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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報》與楊乃武案:近代審判公開理念啟蒙的表達

      2017-04-11 00:05:23陳華麗
      社科縱橫 2017年8期
      關(guān)鍵詞:審判申報公眾

      陳華麗

      (中山大學新華學院 廣東 廣州 510610)

      《申報》與楊乃武案:近代審判公開理念啟蒙的表達

      陳華麗

      (中山大學新華學院 廣東 廣州 510610)

      在《申報》創(chuàng)刊前,國內(nèi)報刊發(fā)展萎靡,缺乏將審判公開理念廣為傳播的渠道?!皸钅宋浒浮迸c《申報》是相互成就的關(guān)系,楊乃武借助《申報》洗冤,《申報》則借助“楊乃武案”提高銷量。然從司法制度角度看,《申報》在“楊乃武案”的最大成就是首次全面提出近代史上的“審判公開”,正是《申報》辦報人的特殊身份、辦報地點的特殊位置、言論自由的特殊背景、良好銷量的助推,使得《申報》將西方“審判公開”的司法理念首次全面引進,包括對庭審不公開與阻止公眾力量參與的批評,也包括對審判公開的呼吁與公眾參與司法的渴望。

      楊乃武 《申報》 近代 審判公開

      一、為什么是《申報》首次提出近代審判公開理念?

      在楊乃武案發(fā)生前,中國報業(yè)發(fā)展零散。1815年的《察世俗每月統(tǒng)計傳》是外國傳教士主辦的第一份中文報紙,然其主要作為傳播宗教之用。鴉片戰(zhàn)爭的失敗使得清政府禁教政策被廢,教會報刊隨之興起,如1833年《東西洋考》、1861年的《上海新報》、1868年的《中國教會新報》等。然此類報紙目的都是為了宣傳教義,讀者群為教會成員,銷量較差,缺乏醞釀“審判公開”的群眾土壤?!渡陥蟆穭?chuàng)刊于1872年4月30日,是英國人美查所辦。美查表示辦報要立足民間,盡管“夫新報之開館賣報也,大抵以行業(yè)營生為計”,但其本意是“勸國使其除弊、望其振興”。[1]美查的這個理念使得《申報》在中國近代萎靡的報業(yè)中迅速脫穎而出,使得其在楊乃武事件發(fā)生后,以第一時間介入?!渡陥蟆泛芸燹矍鍡钅宋浒傅膩睚埲ッ}——一個舉人被指以通奸之實、憤而殺情人之夫,經(jīng)舉報,罪證確鑿,縣官擬判死刑,舉人的家人到處呼吁。舉人到底有沒有殺人,《申報》不敢坐實,只能持續(xù)跟蹤報道,在這跟蹤過程中,《申報》無意中發(fā)現(xiàn)中國審訊之弊——秘密聽審,阻止旁聽,《申報》進而逐步批評。而在報道楊乃武事件上為什么是《申報》而不是其他同期報刊作為傳播審判公開理念的有影響力的媒體,主要與辦報地點的特殊位置、言論自由的特殊背景以及良好銷量的助推有關(guān)。

      (一)辦報地點的特殊位置

      鴉片戰(zhàn)爭后,中國成了半殖民地半封建化國家,原本閉關(guān)鎖國的狀態(tài)被打破,上海在1843年開埠。外國商人的涌進讓近代上海成為了商業(yè)都市,但在中國經(jīng)商的外國人與國人就“土地租賃、造房、開展貿(mào)易等方面”的矛盾開始產(chǎn)生。[2](P14)為了解決此問題,中英就上海地勢民情,于1845年11月29日簽訂了上海《土地章程》,賦予了商人租賃中國土地的合法性,“商人報明領(lǐng)事官存案,并將認租、出租各契寫立合同,呈驗用印”[3]。

      近代上海的政治是一個奇怪的組合,其一市三治,即公共(英美)租界、法租界與華界各自治理,治權(quán)獨立,界與界互不干涉,作為治權(quán)組成部分的司法審判權(quán)亦跟著獨立出來,于是形成了公共租界會審公廨、法租界會審公廨。這是根據(jù)1869年的《上海洋涇浜設官會審章程》第1條“管理各國租地界內(nèi)錢債、斗毆、竊盜、詞訟各等案件”所制定的,“凡有華民控告華民,及洋商控告華民,無論錢債與交易各事,均準其提訊定斷”,第2條則規(guī)定“案件牽涉洋人,必須其到案者,須領(lǐng)事官會同委員審問,或派洋官會審。若案情只系中國人,并無洋人在內(nèi),即聽中國委員自行訊斷,各國領(lǐng)事官無庸干預”。從此規(guī)定可看出,會審公廨機構(gòu)是中國歷史上的一個特殊審判機構(gòu),凡涉及外人利益,不管其屬原告或被告,外國領(lǐng)事都可參審。

