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冠噪鹛與婺源古樹之約

張微微

要說珍稀鳥類在江西的分布地，言必稱婺源。

而這其中最具盛名的，便數(shù)藍冠噪鹛。自其2000年在婺源重新發(fā)現(xiàn)至今，一直被保護在婺源古木林蔭的懷抱中。

藍冠噪鹛，是國際自然保護聯(lián)盟（IUCN）紅皮書中列出的極度瀕危物種，只棲息于婺源的山林，繁殖點散布于樂安江及其支流附近的村落中。它與婺源村落，以及婺源村落中散布的古樹的緣分，還得這樣講起……

婺源，地處江西東北部，皖贛浙三省交界，地理上是黃山余脈，文化上是徽州文化發(fā)祥地之一，歷史悠久，古村落遍布鄉(xiāng)野、保存完整。

婺源境內(nèi)多為高山丘陵，有一條主要河流幾乎貫穿全境，名叫樂安江，發(fā)源于婺源東北部，其支流眾多。婺源的村落多散在兩山溝谷之間的平坦之地，這也多是樂安江或其支流蜿蜒相向之處。因而，婺源村落，特別是東北部各鎮(zhèn)的村落大多沿河而建。這種特殊的地理環(huán)境使得婺源雖身處華南，卻擁有著一種江南水鄉(xiāng)的雅致。白墻黑瓦的建筑風(fēng)格，碧水繞城的生態(tài)景觀，使得這里成為贛鄱大地上一處別具魅力的旅游勝地，也因此得名“中國最美麗的鄉(xiāng)村”。

華南地區(qū)自古以來就有將村落選址在茂密的樹林旁，使其成為村落后方的綠帶屏障的風(fēng)俗。這些林子便叫做“風(fēng)水林”。人們也會在村子周邊栽植一些闊葉樹、果樹或者毛竹之類的經(jīng)濟樹種作為風(fēng)水林。由于村民篤信風(fēng)水林會為村落帶來好運，因此會著重保護這些林子，少有砍伐。如今，這些保存下來的村落風(fēng)水林，多為百歲以上的古樹，有的即便是孤木而立，也能獨樹成蔭。

婺源因歷史悠久，古樹名木眾多。其古樹之多、年數(shù)之長，在江西乃至全國都少有，堪稱“古樹之鄉(xiāng)”。古語道：“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蹦敲匆恢旯艠渚褪且徊孔匀簧鷳B(tài)史。千百年來，隨著村莊的遷移、擴展，一些原本在村落附近的古樹，如今已被納入村中，有的甚至已經(jīng)被圍在百姓自家的庭院里。中國鄉(xiāng)村大多有神樹崇拜和禁忌，這些古樹很容易被人們賦予神性而加以崇拜。人們常常在古樹下祭祀、祈福，且不敢隨意驚擾、破壞古樹。于是，這些古樹也就成為了一方生靈的庇佑場所。

藍冠噪鹛就是其中的主要受益者。

它有著靚麗的羽色，鮮黃色的喉部、亮藍色的頂冠，都使得它在眾多畫眉科鳥類中長相出眾，一串串清亮獨特的啼鳴使得它很難低調(diào)地隱藏自己。它不似噪鹛屬里的其他近親，要么藏于高山，要么躲在低矮灌叢，只聞其聲，難見其形，羞怯而神秘。甚至不似黑臉噪鹛和白頰噪鹛，雖喜伴人而居卻又保持一定距離，只在遠離人群的低矮灌叢間筑巢。藍冠噪鹛喜歡熱鬧，不懂掩藏自己，喜歡高大的喬木，也喜歡村民的果樹、菜地。繁殖時仍然成群結(jié)隊活動，高調(diào)而炫耀，只將巢隱于高大喬木的枝干末端，為子孫提供必要的庇佑。相比于其他噪鹛，它與人更親，也因此更容易遭受人類活動的侵擾。

說來也怪，藍冠噪鹛并不喜大面積的成片林地，反而更喜歡在村莊的古樹上棲息，多個繁殖點都如此。猜想其中原因，可能是村中及附近的成片林地多為闊葉樹和經(jīng)濟樹種，常遭砍伐——藍冠噪鹛如果棲息于這些成片林地，就很容易喪失家園而不得不舉家轉(zhuǎn)移到別處。但古樹是村民們都敬畏的，也是受法律保護的，它們可以為藍冠噪鹛提供更為穩(wěn)定的居所。這些被藍冠噪鹛選作棲息場所的古樹，多為樹齡在500年以上的古樟、古楓香等，雖已年老，但仍枝繁葉茂；雖身單影只，但高大的樹干、巨大的樹冠也為鳥兒們提供了足夠的活動空間和良好的隱蔽條件。

此外，古樹本身就是一個生物多樣性極為豐富的小生境，也為鳥兒提供了豐富的食物。藍冠噪鹛常常在它的枝干間穿梭忙碌，搜索食物的同時，也為這些古樹提供了清潔服務(wù)，減少了害蟲，這也許是有鳥兒棲息的古樹仍然保持青春活力的原因之一?？傊?，兩者對這種關(guān)系似乎都很滿意。每到春季，藍冠噪鹛或三五成群，或二三十只聚集于此，哺育后代，繁衍生息。這種鳥兒與古樹之前的約定不知從何時開始，但似乎從未改變。

也許，正因為這些古樹的存在，藍冠噪鹛這一物種才得以延續(xù)至今，才讓我們有機會認識和保護這美麗的精靈。也可能鳥兒與樹的約定早在樹的年幼時期就已開始，千百年來未曾疏遠。古樹見證了藍冠噪鹛個體的生老病死，以及整個族群的興衰變遷；鳥兒則世世代代地陪伴著古樹從幼年直至耄耋。好在如今這些鳥兒和古樹在人們的守護下，尚都各自安好，希望它們還能再相約至下個百年、千年……

面對這份天然的和諧美好，我們能做的，就是遠遠地望著，不去驚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