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春艷
摘 要:隱喻和轉(zhuǎn)喻是人類最基本的認知方式。轉(zhuǎn)喻比隱喻更基本,往往在認知世界的過程中為隱喻提供基礎。從概念轉(zhuǎn)喻到語法轉(zhuǎn)喻無不體現(xiàn)在語言結構中。透過語言結構分析其轉(zhuǎn)喻的認知理據(jù)能夠更深刻地理解語言的本質(zhì)。
關鍵詞:低層轉(zhuǎn)喻;高層轉(zhuǎn)喻;認知理據(jù)
中圖分類號:H03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17836(2017)02010903
一、轉(zhuǎn)喻的定義
Lakoff & Jonson(1979)把轉(zhuǎn)喻定義為用一個實體指代另一個與之相關的實體,表達的是一種代表關系,其主要功能是指稱。隨著研究的深入我們發(fā)現(xiàn),轉(zhuǎn)喻不僅可用來指稱,例如,Be fast的意思是walk fast,并不表示指稱功能。Langacker(1993)把轉(zhuǎn)喻定義為“一種參照點現(xiàn)象,是一個實體通過轉(zhuǎn)喻表達以參照點的方式為目標體提供心理通道的過程”。Croft(1993)從轉(zhuǎn)喻的鄰近性角度出發(fā),認為轉(zhuǎn)喻的運作實際上同一認知框架內(nèi)次域與主域之間的相互突顯,而不是像隱喻那樣在兩個不同認知域之間的映射。Radden & Kvecses(1999)認為,轉(zhuǎn)喻是在同一理想化模型中一個概念實體(源域)為另一個概念實體(目標域)提供心理通道的認知操作過程。實際上,不管各家定義如何,他們都承認轉(zhuǎn)喻是域內(nèi)操作,源域和目標域總有一個是矩陣域一個是次域,但是在提供心理通道的具體方式上有分歧[1]。究竟源域與目標域之間是映射、凸顯還是激活?我們認為,這與源域和目標域誰是矩陣域,誰是次域有關。當源域是矩陣域,目標域是次域時,涉及到域的縮小,是凸顯次域的認知操作過程;而當源域是次域,目標域是矩陣域時,涉及到域的擴展,是次域激活整個矩陣域的認知操作過程。所以,我們提出的定義是:轉(zhuǎn)喻是在同一理想化認知模型內(nèi),出于交際需要,語用者用源域激活或凸顯目標域的操作過程。
二、轉(zhuǎn)喻的分類
Lakoff & Jonson(1979)起初對轉(zhuǎn)喻的分類比較零散,如,部分代整體,機構代負責人,地方代機構等等。通過對其所舉例子的分析,Lakoff & Jonson(1979)所列舉的轉(zhuǎn)喻主要包括:整體代部分,如,Samsung is producing a new phone this year;部分代整體,如,軍大衣過來了;部分代部分,如,The ham sandwich doesnt want to pay the bill. Panther& Thornburg(1999a)從轉(zhuǎn)喻功能的角度把轉(zhuǎn)喻分為三種,即指稱轉(zhuǎn)喻、述謂轉(zhuǎn)喻和言外轉(zhuǎn)喻。Ruiz de Mendoza(2000)從源域與目標域的關系角度區(qū)分了兩種基本轉(zhuǎn)喻,一是源域寓于目標域的轉(zhuǎn)喻(sourceintarget metonymy),如,The fur coat has left without paying.目標域“穿皮外套的人”是一個矩陣域,源域“皮外套”是目標域的一個次域,為認知目標域提供了心理通道,涉及到域的擴展;二是目標寓于源域的轉(zhuǎn)喻(targetinsource metonymy),如,楓葉紅了,此處“楓葉”是包含多個次域的矩陣域,轉(zhuǎn)喻指稱楓葉的顏色,這是凸顯次域認知操作,涉及域的縮小。Kovecses & Radden(1998)和Radden & Kovecses(1999)基于不同層級的類屬程度將轉(zhuǎn)喻分為高層轉(zhuǎn)喻與低層轉(zhuǎn)喻。低層轉(zhuǎn)喻指那些在語義激活中利用非類屬理想化認知模型(nongeneric ICM)的轉(zhuǎn)喻。非類屬理想化認知模型指那些基于個人體驗來確立 ICM 內(nèi)的成分、屬性和關系的規(guī)約化的表征(conventional representations) 。低層轉(zhuǎn)喻又分別分為命題轉(zhuǎn)喻和情景轉(zhuǎn)喻。高層轉(zhuǎn)喻指直接利用類屬理想化認知模型(generic ICM s)進行的轉(zhuǎn)喻操作。類屬ICM是對許多非類屬ICM的概括。類屬的特殊性使得它們能在非詞匯層面上進行操作, 從而對語法現(xiàn)象做出恰當?shù)慕忉尅uiz de Mendoza(2001)認為高層命題轉(zhuǎn)喻可等同于語法轉(zhuǎn)喻。目前對轉(zhuǎn)喻的研究主要是探討語言中的轉(zhuǎn)喻現(xiàn)象,并不能真正反映轉(zhuǎn)喻操作的具體認知過程。我們結合Langacker(1987)的認知語法以及Ruiz de Mendoza(2001)和Ruiz de Mendoza & Otal(2002)對轉(zhuǎn)喻的科學分類,進一步探討語言結構中轉(zhuǎn)喻的認知理據(jù)。
