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晶
摘要:《孔子家語》是一本研究孔子思想的重要文獻,本文以赫真信譯《孔子家語》為研究對象,從闡釋學的角度對譯文文本進行深入的剖析,發(fā)現(xiàn)譯者自身的前見對其翻譯活動產生了一定的影響。而赫真信作為一名來華傳教士,形成其前見及自身視閾的來源主要有:基督教思想、當時中國的社會歷史環(huán)境以及前人的儒學研究。
一、赫真信譯《孔子家語》背景
《孔子家語》是一本記錄孔子及其弟子言行的書籍,其中詳細地闡述了孔子的政治觀、道德觀以及教育觀等,具有重要的思想價值和倫理價值。但同時這本書自宋代以來就一直被質疑是曹魏時期王肅的偽作而非先秦時期的儒家典籍 ,致使歷史上對此書真?zhèn)涡缘目急嬷L遠遠大于對其內容的研讀,其中包含的政治思想、倫理思想等也未得到應有的重視。直至上世紀70年代,位于河北和安徽的兩座漢墓的發(fā)掘使人們確定了該書的真實性,王肅只是做了相應的編纂。因此,現(xiàn)當代學術界對《孔子家語》的研究方向有所轉變,研究成果日益豐碩,這都使本文的研究有了更加堅實的研究基礎。
赫真信(A. B. Hutchinson)是英國圣公會傳教士,于1871年10月來香港傳教 。傳教士們?yōu)榱烁玫卦谥袊鴤鹘蹋坏貌簧钊肓私鈱W習占據中國社會主流的儒家思想。為了更好地了解孔子思想,赫真信于1878年11月至1880年2月,以“The Family Saying of Confucius”為題在《教務雜志》中共發(fā)表8篇文章,包含對《孔子家語》一書源流的考證,汲古閣版《孔子家語》中兩篇序言的翻譯以及10篇篇章的翻譯,最后赫真信因事回國而擱置了翻譯工作。赫真信的《孔子家語》英譯本雖然只是部分內容的翻譯,但由于該書的英譯版本較少,他的譯本在中國典籍外譯史中具有重要的地位。
刊載赫真信《孔子家語》的《教務雜志》是在華基督教會辦刊時間最長英文期刊,代表了主流教會和傳教士的思想和見識 ,其宗旨在幫助在華傳教士更好地了解中國的歷史、社會和人民,傳播基督教。而赫真信也在其文章中明確表示了他翻譯《孔子家語》的目的是為了增加對孔子的認識和了解 。
二、赫真信《孔子家語》的翻譯特點
伽達默爾闡釋學理論中的前見原則運用到翻譯中指翻譯活動往往會譯者受所處歷史文化背景及自身視閾的影響。赫真信作為一名來華傳教士,自身具有濃厚的基督教思想背景,加之受當時中國社會環(huán)境及在華基督教會的影響,其譯文難免會受自身前見的影響。本文通過對譯文的深入解讀,發(fā)現(xiàn)赫真信翻譯的《孔子家語》有以下幾個特點:
(1)嚴謹深入的版本考證與探究
在漫長的流傳過程中被編纂、增添或刪改似乎成為中國古代典籍不可避免的宿命,所以對文本的考證工作是中國古代典籍研究的重要部分。通過對《教務雜志》中部分文章的研究,我們發(fā)現(xiàn)18世紀70-80年代的新教傳教士在在研究儒家文獻時,也十分注重對文獻背景的考證和研究,赫真信的《孔子家語》也不例外。
在他連載文章的第一篇中,赫真信介紹了他對《孔子家語》的文獻考證工作,并列出了從漢代至清代他所了解的9個版本《孔子家語》的編者、卷冊數(shù)等信息。除了引用前人對《孔子家語》真?zhèn)涡缘目甲C,他也給出了自己觀點:此書并非王肅的偽作,而是先秦時代的儒家典籍,漢代的孔安國和曹魏的王肅都對其進行了編纂和修訂。然而在赫真信所處的晚清時期,社會上流傳的《孔子家語》亦有多個版本,他翻譯的底本最終采用了清乾隆四十五年(1780)刻汲古閣本《孔子家語原注》,李容編纂。
赫真信對《孔子家語》版本的嚴謹考證不僅有利于他的后續(xù)翻譯,也為后來西方學者研究《孔子家語》的背景奠定了良好的基礎。1879年翟里斯在《教務雜志》中發(fā)表了兩篇評赫真信《孔子家語》翻譯的文章,他高度贊揚了赫真信在文本考證方面作出的努力,表示“從赫真信對《孔子家語》三篇序言的翻譯可以看出他對原文翻譯的忠實性” 。
(2)注重篇章內容的意譯
赫真信在其文章中表示他翻譯《孔子家語》的目的是為了增加對孔子及其思想的認識。研讀譯文可以發(fā)現(xiàn),相比于他在對《孔子家語》背景考證時的嚴謹認真,他對篇章的譯介更追求對其思想大意的把握而非字斟句酌式的翻譯。
例1:上失其道而殺其下,非理也。不教以孝而聽其獄,是殺不辜。三軍大敗,不可斬也;獄犴不治,不可刑也。何者?上教之不行,罪不在民故也。夫慢令謹誅,賊也;征斂無時,暴也;不試責成,虐也。政無此三者,然后刑可即也。(始誅 第二)
