠢人嗎?不少將領未能深解其意,就沒完沒了地吵吵要偷營劫寨。對于這些人,羊祜既不解釋,也不怪罪,而是一概請他們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最后一個個酩酊大醉,呼呼大睡,逐漸地他們也就不再聒躁這些了。戰(zhàn)場上,凡是陣亡的敵方士兵,一概以禮奉還他們的尸體,對重要的將領,還嘉賞他們的忠烈死節(jié)而予以格外厚殮。一次,吳軍兩位將領的孩子被羊祜的部下俘虜,十分驚恐,羊祜和顏悅色地安撫他們,然后,就派人完璧歸趙將孩子好好地送回東吳大營。對孩子這樣,對敵將也是如此。吳將鄧香是一員勇將,他帶兵屢屢進犯西晉邊界,羊祜把他活捉后,一沒有報復,二沒有污辱,而是尊重他自己的意愿,把他放回。有時,羊祜的晉軍執(zhí)行任務時軍糧接濟不上,就跨過邊境,權且收割吳境內的稻谷以解燃眉之急,但這可不是搶,而是光明正大的借,每次必定按照等價原則還給東吳相應數(shù)量的絹布。平時,羊祜約束部下很嚴,不許擅自越過邊界,更不許尋釁滋事,即便對方有些不禮之處,也盡量保持克制。打獵時,如發(fā)現(xiàn)獵物是先被吳人所傷而后逃過邊界被晉兵獲得,他都要送還給對方。
羊祜的善意、信義、仁義,陸抗體會得最為深切,他并非不知羊祜的深意,但他仍然對羊祜十分的佩服,十分的尊重。劉備在給兒子劉禪的遺訓中吐盡肺腑地說了這樣一句話:“惟賢惟德,能服于人 ”。羊祜的德、能、仁、義、禮、智、信真真地折服了陸抗這個強勁的敵手。他感嘆地說:“祜之德量,雖樂毅、諸葛孔明不能過也?!?(《晉書·羊祜傳》)
當陸抗得知羊祜平生對美酒甚有興趣時,便取出自己珍藏多年的佳釀,贈與羊祜,以表達他對這個特殊敵手的敬意。羊祜得到陸抗的禮物后,打開便喝。手下將士大驚失色,馬上阻攔說:“這可是敵方送來的東西,您是主將,身負國家重任,干系重大,不能喝。要喝也要先讓別人試喝?!毖蜢锎笮Φ溃骸瓣懹坠?jié)哪會送我鴆酒啊?”咕咚咕咚一會兒全喝凈了,還一個勁兒夸:“真是好酒??!”
后來,羊祜得知陸抗臥病在床,也立刻拿出自己的秘方良藥,派人送到陸抗床前。收到藥后,吳軍眾將也是緊張得不得了,羊祜再有德,但畢竟是你死我活的敵手,歷史上這樣的事情多了,誰能保證這不是一招斃命的毒藥呢?陸抗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羊叔子怎么會是下毒的人呢?”說著便一飲而盡,沒過幾天,陸抗果然痊愈。
兩國對峙不假,使者往來也是真,邊境偶爾也會有戰(zhàn)事,但卻沒有劍拔弩張的火藥味兒。吳國邊民少了好多戰(zhàn)亂之苦,他們深深地感激羊祜的厚德,從不稱呼他的名字,只稱“羊公”。吳國將士對他更是感恩戴德,人在東吳,其實心早已在晉了。先后有不少人歸降到羊祜的麾下,這其中就有吳將鄧香、送還孩子的兩個父親以及他們各自的部屬。羊祜的德行和誠信,效果比戰(zhàn)場上的攻城拔寨不知好了多少倍。對此,陸抗的部下時有反制之議上達。其實,陸抗心里清楚得很,但他是有智慧的人,懂得大勢,不會做客觀條件不允許的事情,他諄諄地告誡部下說:“羊祜專門做好事,如果我們專行不義之事,這不等于說不用打仗我們就先敗下陣來了嗎?對現(xiàn)在這樣的局勢,我們只要守好邊界就是上上之策了,千萬不能光想占對方的小便宜。”
后來,陸抗被革去了職務。但羊祜并未乘人之危,亂中漁利,一直到陸抗去世,羊祜都沒有過境一兵一卒。
羊祜的意圖天下人都清楚,但像他這樣的敵方統(tǒng)帥,確確實實地征服了東吳的軍心和民心。羊祜有生之年并沒有伐吳,但是他已將統(tǒng)一的各種條件準備成熟,就好象樹上的果子,只要有人伸手稍稍一搖,就會立馬收入囊中。
羊祜去世的消息傳開后,荊襄百姓無不號啕痛哭,吳國的“守邊將士亦為之泣?!?/p>
誠信所至,鳥獸亦親,又何況是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