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燕燕
(重慶第二師范學院 文學與傳媒學院, 重慶 400065)
關于“膾”的歷史文化考察
——兼及生魚片的起源問題
毋燕燕
(重慶第二師范學院 文學與傳媒學院, 重慶 400065)
生吃魚非日本獨有,春秋時期我國已有食魚膾的記載,這一飲食傳統(tǒng)延續(xù)至今,后因斫膾人的稀缺、魚膾有損健康等原因衰落但并未絕跡。日本料理中生魚片的食法與中國極為相似,可能是長期文化交流過程中對中國魚膾技藝的吸收和創(chuàng)新,可以肯定的是,中國生食魚肉的傳統(tǒng)比日本早且吃法講究,生魚片起源于中國。
生魚片;魚膾;文化考察
生魚片,又稱魚生,刺身。有人認為“生吃魚是日本獨有的,這里指的是醋拌魚肉絲和生魚片”[1],此說法值得商榷。我國西周時期已有生食魚肉的記載,只不過稱為“膾”,這也是成語“膾炙人口”隱藏的文化意蘊?;蛟S日本也有生食魚肉的傳統(tǒng),但文獻表明,日本生魚片的吃法與中國的幾乎一致,且歷史較短。本文通過對“膾”字本義、種類、食法、刀工以及中國食膾歷史的追溯,闡明中國自古就有生食魚的傳統(tǒng),而非日本獨有。日本的生魚片文化可能是隋唐中日兩國文化交流過程中引入,從而被借鑒創(chuàng)新成為日本飲食的代表。
中國古代的膾肉,主要是魚膾。雖也有牛膾、羊膾、鹿膾,但最常食用的還是魚膾,因為古代漁業(yè)發(fā)達,與牛、羊、鹿肉相比魚較易得。佛教傳入中國后,其忌殺生的思想對中國飲食結構也產生了微小影響,但食魚在佛教飲食禁忌之外,故古人多吃的是魚膾。
魚膾是蘸著蔥或芥末生吃的魚肉絲?!墩f文解字》曰:“膾,細切肉也,從肉會聲。”[2]段玉裁注:“所謂先藿葉切之,復報切之也。報者,俗語云急報。凡細切者必疾速下刀。”[3]王筠認為:“薄切者,先切為薄片,所謂藿葉也。細切者,報切為細絲也?!盵4]從薄片再切成細絲,足見魚膾之細,此與“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說法相符。[5]膾是生肉,食用時需配蔥或者芥末。東方朔曰:“生肉為膾,干肉為脯。”[6]又《東京夢華錄》:“其池之西岸亦無屋宇,但垂楊蘸水,煙草鋪堤,游人稀少,多垂釣之士。必于池苑所買牌子,方許捕魚,游人得魚倍其價買之,臨水砟膾以薦芳樽,乃一時佳味也?!盵7]從這兩則材料可知膾為生肉?!抖Y記·內則》載有“膾,春用蔥,秋用芥”,[8]這是關于膾食法現(xiàn)存最早的資料?!胺彩[皆能殺魚肉毒,食品所不可闕也?!盵9]芥末 “研末泡過為芥醬,以侑肉食,辛香可愛”。[10]因為生肉有腥膻味,蔥和芥末的味道辛辣,既可遮蓋生肉腥膻味,又具殺毒抑菌作用,乃食膾必備。故朱熹言:“如魚膾不得芥醬,麋腥不得醢醤,則不食,謂其不備或傷人也?!盵11]可見,在南宋時期,時人食膾之法與先唐同。