      在各租界內(nèi)的審判機關(guān)由領(lǐng)事法庭、領(lǐng)事公堂和會審公廨等組成。[4](P134)領(lǐng)事法庭審理作為民、刑事案件被告人的在華有領(lǐng)事裁判權(quán)國家的僑民,領(lǐng)事公堂則類似行政法院,會審公廨審理領(lǐng)事法庭與領(lǐng)事公堂管轄權(quán)之外的案件。但久而久之,租界內(nèi)純屬中國人間的訴訟外國人也參與觀審和裁決。會審公廨所適用的法律程序與上海華界并不相同,其主要適用近代西方的法律程序,如律師辯護、陪審、公開審判,而同期的上海華界審判機關(guān)則適用重視口供、刑訊逼供、秘密審判。會審公廨制度的存在使中國喪失了部分司法主權(quán),帶來負面影響的同時是西方近代司法文化的沖擊,如禁止刑訊、審判公開、律師參與、陪審。

      而《申報》辦公地點,就在上海公共租界漢口路。一定程度上,正是《申報》辦公地點位置特殊,致使清政府無法有效控制,于是在對楊乃武案的報道中,《申報》可以對清政府的秘密審判、刑訊逼供進行言辭激烈的批評,如1874年12月10日頭版的《論余杭案》所載“該民既已被原官刑迫,而使之再經(jīng)刑迫,此事實如杜禁上控……惟望日后各官慎之又慎,無效如此辦案”,類似批評可見《申報》1875年8月14日《論覆審余杭案》、1875年12月24日《書邸抄胡學政奏辦理案件均須原報現(xiàn)供明晰聲敘夾片后》、1876年2月5日《書初九日本報錄楊乃武案諸件后》、1876年2月9日《再論浙紳公稟事》、1876年2月11日《書浙江諸紳公呈后》等。

      (二)言論自由的特殊背景

      上海租界不受官府直接管轄,為《申報》提供了言論的自由空間。通過《申報》對楊乃武案時評的作者考察,所署皆為筆名,且筆名性質(zhì)天馬行空,如1875年4月10日的《天道可畏》作者鷲峰老世,1875年4月12日《楊氏案略》作者湖上散人,以及其他作者如六橋主人、武林生等。這種對真實身份的藏匿一定程度上給了作者無所顧忌的寫作自由,能夠表達自身真實想法,從而展現(xiàn)不同輿論,進而在爭議中借助公眾的力量挖掘事件真相?!渡陥蟆穼钅宋浒傅膱蟮李愋桶ㄐ侣?、時評、官方奏折或諭旨、民間來信,從這個類型可以分析出其目的一是傳遞官方聲音,讓公眾及時了解官方態(tài)度;二則借助民間力量,向官方轉(zhuǎn)達公眾意見;三則通過局外人眼睛,去發(fā)現(xiàn)事件中新聞熱點。同時,因為辦報地點特殊,在洋人控制的租界里,到處是西方的自由與民主的政治氛圍,這在無形中庇護了《申報》,至少未對其報道加以干涉,畢竟不符合“言論自由”。除此以外,租界當時缺乏新聞法規(guī),“無禁止則自由”,這為《申報》在報道上取舍有度提供了保證。

