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痕處處覓真諦

馬振國

從門前的菜園到縣城碑亭，再至島城海邊，足跡與心跡所至常令我或遐想，或沉思，凝眸蹙眉之間，隨手記錄下人生況味與感悟的點點滴滴。

菜園賦

門前那塊三分有余的菜地，是一首恬淡清新的田園小詩，我苦心經(jīng)營著它。

幾年來，每當(dāng)谷雨過后，我們一家四口便奔波忙碌起來。施肥、翻地、打埂、蹚溝、澆水，如此這般，種菜的準(zhǔn)備工作就緒了。

至于秧栽的茄子、辣椒、西紅柿，得于當(dāng)天就近趕集，挑選秧棵壯實、品種正宗的：茄子形圓而籽少、辣椒果肉厚墩、西紅柿色澤橙黃。而后，在水盆里浸泡至天近傍晚。

接著，我們?nèi)胰唆~貫而出，在盡東頭的三畦依次栽好辣椒、茄子、西紅柿。無論是光照、透風(fēng)，還是便于管理，都是富有科學(xué)性的。忙活的身影，孩子們的指手劃腳、嘰嘰嘎嘎，甚至于他們兩手的泥巴、臉蛋兒上的泥點，都那么富有情趣與美感。這樣的天倫之樂，常使我聯(lián)想起《桃花源記》中那個迷人的世外桃源……

那籽種、爬蔓而早結(jié)的豆角、黃瓜，也是精心挑選品種正宗的：豆角十八粒的，黃瓜纖細周正的。接秧種的西紅柿茬口垵種。而籽種、爬蔓卻晚結(jié)的絲瓜、葫蘆、扁豆、冬瓜中，葫蘆、扁豆還要考慮品種的搭配：菜葫蘆、賞葫蘆、紫扁豆、白扁豆。絲瓜、葫蘆、扁豆的藤蔓綿長，我在影壁前與過堂連接的短墻下也各撒了幾粒種，以便架接成渾然一體。

韭菜的播種著實費了番心機與工夫。深了不行，暄了不行，干了不行。初夏時分，天氣漸熱。在播種下韭菜種的頭半月，我每天拿水舀給水溝里的韭菜種輕輕撩潑上不下五次的水。從早到晚，水溝浸潤得濕漉漉的。紫根韭菜是我最心儀的，我瀝著滴滴心血來澆灌它。

如此有條不紊的點播，也播撒下了顆顆詩的種子，期待著長成盎然的詩行。

工作之余，閑暇之時，我喜歡倒剪著手悠然地漫步于狹窄的田埂，陶醉于那蔥翠欲滴的綠意，那五彩炫目的花色，那形狀各異的果實！于是，我整個兒的心被濃濃的詩意占據(jù)了：秧棵向上猛長，我的情感也在攀緣升華；藤蔓纏繞綿長，我的詩意的觸角也隨之纏綿依依。

有時，我也愜意地燃上一支煙，聽鳥雀的輕歌，蜂蝶的淺唱，蟋蟀的低吟。還可欣賞蜥蜴、青蛙、蜂蝶兒的或迅捷、或笨拙、或優(yōu)美的舞姿。還有那高遠的天空幾朵流云在輕柔地滑翔……

我的三分多點的菜園里難覓一株雜草野菜，我和妻一天之中不知欣賞巡視多少遍，倘若有幾株爬蔓草牛筋草或是苦菜馬齒莧，隨時可將它們連根拔起。菜園里沒有雜草野菜的滋長，人的心里便不覺得堵得慌。那柄鍋鏟大小的小鋤，幾乎天天被主人輪番使喚哩！

這一塊菜地我是鐵了心不施尿素的肥料。我在影壁后挖了個坑，平日里的剩飯刷鍋水，還有秋后楊柳榆槐的落葉，在早晚土地的潮潤中，我掃成堆，裝進袋子或用尿素袋子縫制的包里。之后，用小推車推到家，漚肥。農(nóng)藥也只在緩秧期間噴一點。當(dāng)蔬菜在生長后期開始結(jié)實了，蟲子呢也見多了，我和妻就成天價捉蟲子。見了那翩然閃動著翅子的菜蛾，就掄起掃帚來刮風(fēng)般一陣地狂撲猛打。也別說，還真見效哩！飯桌上要想吃上這綠色的蔬菜，不下點功夫哪能行。

菜地有些干硬了，我將細的塑料管插在水龍頭上，讓清澈的自來水澆灌得菜地酣透酣透。有時，村后的小河叉里儲蓄了許多有些渾濁的黃河水，我就騎著電動三輪車，用水桶井繩提灌滿一大塑料桶的黃河水滿載而歸，也帶回來滿滿的好心情。黃河水宛若母親的甘甜的乳汁，菜園里的各樣菜蔬吮吸著甘甜清冽的黃河水何等舒貼與滋潤。于是，再定睛觀看這澆灌了自來水或是黃河水的一畦畦菜地，嗬！ 但見它們的枝條更加健壯與挺拔，葉片更加水靈與鮮亮，果實更加累累與豐滿。