1低層命題轉(zhuǎn)喻
命題轉(zhuǎn)喻是指在認知域內(nèi)用一個概念借代另一概念的典型轉(zhuǎn)喻實例。如,I can hear a piano. 這里鋼琴指代的是鋼琴的聲音,并不是鋼琴本身。鋼琴是側面。Langacker(1987)認為側面是指一個語義結構所標示的實體。它是基體(一個接近百科比例的包含性的概念化)中必須一個被訪問或可及的子結構,是客觀場景中的焦點,具有特殊的凸顯度。這個側面中只有某些方面能夠與一個特定的認知域相互作用,或者在一個特定的關系中發(fā)揮作用。就所討論的認知域或關系而言,一個實體中那些能夠直接與某個認知域或關系相互影響的方面就是該實體的活躍區(qū)域(active zone)。鋼琴所發(fā)出的聲音就是鋼琴相對于聽的過程的一個活躍區(qū)?;钴S區(qū)通常是隱藏的,是通過鋼琴作為認知參照點而得以激活的目標。對語言中的關系參與者做到完全精細化的描寫是不可能的,在某種程度上來說,語言描寫總是從無限的細節(jié)中進行圖式化提取。那么,想要從圖式化的語言中理解語言的確切語義,就要通過我們的參照點能力對參與者關系進行細化。參照點能力就是指為了與另外一個實體建立認知通道,激活一個感知實體作為參照點,這樣就為我們理解語義不確定性提供了可能。
2低層情景轉(zhuǎn)喻
在情景轉(zhuǎn)喻中,具體情形下的某一特別凸顯的場景常被用于借代整個情景事件。例如,The arrow hit the target.這個場景就包含了動作執(zhí)行者抽取箭,將箭上弦,瞄準目標,發(fā)射,擊中目標這樣一系列場景,而這里只凸顯箭擊中目標這樣一個場景,并以此來代替整個場景。Langacker認為,動詞是語義極標示過程的象征表達式。過程性述義具有明確的時間側面 ——情景展開所經(jīng)歷的時間跨度。這個跨度必然是確定的,非零的。過程中的每一個側面只占據(jù)時間側面上的一個點,其時間側面可以看做是零。圖a是過程性述義【hit】的空間識解(Tr表示射體,Lm表示界標)。這一述義的基本含義是,在一定的時間內(nèi),射體參照某個界標在一定的空間移動,直到與界標有了有力的接觸。這個過程包含了無數(shù)個成分狀態(tài),但可以在圖上標示出來的只可能是其中的幾個狀態(tài)。每一個狀態(tài)都包含了界標與射體在空間域中的關系。在一個構式中,如果一個成分結構的側面由復合結構所繼承,那么該成分結構是側面決定體。Hit在派生合成小句的配價關系里是側面決定成分,因為作為整體的小句繼承了它的過程側面。圖b勾勒出了小句的合成結構(省略時態(tài)和冠詞)。在導致合成結構的配價關系里,【hit】的圖式性界標是闡釋位,對應于【target】的側面,而它的圖式性射體是一個對應于【arrow】的側面的闡釋位。因此,除了射體和界標是非圖式性的之外,合成結構【ARROWHITTARGET】完全與【hit】平行,繼承了這些名詞性述義的具體特征。
3高層命題轉(zhuǎn)喻
Ruizde Mendoza(2001)認為高層命題轉(zhuǎn)喻可等同于語法轉(zhuǎn)喻。語法轉(zhuǎn)喻對句法實現(xiàn)有影響。目前語法轉(zhuǎn)喻研究涉及的范圍有[2]:
(1)范疇轉(zhuǎn)換。例如,動詞轉(zhuǎn)換為名詞或名詞轉(zhuǎn)換為動詞等;如,He hammered the nail into the wall. Hammer是名詞,此處用作動詞,名詞轉(zhuǎn)移的認知理據(jù)是INSTRUMENT FOR ACTION(工具代行動),to hammer凸顯了敲擊釘子的工具,實際上傳達的是to drive the nail with a hammer,我們可以說:He drove the nail into the wall with a hammer,但不能說:He hammered the nail in to the wall with a hammer. To hammer是源域寓于目標域的轉(zhuǎn)喻,hammer(錘子)是矩陣域,to hammer(用錘子敲擊)是次域。類似的例子比比皆是,如,John swiftly chested the ball; They want their coworkers to hand them something; She dished the dinner等等。