魚膾對刀工要求很高,一定薄如絲縷。蘇東坡詩“運肘風生看斫膾,隨刀雪落驚飛縷”[12],描寫的斫膾者技術嫻熟,不僅速度快,而且肉片極薄。《酉陽雜俎》載:“進士段碩常識南孝廉者,善斫鲙,縠薄絲縷,輕可吹起,操刀向捷,若合節(jié)奏。因會客衒技,先起魚架之,忽暴風雨,雷震一聲,鲙悉化為蝴蝶飛去,南驚懼,遂折刀,誓不復作?!盵13]雖有神異色彩,魚片的薄度如同縠一般“輕可吹起”,又“因會客衒技”可知此技非常人所有,表明魚膾的技藝要求?!肚瀹愪洝罚骸氨惹鹉徼笳抑凭?,用鲊鱸膾脯醢醬瓜蔬,黃赤雜色,斗成景物。若坐及二十人,則人裝一景,合成《輞川圖》小樣?!盵14]雖沒有記載斫膾的場景,但從菜樣中我們可以窺見梵正庖制技術的卓越,唯刀工精湛和構思精妙,才能將這些食材拼成輞川二十景的概貌。食膾此時已是一種藝術,不僅講究刀工,而且講究造型。
生食魚肉在中國有悠久的歷史,先秦時期主要作為款待有功之士的珍饈,漢魏六朝普遍食用,因張翰而成為文化原型,隋唐五代是其繁榮發(fā)展時期,宋之后在繼承的基礎上,出現(xiàn)了新變,清代則漸漸衰落,以致今人遺忘了這段生食魚肉的傳統(tǒng)。
先秦時期,魚膾是宴請重要人物的菜肴?!对娊洝匪仭帮嬘T友,炰鱉膾鯉”,[15]這是為慶祝凱旋將士所設宴會時的菜肴?!秴窃酱呵铩りH閭內傳》載:“子胥歸吳,吳王聞三師將至,治魚為鲙。”[16]吳王闔閭為了迎接攻楚勝利歸來的軍隊,也是用魚膾作犒賞,這些都表明魚膾是身份的象征。
漢魏六朝時期,人們普遍食用魚膾,魚膾也成為一種文化原型?!逗鬂h書·方術列傳》載:“廣陵太守陳登忽患匈(胸)中煩懣,面赤,不食。佗脈之,曰:‘府君胃中有蟲,欲成內疽,腥物所為也。’即作湯二升,再服,須臾,吐出三升許蟲,頭赤而動,半身猶是生魚膾,所苦便愈?!盵17]廣陵太守陳登喜食魚膾,導致身體不適,從華佗純熟的治療方法間接看出當時食魚膾的習俗。此外,《金匱要略》載:“食膾,飲奶酪,令人腹中生蟲,為瘧。”[18]足見當時食魚膾的普遍,否則醫(yī)書不會有這么詳盡的記載,這也就能理解應劭為何有“祝阿不食生魚”的驚嘆。[18]魚膾到了張翰那里,便成了一種文化原型,對后代文學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妒勒f新語》載:“張季鷹辟齊王東曹掾,在洛,見秋風起,因思吳中菰菜羹、鱸魚膾,曰:‘人生貴得適意爾,何能羈宦數(shù)千里以邀名爵!’遂命駕便歸?!盵20]此后“莼鱸之思”便成為思鄉(xiāng)避世的代名詞,被后世文人吟詠。如王維《送從弟蕃游淮南》“忽思鱸魚膾,復有滄洲心”[21]、鄭谷《舟行》“季鷹可是思鱸膾,引退知時自古難”[22]、宋犖《摸魚兒》 “當時但為鱸魚膾,何事悵然如此”[23]等,可見魚膾已經成為隱逸心境抒發(fā)的潛臺詞。
