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慧云
(平頂山學院 文學院,河南 平頂山 467002)
河南當代作家筆下的“和諧”理念
張慧云
(平頂山學院 文學院,河南 平頂山 467002)
自古以來國人就頗為注重“和諧”的文化理念,一些小說家在其作品中或灌注了“和諧”的文化理想,或構(gòu)建了“和諧”的社會鏡像,諸如河南當代作家張宇、閻連科、劉慶邦等。張宇《老房子》、閻連科《受活》、劉慶邦《草帽》等展現(xiàn)人與人之間的和諧關系,還有一些作品突顯了人與自然之間的和諧相通,比如張宇《枯樹的誕生》、劉慶邦《梅妞放羊》,等等。除了對和諧社會的想象性構(gòu)建,閻連科他們還在小說中呈露了和諧關系被金錢欲及權力欲破壞之后的和諧失范之圖景。
和諧;河南作家;欲望;和諧失范
河南當代作家有“文學豫軍”之稱,影響力不可小覷。研究者們從不同維度探析他們的小說創(chuàng)作,成果頗豐,最常被人關注的是河南當代作家小說的地域文化特征、苦難敘事、鄉(xiāng)土氣質(zhì)及民間立場等方面,鮮有人對其中的和諧理念做系統(tǒng)研究。
“和諧”雖是當下的流行詞匯,但并非當代人首創(chuàng)?!按呵飸?zhàn)國時期,和諧文化最終形成,為以后中國兩千多年文化的綿延和發(fā)展奠定了堅實的根基。儒家作為和諧文化的主要繼承者和傳播者,大力闡揚‘和為貴’的思想,倡導持中、守中的‘中庸之道’,探討以‘仁’為核心的心性修養(yǎng)之學,于和諧文化成就最大。”[1]38從先秦、兩漢,經(jīng)魏晉南北朝,歷隋唐宋元明清,以至近代,“和諧”已在中國文化中積淀多年?!昂椭C”意義寬泛,涵蓋了文學、音樂、政治等各個方面。僅以文學為例,一些小說家在他們的作品中或灌注了“和諧”的文化理想,或構(gòu)建了“和諧”的社會鏡像,比如沈從文、孫犁、汪曾祺,等等,還有幾位河南當代小說家,他們的作品中同樣滲透了“和諧”理念。
和諧一般包含了三層關系:人與他人和諧、人與自然和諧、人與自身和諧。就人與人、人與社會的關系來說,人之個體存在于群體之中,人的社會價值不能忽視,人們之間要禮儀謙讓、相互關愛,以達到人與人之間的和諧以及整個社會的和諧。在人與自然的關系上,人們要尊重、適從自然,與天地萬物和睦相處,正如莊子所提出的“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為一”,實現(xiàn)人與自然的高度和諧。
“人的本質(zhì)在于人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人在社會實踐活動中離不開個體之間的相互作用,離不開個體之間的信息交流,個體與個體相關聯(lián)、相交織,便形成各種特定的群體關系或社會關系?!盵1]237中國人以和為貴,以和為善,以和為美。自古以來國人就頗為注重人際關系的和諧,這是人與人之間在社會交往活動中所保持的一種良性合作、和睦相處的關系狀態(tài)。漢語中不少長期襲用的詞語就表達了這種追求,比如“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和氣生財”“家和萬事興”“和風細雨”“和顏悅色”等,它們表達的都是人們對構(gòu)建人際和諧關系的向往。內(nèi)心浸染了這樣一種文化傳統(tǒng),在其小說文本中,一些當代河南作家會有意無意地流露出構(gòu)建和諧人際關系的想象。
(一)人際關系的和諧