When superiors fail in their duties and then seek to put to death their inferiors this is not right… if the people are not taught to avoid imprisonment, it is not right to punish them. How is this? If the instructions of the ruler do not make way amongst the people, the cause of wrong doing does not rest with them. To issue orders which are obscure, this is to injure men… (Hutchinson 1879: 22)
這段話主要描述孔子的王道政治觀,其重點在于“上教之不行,罪不在民故也”,不施行教化而導致百姓犯罪,這是統(tǒng)治者的過失而非人民的過錯。
其中,“獄犴不治,不可刑也”,“獄犴”是監(jiān)獄的別稱,這里用來借指訴訟案件,此句的原意是訴訟案件得不到合理的裁決,刑罰就不能隨意實行。赫真信將此句翻譯為“if the people are not taught to avoid imprisonment, it is not right to punish them”,就其對原文的忠實性而言或許不足,但他通過“are not taught”表達出了“上教之不行”的意思,能夠把握該段的主體大意。
“夫慢令謹誅,賊也。”該句中“慢令”與“謹誅”是兩個并列句式,“慢,惰也”,意為松散與“謹,嚴格”形成反義,通過對比反映出統(tǒng)治者政令松散卻刑罰嚴格的不合理行為。赫真信將該句譯為“To issue orders which are obscure, this is to injure men”,省略掉后對“謹誅”的翻譯,雖然能夠大體上表達出原句的意思,但意義不夠完整,語氣也沒有原句強烈,應該翻譯為“To issue orders which are loose while be strict in punishment, this is to injure men. Hutchinsons translation has omitted the latter part”.
(3)存在多處翻譯不準確的詞句
在1879年翟里斯發(fā)表兩篇文章中,他針對赫真信翻譯的《孔子家語》序言以及前三篇內容(相魯、始誅、王言解),列舉了其中一些翻譯不準確的地方。除了翟里斯文章所指出的詞句,我們發(fā)現(xiàn)赫真信的譯文中還存在許多有失偏頗之處。例如在第二章《始誅》中,“于是朝政七日而誅亂政大夫少正卯”,赫真信將此處的“七日”翻譯為“a week”,一個明顯帶有基督教色彩的詞語。同樣在第二章中,由于孔子在魯為相而誅殺了魯之聞人少正卯,子貢便向他進言“今夫子為政而始誅之,或者為失乎?”漢語中,無論從上文的“子貢進曰”,還是從子貢說話時的態(tài)度,都可以看出子貢向孔子進言時謙恭謹慎的態(tài)度,以及兩者地位上的差異。而赫真信直接將“或者為失乎”翻譯為“possibly you are wrong”,這樣直白的陳述語氣讓原文委婉恭謹?shù)膽B(tài)度消失殆盡。諸如此類的不準確之處,在赫真信的譯文中還有許多。
三、赫真信英譯《孔子家語》的闡釋學思考
伽達默爾的闡釋學理論認為人必定存在于歷史的發(fā)展之中,因此個體對事物的認知具有社會歷史屬性,既受制于當時的社會歷史條件,也會受自己之前所接觸事物或作品的影響,產生前見。通過對赫真信《孔子家語》英譯的研究,我們發(fā)現(xiàn)作為一名來華傳教士,赫真信的翻譯活動明顯受到了其自身前見及視閾的影響。而構成他的前見的基礎則主要來自于三個方面:其自身的基督教思想,前人的研究(包含先前中國學者對《孔子家語》的研究以及其他在華傳教士的研究)以及當時中國的社會歷史環(huán)境。
18世紀70年代左右,儒家思想在中國社會中占據主流,傳教士為了更好地傳教紛紛研究儒家思想,受之前耶穌會事索引派的影響,他們十分注重對儒家典籍的認真研讀和考據。赫真信對《孔子家語》版本嚴謹認真的考證無疑是受這種風氣的感染。但同時,《孔子家語》的翻譯目的是為了增加傳教士對孔子思想的了解以便更好地傳播基督教。因此在他的譯文中,赫真信更加注重對譯文整體大意的把握,譯文中的多處不準確之處以及一些帶有基督教色彩詞匯的應用都體現(xiàn)出基督教思想對他翻譯活動的影響。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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