      (三)良好銷量的助推

      1873年12月24日《申報》開始報道楊月樓案,不過是富家女愛上戲子、戲子違背“良賤不得為婚”規(guī)定娶了富家女、戲子被判刑的故事,在當時這并沒有什么特別此處,因彼時清朝人有等級、貴賤之分,戲子連平民都不如,但對于關(guān)注民生的《申報》而言,這是一次展現(xiàn)自己的良機。在楊月樓案中,《申報》立場客觀,“視各方人如一,毫不偏袒”[5],這種立場實際上正是西方公平的法制觀念的一次潛意識流露,其實質(zhì)是站在了民意一邊,從而將在上海報界嶄露頭角的《申報》一炮打響,為了拓寬銷售渠道,《申報》采用了如下策略:(1)雇人分送或沿街道零賣,我們從《賣報歌》“不等天明去等派報,一邊走一邊叫”的歌詞中完全可以想象此場景;(2)組織家庭訂報;(3)定點銷售,類似我們今天的報刊亭,《申報》第二號登告“本館新報定價每張八文,因本館未便零星拆賣,欲于上洋各大街尋代為賣報之店……如有賣不完仍退回,本館分文不取”,對代售點而言,這其實是無本生意,并且沒有風險,導致《申報》零售店大幅擴增,包括雜貨店、刻字店、煙膏鋪等;(4)信局發(fā)售,類似由今天的郵局發(fā)售,通過郵寄,將銷售網(wǎng)鋪向全國。增加銷售渠道的同時?!渡陥蟆愤€采用了適當?shù)拇黉N手段,如隨報附送贈品,其附贈物品包括精美圖片、月份牌等略帶文藝又不乏實用之物。[6](P49-50)“其初創(chuàng)時銷數(shù)為600份,三年后日銷6000份,到1877年初,《申報》已在‘各省碼頭風行甚廣’,發(fā)行量日銷近萬份”。[7]

      《申報》作為民辦報紙,良好銷量意味著讀者群的日趨上升,這就為楊乃武案從發(fā)酵到爆炸提供了群眾基礎與傳播渠道,通過對楊乃武案等社會熱點的追蹤和報道,讓讀者產(chǎn)生共鳴,《申報》繼而成為輿論喉舌,成為民間遏制權(quán)力機關(guān)的工具。

      綜上可觀知,要讓輿論能夠監(jiān)督司法權(quán)力,審判公開是形式與手段,民眾是基礎和擴散,這一點,同期報紙只有擁有廣大讀者的《申報》能做到。

      二、《申報》在楊乃武案中關(guān)于審判不公開的批評

      《申報》對楊乃武案的第一次報道在1874年1月6日,當時純粹出于一種對桃色新聞的獵奇心理,“禹航謀生者,素以風流放宕自豪不拘”,“賣豆?jié){之妻,小家碧玉”,“調(diào)謔眼波,眉語相視”。

      但《申報》很快發(fā)現(xiàn)該案的疑點,一周后以《詳述禹航某生因奸謀命事案情》提出四疑,此后,《申報》分別在1874年1月15日、1874年4月18日、1874年7月25日零零散散寫了三篇新聞報道,分別敘述了禹航生(筆者注:即楊乃武)自殺、禹航生非自殺、禹航生姐姐走上京控之路。案件報道的第一次高潮發(fā)生在1874年12月5日所轉(zhuǎn)載的《十月初九日京報全錄》,其中記載了都察院左都御史廣壽等的奏片,簡單陳述了楊乃武家人京控一事,其中申訴的主體為楊乃武的妻子“小楊詹氏”,代理人為“姚士法”——楊乃武表弟,申訴的理由為“楊乃武乃被葛畢氏誣陷”,除此之外別無其他有用信息,更別提公開申訴者對自己蒙冤的具體控訴理由了。于是《申報》一針見血地發(fā)現(xiàn)了本案疑點產(chǎn)生的關(guān)鍵,一語見地指出秘密審判之弊。

      (一)批評秘密審判

      在楊家人京控的第二個階段,湖州知府錫光等四人共同審理時,1875年1月28日《審楊氏案略》是《申報》在楊乃武案中第一次對秘密審判的反對:

      “余杭楊氏京控一案,已于初十日改在水利廳衙門晚堂訊問,僅提抱告進內(nèi),口供與京控呈底相符,問供后即退堂,并未提訊他人。嗣于十五日亥時,又在水利廳衙門提集人犯封門訊問,約有一時之久,嚴密謹慎,外間無從聞知,訊后口供亦尚難以訪悉?!盵8]

      京控第二個階段的第二次訊問情形,《申報》亦有刊登:

      “浙省已革舉人楊乃武一案曾在水利廳衙門,已覆審四次。每當審訊之時嚴密異常,故一切口供外人無從探悉。……至于錄口供時,系龔太尊與許邑尊親筆同錄,于錄罷后彼此各藏諸袖,兩不閱視。故口供如何余人均未能訪得,第聞此事亦尚無端緒。”[9]