和諧的人際關系首先體現(xiàn)在家庭中,社會是由一個個家庭組成的,“小”家的和諧是“大”家和諧的前提和保證。倘若一個個小家都雞犬不寧,那么社會這個大家實難達到和諧的境地。想必張宇是深諳這個道理的,我們可從他的中篇小說《老房子》中看出他維護家庭和諧的努力。小說講述了李家婆婆和三個媳婦的故事,是對美好人性的謳歌。羅芳和蘭蘭共事一夫,但兩人坦誠相待、情同姐妹,顛覆了一般作家筆下所描寫的妻妾爭寵、互相傾軋的人際關系形態(tài)。蘭蘭和丈夫李志云相處時間短,沒機會生養(yǎng),而羅芳卻和李志云廝守在一起,先后生下兩個兒子。就常理來看,蘭蘭若對羅芳心懷嫉妒也屬正常。不過,兩人卻是一見如故,蘭蘭視羅芳之子猶如己出。羅芳是曾經(jīng)留洋的知識分子,但始終恪守傳統(tǒng)的中國美德,一回到鄉(xiāng)下夫家便即刻將自己納入家族秩序,對婆婆認認真真地盡起了孝道。倘若說羅芳所為只是兒媳之本分,不足為外人道,另兩位媳婦蘭蘭和胡麥花卻實實在在地為李家做出了重大犧牲。蘭蘭嫁給李志云基本是擔了妻子的空名,丈夫長期在外,身邊又有羅芳相伴,“妻子”于她只是一個空洞的所指。胡麥花也是年紀輕輕就死了丈夫李志剛。婆婆是明理之人,勸兩媳另嫁,但她倆卻執(zhí)意要幫婆婆一起撫養(yǎng)革命者李志云和羅芳的兩個遺孤。三個寡婦合抱成團,苦苦撐起了一個貧窮的家。在這部小說里,作家致力描寫的是女人在特殊時期身上所爆發(fā)出來的頑強生命力,同時也著力表現(xiàn)了一個家庭內(nèi)部的人際和諧。
“坤厚載物,德合無疆?!比说膶捄衩赖驴梢耘c天地媲美,“天無私覆,地無私載?!碧斓赜谌f物,公正無私,無厚無薄。人應效法天地,以厚德寬容待人接物。在具體的道德實踐上,寬厚就是要寬宏大量、與人為善,甚至容人之過??鬃釉f:“寬則得眾?!薄稌?jīng)》曰:“有容,德乃大?!蔽ㄓ袑捄瘛捜?,才能兼容萬事萬物,與人友好相處,才能最終達致“和”[1]240。《老房子》中的幾個女性都具有這樣寬厚的美德,尤其是蘭蘭,她用自己的行動詮釋了什么是“寬宏大量、與人為善”。婆媳、妻妾一向難以相處,她們本無任何瓜葛,只因一個男人把她們聯(lián)系在了一起,而這個男人又恰是她們所爭奪的愛的對象。母親要守住兒子的愛,兒媳是她最大的威脅;妻妾都想使自己成為丈夫最愛的那一個,感情的排他性使她們互不相容。大多數(shù)女人都難以處理好婆媳、妻妾之間的關系?!独戏孔印分心菐讉€女人能做到親密無間、相依為命實在是難能可貴,每個人物身上都閃耀著人性的光輝,身上全無一點陰暗面,一舉手一投足都透出了美好。雖然在人物形象塑造上這些女性因道德完美、性格單一,有流于“扁平人物”的傾向,但她們之間的和諧關系正是我們所推崇的,可謂達到了一種理想境界。人性中單純的善,人與人之間純潔無私的關愛,構(gòu)織出了一張張溫情之網(wǎng)。
每個家庭都有鄰居。作為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鄰里關系在人們的生活中占有相當重要的地位,俗語說“遠親不如近鄰”。除了在家庭成員之間保持和諧的關系,人們還期望能夠在更大一點兒的范圍內(nèi)享有和諧氛圍。閻連科在其小說《受活》中構(gòu)筑了一個人們過著受活生活的“受活莊”。作家以對鄉(xiāng)土飽含的那片溫情和眷戀,在偏僻的耙耬山脈為受活人建立了一個鄉(xiāng)村樂園,這里地處三縣交界的耙耬山脈深處,幾百年來未受政府管轄,不曾出現(xiàn)在任何一個縣的地理、歷史版圖上,也不曾向哪個政府納過糧、交過稅。人們遠離了權力紛爭,擺脫了煩惱憂愁,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單純美好,甚是和諧。村民們皆有殘疾,彼此尊重,人人平等。受活莊可謂是殘疾人的天堂,是一個可供他們生存的理想境界。很顯然,閻連科在故事的敘述中注入了非寫實的因素,受活莊只是作者虛構(gòu)的迥異于現(xiàn)實世界的烏托邦,其中的一系列身懷絕技的殘疾人也是虛設的與現(xiàn)實相對的形象。這是一個關于理想社會的寓言,在人們于真實生活中構(gòu)筑和諧的社會主義社會之前,閻連科先自在作品中構(gòu)建了一個和諧美好的共產(chǎn)主義社會。