在一畦剛剛閑置的菜地里，妻子將一些苣荬菜的菜根栽培澆灌妥帖，還把紫紅根的莧菜種子撒勻澆透了水。讓野味的菜品豐富著餐桌，平衡著膳食營養(yǎng)，讓越來越懂得健康養(yǎng)生的家人身體健康，心情愉悅，享受生活，享受人生。

收獲了，隨意點摘兩樣蔬菜，色香味俱佳的清炒或葷炒都是我的拿手戲。若是幾個文朋詩友沙龍聚會，或邀兩三知己，在絲瓜、扁豆藤蔓織成的“雅間”舉杯碰盞，“把酒話桑麻”……真可謂人若走進詩畫中！

妻子提議，等到初冬時節(jié)，給那畦韭菜搭建個小拱棚，在寒冷的冬天也能吃到自家菜地里的新鮮韭菜，讓蔬菜和生活的節(jié)令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對于妻子的提議我舉雙手贊成。熱愛生活，把生活過成詩，提高生活的品位，這樣有滋有味而又溫馨浪漫的日子有什么理由不為它點贊呢？

這如詩如畫的彈丸菜園喲，也是花繁錦簇的花園和情趣盎然的樂園呢。因你的賞心悅目，我緊張的神經(jīng)才得以松弛，精力的源泉如溪水之潺潺，愚鈍的文思才不至枯竭。因你的舒筋啟智，才使我的心永遠年輕，青春永駐，生活啊，便有了無窮的快樂與采掘不盡的寶藏！

顏碑亭記

多少回走進陵縣城南公園，我都步入那顏碑亭內(nèi)，小憩，佇望，撫摸，深思……

顏碑亭是由三座金屋飛檐、玉檻回廊而又渾然為一體的碑亭組成。主亭內(nèi)矗立著一塊高大的刻石，那是唐代大書法家顏真卿書寫的《漢太中大夫東方朔畫贊碑》。四尺余高，二尺闊的碑石，其上字跡剛健雄渾、遒勁厚重、峻峭嚴(yán)正，一如顏公那氣宇軒昂、大度超然的性格。在人杰地靈的齊魯大地，彈丸之地的顏碑亭是浩渺的歷史長河中神奇而迷人的浪花兒一朵。于是，毗鄰碑亭北側(cè)的那條清亮亮的護城河永遠澄澈，永不干涸。

這雕梁畫棟的碑亭前伸展出一條柏油小徑，道兩旁植有十幾株婆娑婀娜的垂柳和幾叢修直挺拔的江西葦，還有一座峻嶺奇峰的假山。這般幽美靜謐的環(huán)境，倘若顏公在天有靈，也會舒眉、頷首、微笑，乃至心曠而神怡。若再燙一壺“顏公醉”，顏公可真的肯醉否？

翻開厚重歷史的這一頁，遙想唐開元二十二年，顏真卿中進士，從而踏上仕途，曾累遷至殿中侍御使。因其為官清正，又對奸相楊國忠弄權(quán)朝廷多次直言進諫，因此遭到排斥，并于公元753年被貶謫為平原太守。當(dāng)時，一身竊踞范陽、盧龍、河?xùn)|三鎮(zhèn)節(jié)度使的安祿山反意甚明。為了國家的安危與統(tǒng)一，平原郡太守顏真卿聯(lián)絡(luò)17郡太守組成強大的聯(lián)盟，并獻出年僅十歲的獨生兒子顏頗去漁陽聯(lián)絡(luò)平盧守將劉正臣，于敵后起兵夾擊叛軍……endprint

此舉感天地，此行泣鬼神。斯是何等坦蕩寬闊的胸襟！假若不是站在歷史的一種高度，不是站在巍峨的泰山之巔覽四海于山腳，恐怕連這種悲壯豪邁的意念也不會在心底產(chǎn)生，抑或是自生自滅。顏公做人的這一撇一捺運筆酣暢飽滿，濃蘸一腔的情感和滴滴殷紅的心血，那般悲愴，那般遒勁，那般頂天立地。

清亮明澈的護城河水日夜不停地款款流淌著。古戰(zhàn)場濃烈的硝煙早已化作高遠澄碧的天穹那潔白美麗的云花兒，被和平的白鴿銜向大千世界的每一個地方。那碑亭南面的一截城墻，是遠古歷史的一個截面，是活的歷史教材，絕不可視其作自然與生活的一個點綴。它是一位睿智而深沉的歷史老人在靜然深思，幾百上千年漫長的時光，它的思想的含金量在增重，透過灰黑的土層閃著灼灼的光芒。

這座小小的碑亭，也許有一對老人登臨過，總結(jié)滄桑一生的經(jīng)驗，撫摸那道結(jié)痂的傷痕，把它當(dāng)作一面明鏡，照見靈魂與思想。也許有一對中年夫婦來亭歇過腳，掃描、檢索他們對生活的付出與所得。也許有一對戀人登亭游覽過，把鮮花般美麗的愛情寄存于此。