      從《申報》的兩篇敘述可以窺見主審官本次覆審的小心翼翼,“封門訊問”,“嚴密異?!保踔吝B錄口供時,承審官員都各自掩藏證詞,且不交流,以防泄露。當然,如此秘密庭審,至少可以保證如果錯判或誤判不被他人抓住把柄,可以防落人口實。至于判決是否能產(chǎn)生公信力,承審官并不是那么在乎。

      而在1875年3月29日《余杭楊氏案又審》中《申報》第三次客觀闡述了庭審秘密的情形:

      “余杭楊氏一案,前經(jīng)浙省中丞派委龔太守等公,司在水利廳衙門覆審,嗣以封印,停止本館備列。前報茲悉龔太守現(xiàn)已晉省,會齊各官仍在水利廳衙門審問,惟此事嚴密異常,無從探聽口供。”[10]

      這種秘密庭審在案件交由胡瑞瀾覆審后,依舊沒有改變,據(jù)《申報》1875年8月2日記載:

      “余杭謀夫一案,胡侍郎于上月二十一日始進行轅,計當差者共有三十余人,并設有啟閉之官,每逢放水辦菜時始準開門進出一次,然亦有號牌限定時刻,不得混雜稽遲也。侍郎于二十四日晚堂在轅,提訊各犯口供,因關(guān)防嚴密,故無從探悉?!盵11]

      除了庭審不公開,在當事人之間、證人和被告人之間,信息亦是不公開的。決定本案的關(guān)鍵證據(jù)并不是楊乃武與葛畢氏是否有奸情,而是楊乃武是否向錢寶生買了砒霜,但《申報》發(fā)現(xiàn),錢寶生和楊乃武并沒有當堂對質(zhì)過。作為最關(guān)鍵的證人,楊乃武沒有在庭審現(xiàn)場見過錢寶生。且見1874年12月8日的《浙江余杭楊氏二次扣閽底稿》:

      “錢寶生乃賣砒要證,理應當堂審問,何以縣主在花廳接見?且應將錢寶生解省與氏夫?qū)|(zhì),方無疑竇,何以放令回家,僅取供結(jié)由縣送府?府署問官何以不提錢寶生到省,但憑縣主所送供結(jié)即為買砒實據(jù),刑逼氏夫定案?現(xiàn)在覆審,甫經(jīng)府憲親提,縣主方令到案,豈知錢寶生不肯到案。”[12]

      此叩閽底稿為楊乃武親寫,屬于直接證據(jù),故可證明楊乃武尚未與錢寶生對質(zhì)過。1876年1月11日尚書崇實等人的奏折中也提到此問題:

      “況錢寶生系賣砒要證,檢閱現(xiàn)供,系初審時僅在本縣傳訊一次,伺候該府向以未經(jīng)親提覆鞫,是否曾與楊乃武當堂對質(zhì),案中亦未敘及。”[13]

      《申報》一見針血地發(fā)現(xiàn)了庭審不公開之弊,此舉同時也妨礙了《申報》對案情的報道,阻礙了《申報》對案情的參與;而法庭調(diào)查不僅不對外公開,在當事人之間、當事人和證人間也不公開,此舉直接剝奪了楊乃武最有利的翻盤機會。所謂只有質(zhì)證過的陳述才能成為定罪量刑的依據(jù)在當時完全不可能體現(xiàn)。

      (二)批評拒絕公眾參與

      在楊家人京控的第二個階段,湖州知府錫光等四人共同審理時,1875年4月10日《申報》刊登了作者鷲峰老樵的來稿《天道可畏》,先敘述“聽說”了的覆審兩個多月的庭審情況:

      “前后共審過十數(shù)堂。聞鄰證人等及藥材店戶,均云并無此事,即葛畢氏亦已翻供,剖吐實情,竟云‘前系劉大老爺叫婦人一口咬定楊乃武,便可免我死罪,婦人因與楊某向有宿嫌,遂爾仇攀?,F(xiàn)婦人自知萬無生理,何苦害人,反結(jié)來世獄冤仇,是以翻供’等語,方謂‘從此追問究系何人毒害,可以水落石出’。然聞問官得該婦口供后,忽又加以重刑,似深惡其翻供,曾經(jīng)昏絕二次,均用冷水噴醒,而婦人仍供如前。二月十三夜復又審訊,事甚秘密,未能知其究竟?!盵14]