隋唐五代是魚膾發(fā)展的繁榮時期,此時的斫膾技藝、魚膾種類、魚膾保存都值得一提?!队详栯s俎》中的段碩、《清異錄》中的梵正兩人的斫膾技術堪稱絕倫。《膳夫經手錄》載:“膾莫先于鯽魚,鯾魴鯛鱸次之,鱭味魿黃竹五種為下,其他皆強為之,不足數(shù)也?!盵24]魚膾的選料以鯽魚為最佳,鳊、魴、鯛、鱸、次之,鱭、鮇、魿、黃、竹五種又次之,這是長期的經驗總結。丹溪學派認為,“諸魚屬火,獨鯽魚屬土,有調胃實腸之功,但多食亦能動火”[25]。這條史料表明,時代不同人們口味也會有差異。先秦的鯉魚膾、魏晉到隋的鱸魚膾,在唐人眼里都不及鯽魚膾好,足見魚膾與唐人生活的密切關系。隋代探究出了儲存干魚膾的技術?!短綇V記》載:“吳郡獻松江鱸魚干鲙六瓶,瓶容一斗,作鲙法一同鮸魚。然作鱸魚鲙,須八九月霜降之時,收鱸魚三尺以下者作干鲙。浸漬訖,布裹瀝水令盡,散置盤內,取香柔花葉,相間細切,和鲙撥令調勻。霜后鱸魚,肉白如雪,不腥,所謂金虀玉鲙,東南之佳味也。紫花碧葉,間以素鲙,亦鮮潔可觀?!盵26]這就是隋煬帝御賜“金虀玉鲙”的制法。干魚膾經過簡單浸漬之后,色澤、味道、品相與鮮魚膾一樣,這一技術在魚膾的食用史上具有重要意義。
宋金元是魚膾延續(xù)發(fā)展時期。據(jù)文獻記載,宋代的膾除了魚膾外還增加了種類。如《武林舊事》記載宋高宗趙構親幸張俊府時,張俊準備的下酒十五盞中,除了各類魚膾外,還出現(xiàn)了肚胘膾、鵪子水晶膾、水母膾等類。[27]宋代文人也喜食魚膾,蘇軾和陸游的詩詞中多有談及。如蘇軾的“欲膾湖中赤玉鱗”、[28]陸游的“縷飛綠鯽膾”。[29]金人也有吃生魚的習慣,《遼宋西夏金代通史》載:“下粥肉味無多品,止以魚生、獐生,間用燒肉,冬亦冷飲?!盵30]女真人的生活以漁獵為主,他們食用的肉類多魚和野味,且喜歡冷食。張從正《儒門事親》載:“北方貴人,愛食奶酪、牛酥、羊生、魚膾、鹿脯、豬臘,海味甘肥之物,皆蟲之萌也。然而不生蟲者,蓋宴會中多胡荽、蕪荑醬、鹵汁,皆能殺九蟲?!盵31]《儒門事親》是金朝的一部醫(yī)學著作,詳細記載了金朝貴族食魚膾的方法,中原人用芥醬,他們用“胡荽、蕪荑醬、鹵汁”這類具有解毒殺菌功能的佐料。
元朝宮廷菜中也有魚膾?!讹嬌耪肪硪挥涊d了“魚膾”這道菜的食材和做法:“新鯉魚五個,去皮、骨、頭、尾, 生姜二兩,蘿卜二個,蔥一兩,香菜、蓼子各切如絲,胭脂打糝右件,下芥末炒,蔥、鹽、醋調和?!盵32]這是元代御膳中魚膾的做法,此法是明代涼拌魚膾的先聲。元代文學作品中有許多關于魚膾的文字,關漢卿《望江亭》就有譚記兒喬扮漁婦,為楊衙內切膾的情節(jié);耶律楚材《贈富蒲元帥七首》之四有“絲絲魚膾明如玉,屑屑麋腥爛似泥。白面書生知此味,從今更不嗜黃虀”,[33]可見魚膾在元代社會的流行。此外,據(jù)《飲食須知》載:“魚膾,味甘性溫。同乳酪食,令霍亂。勿同諸瓜食,夜食不消成積,食后飲冷水生蟲。疫病后食之,損脾成內疾。食生膾,成瘕為怪病。過食不消者,用馬鞭草汁和酒服可化。勿同豬肝食?!盵34]可見,元代的皇宮和民間都有食魚膾的風尚,而且醫(yī)學上對食魚膾導致的病癥的認知較《金匱要略》更深入,不僅食膾飲乳酪會生病,疫病初愈不可食,而且不能與瓜果、冷水、豬肝等一起食用,如此詳細的記載與這一時期飲食風尚密切相關。