如果說閻連科筆下的和諧村落只是作家的美好想象,那么,劉慶邦以現(xiàn)實主義筆觸勾勒出的和諧煤礦生活離我們并不遙遠,在現(xiàn)實中是可以找到樣本的。人性的美、善在劉慶邦的文章里隨處可見。劉慶邦備受好評的田園題材的短篇小說,諸如《鞋》《梅妞放羊》等,本身就是一首首現(xiàn)代田園牧歌。在這些作品里,酷烈與陰毒一掃而光,一切都是和諧的——人與環(huán)境、人與自然、還有人與人,一切都美好自然?!缎防锏氖孛鲬阎鴿M腔的愛意為未婚夫做了一雙鞋,內(nèi)心充滿對幸福的甜蜜憧憬,小說富有詩性,表現(xiàn)了人心美好的一面。文壇的先鋒作家們?yōu)椤氨憩F(xiàn)自我”,把人往壞里寫才是深刻。劉慶邦卻躲開狹隘“自我”的私心眼兒,在廣大普通民眾那里感受到真善美的強大存在,努力為人見證美,為人性唱正氣歌。他的《草帽》講述了一個更為感人的故事:煤礦工人之妻藍翠萍喪夫后靠擺餛飩攤為生,丈夫的工友們鄭重其事地搞了一個約定:每人每天買藍翠萍一碗餛飩,以使其生意可以支撐下去。由于煤礦不景氣,工人們的日子甚是緊巴,但他們始終默默地關照著藍翠萍母女的生活。藍翠萍最終還是知道了工友們不成文的約定,她大哭一場,從此再也不去井口賣餛飩了。借助這篇小說,劉慶邦表達了普通人之間樸素的美好情感,也向人們傳達了這么一個信息:人與人之間的和諧關系可以使人在艱難的境遇里撐持下去,它使人看到生的希望。
(二)人與自然之間的和諧
莊子曾經(jīng)提出“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為一”的命題,就是主張人與自然應高度和諧。人是自然界長期發(fā)展的產(chǎn)物,人的生存和發(fā)展離不開自然界?!叭说钠毡樾哉憩F(xiàn)在把整個自然界——首先作為人的直接的生活資料,其次作為人的生命活動的材料、對象和工具——變成人的無機的身體。自然界,就它本身不是人的身體而言,是人的無機的身體。人靠自然界生活。這就是說,自然是人為了不致死亡而必須與之不斷交往的、人的身體。所謂人的肉體生活和精神生活同自然界相聯(lián)系,因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2]95從這里也可以看出,人與自然的關系應是和諧的。這在某些當代河南作家筆下也有所體現(xiàn)。如,張宇《枯樹的誕生》表現(xiàn)了人與樹之間的親密關系;劉慶邦的《陽光》《梅妞放羊》和周大新的《伏?!返缺憩F(xiàn)了人與動物之間的和諧相通?!犊輼涞恼Q生》里的敘述人“我”及身邊的那群朋友四哥、大毛、李榮彩、老楊等對樹都飽含深情:“我”視自己養(yǎng)的樹如命根子,出差在外首先想的不是兒子而是樹。四哥已經(jīng)七十歲了,二樓平臺上養(yǎng)有五六十棵樹,他就住在平臺的一間小屋里,日夜和樹相伴,整天跟樹談天。如果不親眼看看,只聽說話聲音,斷然想不到是一個老人滿含著感情在和他的樹說話。樹不僅將人和自然聯(lián)系在了一起,也成了養(yǎng)樹那幫朋友之間聯(lián)絡感情的媒介。人精心侍弄著樹,樹反過來又給人以情感上的慰藉,讓人的感情有地方寄托存放。
周大新《伏?!放W鳛橹鹘堑菆?,敘述者不惜筆墨,在敘事中時時打斷情節(jié)發(fā)展進程,從各個方面介紹牛,如牛的馴化史,牛的種類,牛和人類的關系等等。牛不僅參與了作品敘事,而且介入了小說中照進、“我”及蕎蕎這一男兩女的愛情糾葛。蕎蕎和牛的關系是那么和諧,兩者之間似乎心靈相通。“蕎蕎對牛們特別好,尤其是云黃!……她心里的愛仿佛沒處傾,全注在了牛身上。牛也特別聽她招呼……有時她在河灘上割草累得滿頭大汗,幾頭牛會突然跑過去,同時在她四周臥倒,使得她不能走動,不能揮鐮,只好坐那里歇息?!盵3]250故事結(jié)尾尤為悲壯,名叫云黃的那頭牛見蕎蕎被照進毒打,拼命去抵照進,蕎蕎猛撲上去把他推開,自己被牛抵中,云黃低頭用舌頭舔了兩下蕎蕎,就又大叫兩聲,像是完全瘋了一樣,再去追照進,直至自己的頭在樹上撞碎。云黃的這種反常表現(xiàn)皆因蕎蕎而起,最終也為蕎蕎而死,牛對人的這種深厚感情令人唏噓不已。