      《申報》對與報館有關(guān)的立場,用詞謹慎,因不是親歷庭審,故全部用“聞”,以表明客觀立場,同時對輿論也不至于誤導。其中真假,由讀者自己判斷。

      兩日后,《申報》又登載了筆名為湖上散人的來稿《楊氏案略》,內(nèi)容也是道聽途說的湖州知府錫光等四人共同審理時的庭審內(nèi)容:

      “余杭楊氏覆審口供一時無從探知,頃聞葛畢氏所供,其大略謂‘當未嫁時本欲與死退婚,為楊乃武逼勒不準,以是積忿于心,因夫漸貧窘,故不能安于室,夫曾有殺妻之舉,經(jīng)人勸止未行,誠恐性命難保,遂起謀夫之見。以楊乃武新登桂,籍思借作護身符,故攀誣之,非真同謀也’。錢寶生亦供,藥非楊姓所買,書差教我,如此供法保無他慮??h主又不加細拷問,至上省時縣主新對我言‘不可翻供。若經(jīng)翻供,爾必死矣’,因此含糊答應。及提楊乃武哉,問監(jiān)役,又以病重不起對官云事。既如此,何得妄為攀誣?想此亦未見實情,候楊某病痊再行質(zhì)審。當時各加重責,而實則楊某無病,為監(jiān)役所捏造也,姑即所知者備錄眾鑒?!盵15]

      比較以上兩則庭審報道,鷲峰老樵的《天道可畏》記載內(nèi)容明確表明是“聽說”,湖上散人的《楊氏案略》用詞則較為篤定,但顯然都不是二者親歷庭審旁聽說得。但民間傳聞是真是假,《申報》表達自己也無法判斷?!渡陥蟆返膽B(tài)度很明確,如果允許旁聽,特別是準允媒體聽審,則報館無需選擇民眾來稿,完全可以根據(jù)記者所聞所觀來對庭審現(xiàn)場進行報道,即“有聞必有錄”,如此又可以保持公正。

      但這種對公眾參與的排擠直到主審官換成胡瑞瀾依舊如此。1875年7月16日第2版《申報》繼續(xù)載道:

      “本應將一切顛末在公堂研鞫,稗大眾咸知,以解群惑。果克如是,則本館照錄其事,亦不至輕聽傳言矣?!盵16]

      《申報》態(tài)度很明確,案情始末應當在公堂呈現(xiàn),此即公堂存在之價值,通過公開不僅可以消除公眾的疑慮,也可以防止《申報》因聽信傳言對案情進行誤報,一舉兩得。但這種批評是無力的,在1875年10月19日《申報》又載道:

      “茲聞杭友述及此案,仍經(jīng)楊乃武照原供招認,已經(jīng)擬罪定案矣。夫此案前既翻供不認,茲何以忽照原供乎。惜乎屢次訊問各情,外人終不得而知也?!盵17]

      《申報》敏銳捕捉到公眾參與有利于司法民主化,也有利于增加判決的可信度。中國古代立法上并沒有對公開審判的支持,或者說當時的執(zhí)政者完全無此審判公開的司法意識,于他們而言,秘密與否,并不是通向公正審判的路徑。

      三、《申報》在楊乃武案中關(guān)于審判公開的呼吁

      (一)沿襲舊朝,或?qū)W西方

      《申報》在刊發(fā)楊乃武家人京控的全部底稿后,為了督促當局司法公開,在1874年12月14日《申報》論述中國其實也有陪審歷史:

      “余聞諸先輩此廳(筆者注:即贊政廳)尚系明朝所設,今則有名無實矣。蓋明制縣令聽訟,必延請同僚以及紳耆入贊政廳一同聽之。是則公是,然后定案。尚有一人非之,則其案必須覆訊。此贊政廳之所有名也。聞國初亦尚如此,后則不知何時始廢此例矣?!盵18]

