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梅花
有彩虹的天空,是美的。
有彩虹的村莊,是最美的。
她是村子里的彩虹,很美。她的名字,不叫彩虹,可他,從小就叫她彩虹妹妹。
打小,有彩虹的日子,就會有兩個追著彩虹奔跑的小身影,在田野留下滿腳的叫聲。
他和她,就在奔跑中漸漸長大了。
女大十八變,她俊俏。他也長成了后生娃,她家缺少勞動力,他便隔三岔五去幫她。村里人看著,都心有靈犀。
她家窮,父親早亡,母改嫁,扔下她和有羊角瘋的哥哥。
他一畢業(yè),家中老母就四處為他張羅合適的,說什么早成家早生兒子早得力。他不想,不愿意,心里想著他的彩虹妹妹。老母說啥也不同意,說媳婦找乖了守不住,找個丑的安穩(wěn),何況,還帶有一個羊角瘋的哥哥?他不聽,凡相親的人一律不見。老母以死相逼,讓他乖乖成了親,女方,是那種萬綠叢中的最不起眼的一絲綠。
他成家了。她走了,去了一個從未謀面的大城市。
往后的日子,只要天空出現(xiàn)彩虹,他便會放下手中的活兒,癡癡地望著天空,直至彩虹從天際慢慢消失。
3年后,她回來了,遇見村頭挑一擔糞去澆菜園的他,她隨手從包里掏出一萬元錢給他,還有,一雙鞋。說是給他專門買的,名牌的運動鞋。至于錢,她說,是給他的娃兒買糖吃的。他望著她,俊俏的模樣后面隱約藏著他不認識的另一個她。
3年來,關于她的風言風語太多了。樣子生乖了,沒有故事也會被說成有故事,何況,是在外面那個大染缸?村人們都這么猜測。出現(xiàn)這種猜測,源于她那個有羊顛瘋的哥哥娶親,岳母娘張口就要8萬,是她從下面寄來的錢,才圓了那場親,給哥撿了面子。
他回家,把那雙鞋放進衣柜的抽屜里,用袋子裹了又裹,舍不得穿。老婆罵他,他干脆把抽屜上了一把暗鎖。
一年又一年,田里的莊稼已不能滿足他的兩個孩子吃喝拉撒,他扔下種了多年的土地,跟同村的人出去打工了。因為打工回來的人都說,在外干一月,能抵在家干一年呢。
幾年的拼搏,讓他嘗到了甜頭,他不怕苦,肯賣力氣,巧錢沒得,苦錢倒是有幾個了,他悄悄存了一點錢在一邊,他心里有他的想法。這幾年,他隨時在關心她的動向,聽說,她病了,是子宮方面的病,而且,是三期。又聽說,她從一個金壁輝煌的屋子被趕出來了,說是鳩占雀巢。他震驚之余,只是悄悄地攢著錢。他和她在同一個大城市,來回三小時車。
他第一次出現(xiàn)在她面前,放下一疊錢,什么也沒說,走了。
他第二次出現(xiàn)在她面前,放下一疊錢,什么也沒說,走了。
第三次、第四次……她躺在那間出租房,望著他:“你怎么不和我說句話?”他什么也沒說,走了。
有一次,她忍不住了,抱住他,淚如雨下。他摸著她那因化療和放療后的光頭,默不作聲,走了。
終于有一天,醫(yī)生放話了:她的生命,還有三個月。他辭了工,來到那間出租屋,背起病重的她:“回家,我?guī)闳タ床屎??!?/p>
那是一個下雪的冬日,在全村人的不解中,他牽著她的手,來到一望無垠的田野,她隨著他輕跑起來,他倆的后面,依然是那滿腳的笑聲……只是,跑著跑著,她的腿突然軟了,望著灰蒙蒙的天空,她輕笑著倒在他懷里:“彩虹……好美……我看到了……”抓著他的那雙纖細的手,逐漸松開。
多年前,在他成婚前的一個夜晚,山后邊,連草叢里小蟲也悄悄躲避著什么,他望著她的眼睛說:“今夜,我要帶你去看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