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碧薇,1988年生,云南昭通人。著有詩集《詩搖滾》《坐在對面的愛情》?,F(xiàn)居北京。
坐在對面的愛情
密林甩著尾巴上的泥漿,金錢豹
從獵槍下躍起
發(fā)光的流彈朝夜空噴射
一米外,海嘯已經(jīng)喑啞很久了
我所有的器官
還在你的余瀾中慷慨
連同我,虛度的部分
邊城 ? 河燈游
紙骨水命,一生
與孤獨(dú)唇齒相依。負(fù)載的愿望
有的花好月圓了
有的,雨打風(fēng)吹了
從被陸地放逐的那刻起,就注定
沉浮世間,下落不明
六年后,我回到沱江邊
剪開閃爍的記憶,在體內(nèi)點(diǎn)一盞燈
照亮老化的、生長的、疼過的
正在疼的部分
讓明亮歸于明亮
黑暗,歸于寬恕
而流浪終將歸于我
我歸于清晨的第一聲山歌
山歌,歸于
嵐靄如霜,江水清清
雪中登麥積山
從咸陽到天水,暗度陳倉、過伏羲廟,
登上麥積山。
村莊擺在大地上,
白的白,黑的也白。
沒人來給佛上香,
我們來了,亦兩手空空。
雪讓山更空。好一座空山。
一千多年=數(shù)千場雪。
現(xiàn)在,佛的頭頂簇著新鮮雪花。
佛嘴唇干裂,眉目清淡。
我們爬得滿頭是汗,
佛不問候、不說話。
這冬天太長,寂靜跑來陪著空,
佛不高興。
不朽
海市蜃樓掀起的時尚剛剛過去,帝國的城邦,
便在滿目廢墟中,如春筍拔起。
你脫下麂皮戰(zhàn)靴,穿上荷葉袖的蕾絲裙,
回到重建中的家園,用顫抖的手指
觸摸它鎏金的輪廓。
你身后,彩色的
熱氣球一朵一朵飛翔。所有的方向,
走到最后都是方向。
你已經(jīng)清楚——
日日困擾你的死,
在時間面前,只是一個偽命題。
你用山茶花裝飾孤獨(dú),將孤獨(dú),
邀請為命運(yùn)的座上賓。
現(xiàn)在,還有什么擔(dān)心的呢?
你,百花之王,即使衣衫襤褸,也必會
體面地應(yīng)對——
斷章、殘篇、詭譎的修辭,
和最高級的空白。
一切的從容從屬于你。
就像今夜,大雪紛飛,
何不喝一杯熱牛奶再去安睡?
夢里,你化身為一只黑天鵝,
回到晴空之前,
你帶著腿傷,昂著脖子走過蒺藜。
燈塔
這艘白色的,從??谛阌⒏?/p>
開往廣東海安的輪船,裝下了你
輝煌的星空。你獨(dú)自憑欄而依,呼吸南海上
腥咸的風(fēng)。這些年,云南、廣西、海南……
你離家越來越遠(yuǎn),這種味道,也由陌生
漸漸變親近,像你體內(nèi)的親人。
海浪輕搖,莫測的訊號將你打開,
你迎接這無私的饋贈。你明白,有些東西
遠(yuǎn)遠(yuǎn)高于岸上那個
令人心安的花花世界。因?yàn)榘叮?/p>
并不是盡頭。
這一路,你要靠著若有若無的光,選擇信任,
選擇歸屬,并依然贊美
寬闊的風(fēng)險(xiǎn)。
你可以往任何地方去。
在深海里,你看見一個蔚藍(lán)的宇宙。
日光城
然而就在這明暗交錯的房間
我看見
逝去的碎片穿過你的臉
還有多少細(xì)霾,想將你定義在
冬天的毛領(lǐng)之下
僅僅是一夜,你讓我
穿越了一生
探不見盡頭的漫長,向我暗示它的幽微
愁緒、寬容和不可控
放下雨傘,放下美麗,我們會更完整
我在日光城等你,我把
洗了一遍又一遍的身體嵌在自己的影子里
看黃昏傾城,靜靜地
回想一些你釘在
我胸針上的暖意
一段路
每次和你分開后,我一個人
要走過一段路。從頭頂?shù)侥_趾,還縈繞著
熱浪的余波。而無邊的冰峰
又臨到眼前,溶解暮光、車水馬龍
和頭頂?shù)男亲?/p>
我踩在碎玻璃上,玻璃渣吞吐月光
你給的甜酒,你種的櫻桃樹
你撥過的
斷掉的琴弦,都在這條路上低空飛翔
辨認(rèn)彼此的面龐
我將瀑布疊進(jìn)衣袋,收拾好每一粒
小而無用的珍珠。Next time
你還會抻開這漫長的素白
它渴望飛流直下
在路的盡頭,有燈火跳躍
仿佛不是我在走路,是路在帶我走
秋天深了,我們還未曾在嚴(yán)寒里依偎
下雪時,我會摘下樹木的方巾,寫字給你看
寫不出的,就交給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