明清時期是食用魚膾的衰落期,也是食魚膾的新變期。蘇東坡《烏夜啼》:“更有鱸魚堪切膾,兒輩莫教知?!盵35]在稱贊斫膾者技藝高超的同時,已透漏此技可能失傳的擔憂。果然到了明代,除了福建、廣州等近海城市,精通此技的人已經不多了。無怪乎明人謝肇淛在《五雜俎》中感慨道:“今自閩、廣之外, 不但斫者無人, 即啖者亦無人矣?!盵36]可見斫膾之人稀缺是其衰落原因之一。據(jù)文獻記載,此時的魚膾出現(xiàn)了用醋姜生拌的吃法。劉基《多能鄙事》 卷二云:“魚不拘大小,以鮮活為上。去頭尾、肚皮,薄切攤白紙上。晾片時,細切如絲,以蘿卜細剁,布紐作汁,姜絲拌魚,入碟雜以生菜、胡荽、芥、辣、醋澆。”[37]胡荽就是香菜,驅寒解毒,芥末除了提味,還具有解毒的作用,這是古人食膾肉的經驗總結。除了這種生拌方法,還有用蒜、虀、姜、醋生拌的魚膾?!侗静菥V目》記載:“劊切而成,故謂之鲙。凡諸魚之鮮活者,薄切洗凈血腥,沃以蒜虀、姜醋,五味食之?!盵38]這些佐料都具有殺菌作用,而且姜性辛熱。
清代魚膾的傳統(tǒng)食法和生拌新法繼續(xù)流傳,根據(jù)資料記載又有了新的吃法?!痘洊|聞見錄》載:“粵人多有魚生之會。取魚之初出水者,去其皮鬣,洗其血腥,細劊為片。紅肌白理,輕如蟬翼,兩兩相比。沃以熱酒,和以椒鹽。入口冰融,號為甘旨。故有‘夏至狗肉,冬至魚生’之諺?!盵39]在延續(xù)古老吃法的同時,出現(xiàn)了魚生粥的新式吃法?!赌显接斡洝份d:“嶺南人喜取草魚活者,剖割成屑,佐以瓜子、落花生、蘿卜、木耳、芹菜、油煎面餌、粉絲、腐干,匯而雜食之,名曰‘魚生’,以沸湯炙酒下之,所以祛其寒氣也。復有魚生粥,其中所有皆魚生諸品,因魚生之名而名之。特魚膾在粥內,固皆煨熟與食。色生得上古茹毛飲血,遺若不為同耳?!盵40]這種吃法在如今廣東的順德、潮州等地還有。除了魚生粥,此時還出現(xiàn)了魚生火鍋?!肚灏揞愨n》載:“魚生,生魚膾也?;浰资若~生,以嘉魚,鰽魚,以黃魚、以青鱭、以雪魿、以鰣、以鱸、以(魚奧)、以鯇。鯇為上,而鯇又以白鯇為上。取出水潑刺者,去其皮,洗其血,細膾之為片,紅肌白理,輕可吹起,薄如蟬翼,兩兩相比,沃以老醪,和以椒、芷,投沸湯中,少選即入口,即融,味至旨也。今之食魚生者皆以鯶,先煮沸湯于爐,間有青魚、鯉魚代之者,其下燃火,湯中雜以菠菜。生魚鏤切為片,盛之盤,食時投于湯?!盵41]此時開始熟食魚膾,經過高溫的蒸煮,魚所攜帶的寄生蟲便無處藏身,這或許是古老魚膾食法衰落的另一原因。