劉慶邦《梅妞放羊》是由一個叫梅妞的小姑娘和幾只羊組成的單純美好的世界。用作家自己的話講,就是“想通過這么一個單純的故事,寫人與自然的和諧,寫天人合一”[4]180。梅妞和羊的關系超脫于人與動物的一般關系之上,雖然梅妞是羊的放牧者,但她自覺把羊置于與己平等的位置,視羊如人,待羊如友,整日里和他們談話,羊似乎也明白她的心思似的。一只母羊誕下小羊羔,梅妞給它們起了高貴的名字,并將其看作自己的孩子。她和母羊還在生理上產(chǎn)生了神秘的聯(lián)系,母羊給小羊喂奶,她的胸部竟會隱隱作痛。在瓜庵里她要小羊吃自己的奶,“水羊一聲不響地看著她,既不驚訝,也不生氣,目光平靜得很,好像兩個孩子是她們共有的”[5]189。羊和人在心理上也合二為一。正因了人和羊之間的這種至情,梅妞遭遇一猥瑣男子語言上的侮辱時,羊會為她挺身而出,仿若梅妞的保護人;梅妞帶羊躲雨,擔心會有蟒蛇出現(xiàn),她手握鐮刀,若想象中的危險降臨,決意誓死保護小羊,全然置自己生死于度外。人和羊就這樣相互疼愛,將心比心,人、羊平等。
在這篇小說中,劉慶邦通過對梅妞和羊之間關系的詩意描繪,及對人與動物界線的消抹,建構(gòu)了人與自然之間的和諧關系。梅妞和羊感情相聯(lián)、思想相通,動物和人之間距離不再,羊超越于本體之上,化身為代表自然的符號,在某種意義上也被賦予了人的屬性。梅妞以花試羊,“她看羊的眼睛,越看越像人的眼睛。羊的眼圈濕潤,眼珠有點發(fā)黃。羊的眼神老是那么平平靜靜,溫溫柔柔??磥砣魏稳说难劬σ脖炔簧涎虻难劬ζ粒蜕啤盵5]182。羊被同化成人。羊生產(chǎn)時, “梅妞相信她家的羊會跟二嬸一樣,叫一會兒就能把孩子生下來”,羊已經(jīng)完全成了人。在這里,所謂 “天人合一”的境界即是人羊不分的境界,人就是羊,羊就是人,人即自然,自然即人。人與自然不相分離,融為一體,人成為自然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與自然沒有任何本質(zhì)性的差別。
對金錢和權力的追求會激發(fā)人的內(nèi)在欲望,而這種欲望膨脹到一定程度時,會破壞原已建立的和諧關系,導致和諧失范。閻連科的《受活》就很好地闡釋了這個主題。受活人創(chuàng)立了一個和諧社會,而金錢的介入破壞了這種和諧,受活人和圓全人形成二元對立。周大新的《走出密林》也是一個絕佳例證。
《受活》中所描述的“受活莊”本是世外桃源般的和諧社會,但是人們后來卻在金錢和欲望的一味追逐中喪失理性,跟外面世界的圓全人構(gòu)成了矛盾對立的兩極,從此再無法享受和諧。一般說來,欲望的最主要形式無非是金錢欲和權力欲。作為一個年輕有為的縣長,柳鷹雀對權力癡心不已,在緊緊抓住、利用手中既有權力的同時尤其渴望再登高位,他的權力欲膨脹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地步,權力欲攫住了柳縣長,雙槐縣的普通民眾則為金錢欲所迷亂。
在欲望控制下的荒誕世界里,柳縣長、受活莊人都自主做出了趨向欲望的選擇,同時也要為自己的選擇承擔責任。自主選擇的責任是存在主義大師薩特所強調(diào)的,他在《存在與虛無》中說:“人,由于命定是自由,把整個世界的重量擔在肩上,他對作為存在方式的世界和他本身是有責任的?!盵6]126選擇是人注定要面對的,但選擇以后就要承擔此之后果。受活莊人經(jīng)歷了從受活莊走出→返回的過程,走出是他們滿懷著對外面世界的無限向往、在欲望驅(qū)使下自動選擇的,而返回卻是在錢財被搶劫一空后迫不得已的選擇。這場受活人和圓全人的較量,形象地闡釋了“他人就是地獄”的存在主義哲學命題。勒索者就是受活人的地獄,貪婪和殘忍在光天化日之下大行其道。為了錢,勒索者剝掉身上的所有人性(如果他們還有人性的話),對受活人磨刀霍霍,搶光了他們來之不易的辛苦錢。在他們的概念里,殘疾人不應比圓全人活得更好。圓全人的世界和受活人的世界二元對立,圓全人和受活人互為異己的他者,受活人想要融入圓全人的世界,暫被接納后最終被拋棄得更加徹底。