那么,究其根源,為什么語言中會存在這種語言現(xiàn)象呢?Langacker認為,任何認知事件,無論其復雜程度如何,是單個神經(jīng)元的激活,還是錯綜結構和大型組織的規(guī)模性事件,一旦發(fā)生,都會留下促使其重現(xiàn)的神經(jīng)化學蹤跡。如果事件沒有重現(xiàn),其蹤跡自動消退;然而,如果一種事件類型不斷重現(xiàn),就具有漸進的強化效用,在重現(xiàn)過程中越來越固化。固化程度越高就越容易被激活。在語言使用過程中,說話者為了語言表達的經(jīng)濟性,常常將具有指稱功能的名詞用作動詞來例示執(zhí)行動作的具體方式,從促成了INSTRUMENT FOR ACTION(工具代行動)這一轉(zhuǎn)喻的普遍應用。
(2)次范疇轉(zhuǎn)換。次范疇化是指源域的范疇屬性沒有發(fā)生根本的變化,但某些形態(tài)句法特征發(fā)生了變化。如,專有名詞用作普通名詞,可數(shù)名詞用作不可數(shù)名詞等。范疇成員之間的次范疇化歸因于語法轉(zhuǎn)喻的操作。例如,There is too much chair in this room. “Chair”由一個有界的可數(shù)名詞轉(zhuǎn)換為無界的不可數(shù)名詞,這是通過轉(zhuǎn)喻“物體代構成該物體的物質(zhì)”實現(xiàn)的??蓴?shù)名詞暗示著邊界的存在;每個實例都標示一個由該物質(zhì)構成的、空間上有界的、離散的實體。激活同一范疇的另一實例會使該區(qū)域擴大,具有可復制性。物質(zhì)名詞是為物質(zhì)命名,對空間延伸沒有任何內(nèi)在限制。物質(zhì)內(nèi)部的有效同質(zhì)性使得物質(zhì)名詞具有無限擴展性和收縮性。但是,同質(zhì)只是出于表達需要而識解為同質(zhì),即其內(nèi)部差異并沒有在述義中凸顯或明確出來。然而,這并不代表認知主體不需要付出認知努力。作為矩陣域的椅子比構成椅子的物質(zhì)更具有認知上的凸顯性,以更具有認知凸顯性的整體為認知構成該整體的物質(zhì)提供認知參照點,能使認知主體花費較小的努力實現(xiàn)最佳效果。
(3)充盈結構。例如,He began/enjoyed the soup.“began”和“enjoyed”為行為動詞,但并沒有呈現(xiàn)出具體動作。聽者需要根據(jù)自己的百科知識來擴充句中缺省的語義成分。類似的動詞還有miss, finish, want, choose, do, try等等。此類動詞都需要具體語境給我們提供相應的理解,這種現(xiàn)象的認知動機就是語法轉(zhuǎn)喻一般代具體。
(4)謂詞。例如,祈使句要求一個表示行動的謂詞,表示狀態(tài)的謂詞之所以能出現(xiàn)在祈使句中,主要是“行為的結果代表行為本身”這一轉(zhuǎn)喻操作的結果。如,be quiet. Be 本身是一個非完成性動詞,非完成性過程凸顯的是時間展開過程中的持續(xù)關系,quiet是表示狀態(tài)的謂詞。因此,be quiet只能表達一個結果,以此來代替“安靜下來”的整個行為過程。
(5)價擴展與壓縮。價擴展與壓縮的研究目前主要集中在典型的及物動詞用作不及物動詞與不及物動詞用作及物動詞的情況,如The door opened.這是目標域寓于源域的轉(zhuǎn)喻—過程代行為。盡管施事者及其行為并沒有在句法層面上明確標示出來,我們在概念層面上仍然假定有人實施了開門這一行為,從而導致門被打開的過程。又如,He walked the dog. Walk本來是一價動詞,不能帶賓語,但在這種情況下變?yōu)榱硕r動詞,帶了賓語dog。Ruiz de Mendoza&Perez(2001)認為,這是步行這一具體行動代遛狗這一整個事件,即,“行動代事件”轉(zhuǎn)喻操作的結果。再如,雙賓構式的原型意義表示“傳遞”,但包括兩次含義:一是凸顯傳遞的結果,二是凸顯傳遞的過程。兩種用法都以凸顯某一部分的方式來表示整體性傳遞動作,具有明顯的轉(zhuǎn)喻性。如,Mary baked Tom a cake. Bake由凸顯動作的單賓動詞變?yōu)榱穗p賓動詞,語義由“烤”變?yōu)榱恕翱?傳遞”。雖然“傳遞”這一語義由雙賓構式提供,但在句法表征上,動詞和構式結合起來也只標示了整個事件的一部分,凸顯了傳遞的結果,為認知整個傳遞事件提供認知參照點。
(6)個體指稱與類指稱。Radden(2005)認為,個體指稱與類指稱之間的關系是轉(zhuǎn)喻的。多數(shù)為一類中的個體成員被用來指該類的全部,即類典型代類別轉(zhuǎn)喻。例如,學生應該好好學習。這里的“學生”指稱一類學生,其核心語義是非個體性的,即指稱具有某一共同特征或?qū)傩缘氖挛??!昂煤脤W習”不僅是某一個學生應該做的,而且是所有學生都應該做的,是群體共享的特征。所以,這里“學生”這個個體指稱,實際上指代的是學生這一類人。
