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辱母殺人案”背後的社會困境

3月的這最後一個週末，平白無故間因為去年的一樁“辱母”血案引發(fā)兩岸四地持續(xù)關注。這起2016年4月14日發(fā)生在山東省冠縣的刑事案件緣於當?shù)乇┝Υ邆犖橄惹岸啻悟}擾女企業(yè)家蘇銀霞，辱罵、毆打，當日指使手下將蘇按進馬桶裡接觸排洩物，蘇四次撥打110和市長熱線，無人回應。期間，催債人員用不堪入耳的羞辱性話語辱罵蘇銀霞，並脫下其子于歡的鞋捂在她嘴上，更有一人：杜志浩露出生殖器當著于歡的面，羞辱蘇。而警方到現(xiàn)場說了一句“要賬可以，但是不能動手打人”，隨即離去。于歡以為員警要走（目前存在爭議：員警是真要離開還是只是出去調(diào)查），情緒崩潰，試圖喚回員警，被催債人員攔住?；靵y中，他從桌上摸到一把水果刀亂捅，致使杜志浩等四名催債人員被捅傷。而後，杜志浩自行駕車開往較遠的醫(yī)院就醫(yī)因失血性休克死亡，另兩人重傷，一人輕傷。而在今年2月17日，山東省聊城市中級法院一審以故意傷害罪判處于歡無期徒刑。一個月後《南方週末》一篇“刺死辱母者”的文章迅速在中國掀起輿論浪潮，過億的留言、評論，一時間讓法律與官方感受到民意最直接的衝擊。

時下，社會最大的熱點集中在“辱母者”應該得到何種懲罰，司法如何保障弱者。在中國社會的現(xiàn)實面，因高利貸借款而衍生的催債、私設刑堂早已是“潛規(guī)則”，言語辱罵、身體攻擊、借債人自殺甚至“無端失蹤”都不出奇，面對各地不斷上演的民間高利貸借款的陷阱，地方政府大多漠視或者被一句“警方不介入民間經(jīng)濟糾紛”而退回。所以在這個陷阱中，借款人註定了成為“弱者”。而于歡在特殊情境下，做出極端動作，應該用無期徒刑來懲罰嗎？於法於情而言，這樣的判決都喪失公信。

於法而言，在于歡與其母人身自由受限，在言語與身體上長期遭受羞辱與毆打之際，現(xiàn)在更爆出目擊者證實于歡是在被多次棍棒毆打後才發(fā)生捅人行為，警方在到達之後並未及時恢復母子二人人身自由，在最能夠依靠的公權力都袖手旁觀之時，此時的他在危急下做出的行為本屬於“正當防衛(wèi)”的範圍，這其中對於防衛(wèi)“恰當”還是“過當”自然有法律斟酌的空間，甚至連討論“激情傷人”都可討論，奈何聊城中院一紙“故意傷害”的判決打了司法一記響亮的耳光，如今逼得最高檢介入，更針對警方是否存在瀆職行為展開調(diào)查，我們願意相信中央介入後，司法能夠挽回些許的公信力，給這個無奈的社會一絲撫慰。

於情而言，這也打了國人一記響亮的耳光。蘇銀霞不僅是位女企業(yè)家，更是一位母親，兒子眼見母親受辱，憤怒傷人是否應該重判自然引發(fā)國人思考。多數(shù)國人從情感面上，感同身受，自然會高呼于歡無罪，嚴懲辱母者。這樣的聲音在我們這個儒家文明延續(xù)數(shù)千年的土地上並不為過，有個別公知以此來嘲笑公眾的“法盲”、“無知”與“干涉司法”，羞辱南周記者王瑞峰說他煽動言論，沒有新聞專業(yè)，也有拋出蘇銀霞先前非法集資的其他事件來轉(zhuǎn)移本案的焦點，這都是烏賊戰(zhàn)術。在社會公義面前，想必這樣的聲音才是“無知”與“文盲”。推行孝道的國度，對於母親尊嚴的維護何來有錯，從《禮記·檀弓上》記載：“子夏問於孔子曰：居父母之仇，如之何？夫子曰：寢苫枕幹、不仕，弗與共天下也，遇諸市朝，不反兵而鬥。”孔子對辱母者的態(tài)度就已經(jīng)是說：“侮辱父母的人，不共戴天，我每天拿盾牌當枕頭、睡在草席上，就為了哪天遇見你，手無寸鐵也要和你搏鬥?！敝t遜的儒家道統(tǒng)，提到辱母都如此憤怒，這就是中國千年文明中不變的一環(huán)，而在歐美社會中因為侮辱父母而產(chǎn)生的兇殺案中也有不少是判決無罪或者輕罪的，奈何中國特色的法治國家能容忍此種惡行存在呢？

言尤至此，今天並非要高呼“于歡無罪”，而是希望依法依國情處理，拿出司法的公信力，讓這個國家良善有序，眾人有情。法律本應援助受困的弱者，若弱者無援而被迫自衛(wèi)，就應反思原由。我們並不主張自衛(wèi)權無限放大，但法律應該充分體察自衛(wèi)者所處的境地。一個救助不了弱者又不允許弱者自救的社會，是何其悲哀。當知，法之為法，是之於良善者的規(guī)則，為惡者的枷鎖，而非普羅大眾的恐懼，無助。

當然，“辱母案”的背後不僅僅是司法的困境，更有中國社會的困境。民間借貸盛行，以此引發(fā)的血案不是聊城這一起，千千萬萬的案件因為沒有南周、沒有記者而沉默在中國的土地上，隱約有些鮮紅的背影。針對這種高利貸盛行，政府應該如何治理成為民眾需要關注的下一步，再往背後深掘，就發(fā)現(xiàn)，民間企業(yè)從銀行借貸難，只能鋌而走險的困局。為何借貸如此之難？一方面在中國經(jīng)濟轉(zhuǎn)型的關鍵時期，中小企業(yè)尤其是傳統(tǒng)行業(yè)、貿(mào)易行業(yè)借貸困難；另一方面，中國的資金正因為一場“樓市狂歡”大量湧入，連銀行放貸都會優(yōu)先選擇安全系數(shù)最高的“房貸”，單就2016年第一季度，全國居民新增個人購房貸款1萬億元，創(chuàng)歷史新高，這無情揭露了中國經(jīng)濟“避實向虛”的危機。一個小小的高利貸引發(fā)的血案背後讓我們看到中國借貸系統(tǒng)乃至整體經(jīng)濟面的危機，這樣的危機一日不解決，因為這些制度怪獸而發(fā)生的“血案”恐怕一日都不得停息，這是中國社會必須面對的困境，因為人人都處於這“囚徒困境”之中。

對於澳門，這個以“賭”聞名的小城，高利貸自然不陌生，每月因為個人借貸而發(fā)生的禁錮案件、血案也不在少數(shù)，究竟澳門要如何打擊此種犯罪行為，如何在“賭風盛行”之下又能維持司法公信與社會安定，這是聊城案對澳門最直接的衝擊。當然，高企的樓價背後的盛世悲歌，澳門同樣在經(jīng)歷著，博彩一支獨大的局面在經(jīng)濟適度多元轉(zhuǎn)型的多年呼籲中仍舊堅挺，我們的社會如何一步步“去虛向?qū)崱保绾我詫嶋H的行動讓市民看得到澳門的明天，擁有一個安定的未來，這是我們的希望，我們更不願意它只成為一種“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