      《申報》的評論者肯定了中國“贊政廳”的司法價值,即在明朝,具有一定地位的人如官吏與紳耆可以旁聽審判,如果都認為有罪,才判決有罪,只要有一人認為無罪,則要重審。

      關(guān)于贊政廳,又叫參政亭,贊政亭,“一般設在知縣大堂兩邊,知縣可在這里經(jīng)常聽到各里坊耆老、鄉(xiāng)紳、告老返鄉(xiāng)的官員等對縣里各方面事情的意見”[19](P18)。甚至有學者在考察古文化遺產(chǎn)還能發(fā)現(xiàn)贊政廳在今天的蹤影,“在大堂東側(cè)的贊政廳,是知縣的僚屬,師爺在此參贊政務,文告、政務多在這里起草簽發(fā),門上十四個大字告誡同僚“不求當?shù)婪Q能吏,愿共斯民做好人”。[20](P28)

      但贊政廳的功能并不等同于現(xiàn)代的審判開放,其并非真正的審判公開,只是部分人群可以參與政治,如耆老、鄉(xiāng)紳、退休官員等享有話語權(quán)之人,處于社會底層的人無法觸及;其所謂公開并非真正的司法公開,而是一種政治監(jiān)督,此乃中國古代法制行政司法不分所致。

      這是《申報》在楊乃武案當中第一次領(lǐng)會到審判公開的正面價值,甚至在內(nèi)容上,《申報》捕捉到了審判公開與陪審的某種微妙聯(lián)系,即審判權(quán)要向公眾開放?!渡陥蟆穲猿种撘庾R,持續(xù)呼吁陪審的引進。在胡瑞瀾接手楊乃武案后,《申報》繼續(xù)表達了其對陪審的觀點:

      “中西之訊案也與西國異。西國之訊案無事不在公堂,在官長,且有陪審之員;在兩造,又有各延請公正之人與夫律師狀師。并許通國之人前往觀訊,而且準令各新聞紙館之人一同抄錄。……若中國則異是。嘗見中國州縣衙門雖有大堂,而訊案時未見坐也。內(nèi)外左右執(zhí)事之人除門丁書差地保之外,未嘗有人也。兩造之人除階族干證之外亦未嘗有人也。訊案之地不在二堂則在客廳,除在官之役與在案之人外他人不準往觀也。是以案雖重大官亦無從訪問,不過全藉一己之聰明以揣測之。……故每遇訊案之時往往即求了結(jié),故致畏人見聞、恐人議論又須費心再行審訊,不如禁人觀瞻,免致多費周章也?!盵21]

      《申報》選擇在胡瑞瀾提審楊乃武與葛畢氏前夕提出西方審訊方式,并抨擊中國審判之弊,其背后的深層意義應當是希望胡瑞瀾覆審能改變此前秘密審判格局,嘗試陪審,或者只是庭審公開,只要能解眾人之疑。但《申報》此次倡議沒有起到什么作用,胡瑞瀾庭審依然秘密。

      但是,對陪審的要求、對審判公開的提倡、對學習西方司法文化的堅持,在楊乃武案中《申報》由始至終都沒有放棄。所以,在胡瑞瀾維持原判、戶科給事中邊寶泉等人為楊乃武進行聲援的同時,1876年2月11日《申報》載道:

      “西國之訊案,有陪審之多人,有代審之狀師,有庭審之報館,有看審之萬民。使訊此案之時,亦皆如此,則錢寶生之結(jié)何能???沈喻氏之押何能代?吳玉崑之稟何能匿?楊乃武之罪何能定乎?中國立法何嘗不善,各官聽訟當在公堂。公堂者,大堂也,亦欲使百姓周知,不至令民有冤耳。且平日慎選守令,諸官亦為重視民生也。乃不意世風日下,竟至如此耶?!蕴貫檎摿姓?,不過奉勸世之州縣,以后如遇此大案,均遵成例,出坐大堂,秉公審訊,使合邑之人皆觀聽。一有舛誤,必能規(guī)諫。”[22]

      在《申報》看來,如果楊乃武案可以采用西方審訊方式,有陪審官,有律師,有媒體,有旁聽者,則楊乃武必是無罪的,中國雖然要求承審官要在公堂庭審,所謂公堂,即向老百姓公開審判的場所,但卻沒有實行,盡管這并不難。

      在刑部決定重審楊乃武一案后,《申報》再次表達報社對審判公開的觀點:

      “西國之無待刑訊者亦有故。設狀師,以代兩造之辯駁;設陪審,以觀各人之是非;準上報,以采局外人之議論;準聽審,以取眾人之見聞。及至狀師詞窮、眾證確實,而承審官即耳援乏以定罪焉,不必泥定犯人之供與不供。”[23]