顏碑亭雖小，可它是齊魯歷史文化一道亮麗的風(fēng)景，也是齊魯兒女優(yōu)秀品質(zhì)的一個縮影。那默默低垂的柳絲，不正體現(xiàn)出人們對顏公的敬慕之情么？那挺拔修直的江西葦，不正是顏公傲然超拔的風(fēng)骨猶存嗎？當(dāng)九月里，殷紅艷麗的美人蕉開滿公園，這殷紅的顏色，讓齊魯大地繁衍生息的后人想起些什么，這般沉甸甸的……

哦，那青色的碑石，那千千萬萬滾燙的心間，鐫刻著顏公如泰山般萬古長青的英名喲。顏碑亭，屹立著一座永遠不朽的歷史的豐碑！

島城觀海

向東，向東?？蛙?，火車。黃河，黃?！?/p>

因公事出差，我有緣來到仰慕已久的青島海濱，興致盎然飽覽了大海的遼闊、深邃、豪放。時值初冬，我和同事皆穿了件銀灰色大衣，一同攜行的還有我六歲的兒子，兒子死皮賴臉要湊這份熱鬧。我和同事一商量，反正他坐火車也不夠買半票的尺碼，去就去唄。

一出火車站，似乎就感到大地在輕微地震蕩。我們一行三人疾步向東走去，穿過一條環(huán)城路，那日思夜念的大海就擺在我們面前啦！這就是海喲，宛若一塊熨得平展的厚藍布，無垠而深遠。第一次見到海，覺得這海多么像母親那博大的胸懷哩，海水那般湛藍，仿佛是碩大無朋的藍寶石一樣晶瑩、澄澈，又似蔚藍的天穹融化在大海里。

我們?nèi)算墩似?，如若不是這初冬時節(jié)，說不定我們會一直奔向大海的懷抱中呢。一陣微風(fēng)吹來，海的厚藍布蕩漾起了層層柔波細浪，此時恰紅日高升，無垠遼闊的海霎時宛如撒滿了無數(shù)的碎銀。那柔波細浪不斷向海岸細細的沙灘撞來，可是熱情歡迎我們的禮儀么？海浪擊打著海岸的沙灘，發(fā)出凄婉而深情的呼喚。畢竟呀，莫測深遠的海水下面依傍的是堅實深厚的泥土。

來海邊觀海的人漸多起來，陸續(xù)地，已有二三十個“海碰子”只穿件三角褲衩，赤腳走在濕漉冰涼的沙灘上，雙手狠勁搓著胸脯，直搓得通紅。于是，他們向那海水里，一步，兩步……勇敢堅毅地邁去！我驚得目瞪口呆了良久，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下意識地揉了揉雙眼，再定睛觀瞧，不由得幾分汗顏，比照自己的裝束，那件銀灰色的呢子大衣似乎也在嘲笑捉弄于我……

我們走在濕漉發(fā)澀的沙灘上，兒子突然喊了聲：“爸，船——！還有飛鳥。”孩子的眼眸里，外面的世界一切都是稀奇。我順著他的纖小細嫩的手指望去，可不，有兩艘汽艇在海的深處緩緩行駛。五六只海鳥箭一般地鉆入一大朵云花兒里去，那可是高翁筆下的海燕，抑或海鷗么？果真如黑色的閃電哩。

海風(fēng)吹得大了些許，海浪積起了千堆的雪……

我和同事站在平展?jié)皲醯纳碁┥希硨χ蠛?，讓汽艇、流云、棧橋做背景留下一張影，兒子的笑是那般甜，他的小手里攥著好幾枚他在沙灘上撿拾的貝殼、小海螺呢?/p>

驀然轉(zhuǎn)過身來，面對這波瀾壯闊的大海，我的心頭一震，眼眸一亮，似乎看到了一個優(yōu)秀的民族正振翅騰飛于萬里天宇！那激蕩心靈的海潮音是時代的進行曲，是歷史的車輪聲，是生活的交響樂……

是呀，海潮音已深深錄在了我的心海里，作著久久的回聲呢。哦，這粗獷而又溫柔的海呀，你開闊了我的眼界與胸襟，也升華了對生活的健康、向上的情愫……這一次匆匆在島城觀海，收獲可真不算少。

我在海濱沙灘上捎回來用貝殼粘成的小鳥，還有用小海螺做成的企鵝的工藝品。我小心翼翼地將它們擺放在寫字臺上。每當(dāng)工作疲憊或被生活瑣事纏繞得心緒煩亂時，凝望一下那活靈活現(xiàn)的海鳥，似乎又隱隱聽得大海潮漲潮落的聲息了。

青島美麗如畫的海濱喲，你可是我的第二故鄉(xiāng)么？幾回回于夢里我又癡情地來到你的身邊哩。向東，向東?？蛙?，火車。黃河，黃海……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