周大新的《走出密林》講述了發(fā)生在一戶玩猴兒人家的故事,在金錢的作用下,人與動物之間的關系遭到破壞。沙灣村人自古以來就喜歡玩猴兒,最初村民和猴子的關系是親密和諧的,那時村中人少,生活寂寞,樂得猴子們來耍來鬧,不趕不嚇,任其來去,久之,家家就都有些固定的林中客人,人猴相處甚歡。可當人們意識到猴子的表演會吸引觀眾,給他們帶來金錢收益后兩者之間的關系就發(fā)生了實質(zhì)性的改變,成了奴役者與被奴役者。人們將猴子捕獲到家中,對其進行嚴酷訓練后驅(qū)使他們表演各種節(jié)目,猴子則一直懷念密林中的自由自在,伺機逃跑或?qū)θ祟愡M行報復。沙高為了掙錢蓋房從林中逮來了六只猴子,又為了錢逼死了一只名叫黑巧的母猴,以老黑為首的另五只猴子便襲擊了沙高的兒子小金金,被沙高鞭打時又不顧一切地抓撕主人。幸運的是小說中的女主人公荀兒不似她的丈夫沙高那么利欲熏心,對猴子也是充滿了關愛和同情,她最終將幾只猴子放歸山林,這讓我們看到了人與動物重建和諧的可能性。
和諧是人們所追求的一種理想狀態(tài),一些河南當代作家以自己的生花妙筆在部分篇章中構(gòu)建了這么一個美好世界,但這并不是主流,畢竟作家不是生活在真空之中,作為有責任感的現(xiàn)實主義小說家,不應也不會對社會中客觀存在的諸多問題視而不見,直面各種不和諧現(xiàn)象并對其加以揭露是作家秉持的批判精神之所在。犀利如劉震云,綜觀他的小說,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其中處處充滿不和諧音。他的小說題材有城鄉(xiāng)對立,有官場爭斗,等等,一些人物淪為權力的符號, 失去了人性本身的豐富性和復雜性?!豆枢l(xiāng)面和花朵》更是對傳統(tǒng)人倫關系做了全面解構(gòu),同性關系是錯亂的,父子關系是反常的,異性關系是倒錯的,親朋關系則充斥著虛假。殘酷如閻連科,在他的代表性小說中,世界染上了疾病的色彩,作為故事背景的耙耬山脈是病態(tài)的,社會是病態(tài)的,人也是病態(tài)的, 作品基調(diào)暗淡無光,散發(fā)出絕望的氣息,中篇小說《年月日》《耙耬天歌》和長篇小說《日光流年》集中傳達了這種生命的掙扎和呼喊、絕望和反抗?!度展饬髂辍分械娜沾宥嗄陙砭拖癖池撝粋€詛咒,所有的人都活不過40歲,人們絕望中求生存,歷經(jīng)艱險最終引來了承載著人們?nèi)肯M撵`隱渠水,卻發(fā)現(xiàn)水已被嚴重污染, 不能飲用。這方水土和人的關系構(gòu)成了尖銳對立的兩極,讀來令人窒息。即使綿柔如劉慶邦也有酷烈的一面,他聲稱自己的小說風格有兩路:柔美小說與酷烈小說。他說:“柔美小說是理想的,酷烈小說是現(xiàn)實的;柔美小說是出世的,酷烈小說是入世的;柔美小說是抒情的,酷烈小說是批判的。”[5]134《神木》里寫兩個歹毒之人專門把老實的打工者騙到礦上挖煤,然后伺機將其謀害,再偽裝成親屬向礦主索要賠償。《走窯漢》中馬海州用無形的精神暴力逼死了仇人張清,還毫無人性地折磨孱弱的妻子小娥,最終導致她跳樓自盡。馬海州是惡魔型的人物,把陰暗的心理發(fā)揮到了極致。上述種種旨在說明,本文只是盡自己所能挖掘了河南當代小說家筆下所存在的和諧理念,雖然所涉作家作品不夠全面,表面看來有以偏概全之嫌,其實是和諧并非每個河南當代作家熱衷表達的主題。今天在構(gòu)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之際,作家一方面有責任發(fā)揮文學所具有的人文關懷這一神圣職責,通過文學作品建構(gòu)起和諧世界,但如果這個和諧世界過于理想化,作家就有回避現(xiàn)實之嫌。當今社會仍存在著諸多問題,導致生命個體產(chǎn)生一定程度的不和諧,如何在作品中表現(xiàn)這些不和諧并對其加以批判也是作家肩負的重大責任。