(7)情態(tài)動詞。例如,I must go.情態(tài)動詞“must”就可以用義務代意愿的轉(zhuǎn)喻做出解釋。說話人將“走”這一義務強加在自己身上。因此,這個句子就變成了表達執(zhí)行者一行為的意愿。而在I can finish it myself中,“can”則可以解釋為潛力代現(xiàn)實。
(8)回指?;刂缚煞譃橹苯踊刂负烷g接回指。間接回指是指利用聯(lián)想和語用推理在缺乏同指關系的先行語與回指語之間建立指稱關系的回指現(xiàn)象。間接回指又可分為代詞性回指和名詞性回指。其中,人稱代詞回指現(xiàn)象與轉(zhuǎn)喻相關。例如,Downing Street refused to give their remarks on the incident. “Downing Street”實際指稱的并不是其字面意思,而是代表英國政府,是典型的“地方代機構”。唐寧街是英國政府的所在地,是作為矩陣域的“英國政府”的一個次域。代詞回指語their所指稱的對象,并非是作為次域的Downing Street,而是作為矩陣域的“英國政府”。類似的例子如:
a. The sax wont come today, he/*it has the flu.
b. She loves Shakespeare, she read him/*it a lot.
a 句中“sax”是源域,指代作為矩陣域的吹薩克斯的人,而b 句中“Shakespeare”是作為矩陣域的源域,實際指代的是作為次域的莎翁的作品。雖然a句涉及到域的縮小,b句涉及到域的擴展,但是回指代詞確不受影響,都指向矩陣域。但是,也有情況完全相反的,代詞回指的對象為次域。如:
A: Where can I find Chomsky?
B: Oh, they are on the bottom level of the second shelf.
這里的人稱代詞they 指向的卻不是作為矩陣域的源域—Chomsky這個人,而是其次域—他的作品。因此,從本質(zhì)上來說,人稱代詞回指是轉(zhuǎn)喻的認知機制在發(fā)揮作用。
3高層情景轉(zhuǎn)喻
高層情景轉(zhuǎn)喻目前的研究主要集中在間接言語行為轉(zhuǎn)喻和一些特殊構式轉(zhuǎn)喻。高層情景轉(zhuǎn)喻牽涉更多的語用意圖,目前的研究還不夠系統(tǒng),不同的語言也存在其特殊的結構,這也成為我們繼續(xù)努力的方向。
三、結束語
以上對轉(zhuǎn)喻的分析都是浮于表面,不夠深刻。轉(zhuǎn)喻涉及的每一個方面都能作為一個方向深入地研究下去。例如,轉(zhuǎn)喻能否對動詞價擴展與壓縮做出統(tǒng)一性解釋;情態(tài)動詞語法轉(zhuǎn)喻的窮盡性研究等等。這些都值得我們做進一步思考。
參考文獻:
[1]陳香蘭.高層轉(zhuǎn)喻研究[J].外語教學,2008(6).
[2]Ronald W. Langacker. Foundations of Cognitive Grammar, Volume1: Theoretical Prerequisites[M].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1987.
The Cognitive Motivation of Metonymy in Language Structure
TANG Chunyan
(School of Mingde, Guizhou University, Guiyang 550004, China)
Abstract:Metaphor and metonymy are basic cognitive methods of human beings. Some researches claim that metonymy is more basic than metaphor and always works as a foundation of metaphor during the process of cognition. Metonymy in reference and grammar are embodied on every level of language construction. The nature of language will be understood deeply by analyzing the cognitive motivation of metonymy through language structure.
Key words:lowlevel metonymy; highlevel metonymy; cognitive motivation
(責任編輯:劉東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