      然而《申報》這些口誅筆伐都沒有入得官方之心,因為楊乃武案最終并沒有因《申報》的呼吁而公開審判或者引入陪審,連媒體旁聽也沒有實現(xiàn)。盡管陪審制當時在西方早已踐行。公元前6世紀,梭倫就在古希臘建立了赫里?!銓彿ㄔ海灰茄诺涔窬途哂谐蔀榕銓弳T的資格,可參與案件審理。但在19世紀的中國,陪審這種民主的詞匯對中國官員乃至中國公民,都是新鮮的。

      (二)允許公眾旁聽

      1870年左右的清末王朝舉步維艱,一方面在鎮(zhèn)壓太平天國運動中已顯得精疲力盡,另一方面又要繼續(xù)面對西方對中國冷熱暴力的攻擊,租界的擴大化、會審公廨這種特殊司法機關(guān)的逐漸制度化,國人開始看到中國審判與西方審判的明顯區(qū)別:中國式審判原、被告須下跪,而英國不用;如果原被告是外國人,公眾可以旁聽,而租界以外的中國式審判,公眾不得旁聽;西方有辯護律師,國人沒有;國人注重口供,西人注重形成邏輯嚴謹?shù)淖C據(jù)鏈;西人有陪審,國人根本沒聽過“陪審”,等等。自由與約束,民主與專制,理念的差異使國人猶如醍醐灌頂,西方民主的司法文化不自覺侵入,潛移默化,以至在楊乃武一案中,《申報》一直糾結(jié)的一個問題是為什么不能旁聽,非但公眾不能參與旁聽,媒體亦不得參加庭審活動。

      當《申報》于1874年12月7日、1874年12月8日接連兩天刊登楊乃武家人二次扣閽原呈底稿后,其于1874年12月10日載道:

      “此案眾心為之大疑,所求于各上司者,于覆審之際,毋為同僚情分所惑,須徹底研鞫,使水落石出。若果系案犯圖脫其罪,則宣示其細底,以期釋解群疑。設使查明為冤案,務必體恤民隱,使知雖為官者,猶必負罪,以昭公正也。本館屢經(jīng)說及刑訊之弊,今猶不憚質(zhì)言厥大事,蓋令藉此大案,以明刑訊之理,實不枉也。夫臨民各父母官,內(nèi)自由廉明公正者,顧人性不一,百官之內(nèi),亦有其秕必矣,任之以刑訊之權(quán),小民既每難于上控。故遇肆私之官,而犯人輒迫于忍屈吃虧而已。案己類是,而不聞于外者,思之不免一嘆……惟望日后各官慎之又慎,無效如此辦案,民定謂于共再世,龍圖復生也?!盵24]

      《申報》認為,既然公眾對此案已生疑,不管楊乃武是否有冤,應當及時向公眾公開,公眾有知情權(quán),必須“宣示其細底”,使公眾了然于心,更勸承審官不能通過刑訊是非不分、黑白顛倒。

      當然,《申報》關(guān)于審判向公眾公開的建議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是故第二次京控所換來的覆審依舊維持楊乃武死刑的原判,楊家人再次伸冤,上層給的回應《申報》轉(zhuǎn)載在1875年6月7日的《諭旨預錄》,“著派胡瑞瀾提集全案人證卷宗,秉公嚴訊確情,以期水落石出”[25],這是胡瑞瀾在本案當中的第一次出場。

      當時,《申報》和公眾在知道楊乃武案可以再次覆審時,對胡瑞瀾寄予了希望,是故在確定開庭日期前,1875年7月26日的《申報》繼續(xù)呼吁:

      “此搬審案不同往昔,定期水搭石出,俾此獄得成信讞也。但不知臨訊之時,準進看與否。若又如從前秘密,則各犯口供,外人仍難探悉,即本館亦無由登錄,以供天下人之覽。而天下人之疑信,約莫定其是非,是則本館之所重慮也?!盵26]