[1] 韓美群. 和諧文化論[M].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0.
[2] 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3] 周大新.銀飾[M].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04.
[4] 劉慶邦.遍地白花[M].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2.
[5] 劉慶邦.劉慶邦短篇小說選[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2.
[6] 薩特.存在與虛無[M].陳宣良,譯.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87.
TheHarmoniousConceptsintheNovelsbyHenanWriters
ZHANG Huiyun
(SchoolofChineseLanguage,PingdingshanUniversity,Pingdingshan467002,China)
Since ancient times, we Chinese people have focused on the cultural concept of “harmony”. Some novelists put harmonious cultural ideal into their works, and some others constructed the harmonious social pictures, such asZhangYu,YanLiankeandLiuQingbang. They three manifested the harmonious relationships between people in their novelsOldHouse,LiveHappilyandStrawHat. They also displayed the harmonious relationships between human and nature in a few novels. Except for the imaginary construction of harmonious society, some novelists inHenanProvince revealed the horrible results when the harmony was wrecked by desires of money and power.
harmony; writers inHenan; desire; abnormality of harmony
I207.42;I206.7
A
1671-8127(2017)05-0026-05
2017-06-10
張慧云(1977- ),女,河南許昌人,平頂山學院副教授,碩士,主要從事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研究。
[責任編輯袁培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