      《申報》希望胡瑞瀾覆審能向公眾公開,至少向媒體公開。如果媒體能旁聽,那么基于新聞人的關(guān)注事件、尊重事實的職業(yè)要求,做到“有聞必錄”,那么公眾在判斷時至少可以進行參照,不至于無端揣測,進而干擾審判。盡管“定紛止爭”是司法的目的,但公平才是司法的追求。而公平本身就是一種價值判斷,這種判斷不能以法官一人說了算,也不是法律條文說了算,它需要考慮公眾的情緒與公眾的接受程度,這同時也是訴訟產(chǎn)生“既判力”背后的價值支撐。“既判力”要有權(quán)威性,除了當事人遵守,還包括公眾的認可。這也是貝卡利亞在《論犯罪與刑罰》中提出“審判公開”的深層意義,將審判和犯罪證據(jù)公開,公眾才會信服,權(quán)力才能被制約。

      胡瑞瀾依舊維持原判。

      直到刑部決定重審,旁聽依舊沒有實現(xiàn)。于是《申報》感嘆,“噫益信聽訟之不易、人情之難測矣”。[27]

      綜上,我們可以看出,近代審判公開理念的第一次系統(tǒng)表達,顯然是借助楊乃武事件。并非1873年只發(fā)生了楊乃武案,而是《申報》傾盡財力、人力、物力,并頂住壓力,全面對楊乃武案進行了報道,從而使得審判公開在1873年至1877年間得以細小的腳步開始在中國行走,陪審權(quán)、旁聽權(quán)等民主性權(quán)利開始進入公眾視野,特別是銷售量的上升使得《申報》讀者日漸上漲,民主權(quán)利的傳播在不可預期中越走越寬。倘沒有《申報》在這標志性的冤案中持之以恒地努力,也許中國的審判公開之路,會滯后多年。是故,楊乃武案與《申報》乃至與近代審判公開,都是相互相成、相惜相生的關(guān)系。

      [1]論本館作報本意[N].申報,1875-10-11.

      [2]姚遠.上海公共租界特區(qū)法院研究[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

      [3]1845年11月29日上?!锻恋卣鲁獭返?條。

      [4]上海通社編.上海研究資料[C].上海:上海書店,1984.

      [5]本館勸慰香山人論[N].申報,1874-1-21.

      [6]龐菊愛.跨文化廣告與市民文化的變遷[M].上海: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11.

      [7]陳璇.被忽略的“上海書寫”:早期《申報》[C].所載詞人詞作研究[J].社會科學,2010(11).

      [8]審楊氏案略[N].申報,1875-1-28.

      [9]續(xù)述楊氏案略[N].申報,1875-2-11.

      [10]余杭楊氏案又審[N].申報,1875-3-29.

      [11]審余杭葛畢氏案雜聞[N].申報,1875-8-2.

      [12]浙江余杭楊氏二次扣閽底稿[N].申報,1874-12-8.

      [13]光緒元年十一月十四日京報全錄·刑部尚書崇實等奏折[N].申報,1876-1-11.

      [14]天道可畏[N].申報,1875-4-10.

      [15]楊氏案略[N].申報,1875-4-12.

      [16]審案傳聞[N].申報,1875-7-16.

      [17]問楊乃武案已定[N].申報,1875-10-19.

      [18]論聽訟[N].申報,1874-12-14.

      [19]楊學軍主編.世界自然與文化遺產(chǎn)(10)[M].延邊:延邊大學出版社,2006.

      [20]李丁富.老百姓經(jīng)濟學——溫州人經(jīng)濟發(fā)展啟示錄[M].上海:光明日報出版社,2003.

      [21]論中西訊案之異[N].申報,1875-6-11.

      [22]書浙江諸紳公呈后[N].申報,1876-2-11.

      [23]論刑訊[N].申報,1876-3-14.

      [24]論余杭案[N].申報,1874-12-10.

      [25]諭旨預錄[N].申報,1875-6-7.

      [26]余杭葛畢氏案提訊有期[N].申報,1875-7-26.

      [27]余杭大案[N].申報,1876-12-19.

      D929;G219.29

      A

      1007-9106(2017)08-0097-07

      * 本文為2016國家社科基金一般項目“抗戰(zhàn)大后方新聞史研究”階段成果(項目編號:16BXW008);2016年國家社科基金后期資助項目“訴權(quán)概念史”階段成果(項目編號:16FFX034)。

      陳華麗(1985—),女,中山大學新華學院講師,華南理工大學2016年訪問學者,西南政法大學法學碩士,研究方向為司法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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