清以后魚多熟食,唯福建、廣東、云南、山東等省還有一部分人保持食魚生的傳統(tǒng)。“現(xiàn)今中國少數(shù)地區(qū)仍有吃生魚片的習俗。如云南的傣族,把生魚片拌以香料、鹽菜而食;廣東把生魚片放在熱粥上食用。有報道山東省漁民有用霸魚做成生魚片招待客人的,東北滿洲里則有吃生鮭魚的習俗”,[42]今廣州的艇仔粥就是這種吃法的延續(xù)。此外,順德、潮汕、佛山、寧化、興寧等地的魚膾還是當?shù)靥厣穗取?/p>
我國食魚膾的傳統(tǒng)自始至終沒有斷裂,只因斫膾人的稀缺、生食魚膾引起身體疾病等原因,使魚膾文化漸漸從全國范圍內縮減到局部區(qū)域,久而久之被人遺忘,令人產生了生魚片乃日本所獨有的錯覺。
日本料理中生魚片的歷史并不長,生食魚也不是日本人的首創(chuàng)。通過上述分析,生吃魚是日本獨有的這種說法不攻自破。有人認為日本食生魚片的傳統(tǒng)源自中國。如郭沫若說: “許多東西在日本認為是固有的,嚴密地追求起來,每每可以找出它的中國起源……又例如日本人吃的生魚謂片,所謂‘灑西米’(Sashimi‘刺身’),其實就是潮州一帶所吃的生魚,吃法差不多完全相同,即把生魚切成薄片,配以海帶、蘿卜絲之類,拌醬油汁水而吃。潮州人所拌的汁水稱為‘三滲醬’,‘三滲’兩個字的發(fā)音為Sa’sien,和Sashimi的音極近似?!盵43]李德安也認為“吃生魚片是福建、廣東傳過去的”[44],但現(xiàn)存文獻很難找到確鑿證據(jù)。《隋書·東夷列傳》載:“(倭國)氣候溫暖,草木冬青,土地膏腴,水多陸少。以小環(huán)掛鸕鶿項,令入水捕魚,日得百余頭。俗無盤俎,借以檞葉,食用手哺之?!盵45]從地理條件和捕魚技術看,食魚的確是日本的傳統(tǒng),但是從其吃飯的器具和方式來看,當時不可能有中國魚膾那般講究的菜肴。日本生魚片的主要作料是芥末和醬油,而芥末是我國魚膾的必備佐料之一,只是我們不用醬油。從《隋書》記載日本人“用手哺之”的吃法可以推斷,隋之前日本人不可能有如此精致的食法。除了河豚等少數(shù)幾種魚片能薄如蟬翼之外,日本生魚片的厚度較中國傳統(tǒng)的魚膾厚,這也是日本生魚片不同于中國傳統(tǒng)魚膾的一個方面?!度毡撅嬍澄幕獨v史與現(xiàn)實》認為,日本生魚片的“調味料有生姜醋,用木魚花和梅干、炒鹽和酒熬制的‘煎酒’,用菠菜汁和醋、甜酒、鹽等拌起來的‘清醋’等等”。[46]這種食法與中國明代的生拌魚膾的吃法幾乎相同,只是“到了18世紀以后,醬油和山葵泥逐漸取代了生姜醋等,到了19世紀,刺身所用的材料、調味料和裝盤形式才漸漸定型,形成了與今日相近的刺身料理”[47]。竊以為日本生魚片是對中國魚膾技藝的借鑒,醬油到18世紀才廣泛運用到刺身料理中,而我國的魚膾文化則處于衰落期,這或許是今人誤認為生魚片源于日本的主要原因。
日本曾十六次遣使到唐學習文化禮儀、政治制度、佛學、音樂、茶道、造紙、造船等技藝,作為生活中一部分的飲食也可能是其學習的內容。遣唐使中的請益生原本就是某一方面的專家,到唐學習的時間很短,這些人中可能有人學習中國的飲食文化和烹飪技術;日本遣唐使到達唐王朝的待遇等同于唐代的藩屬,在飲食上必定很精當,這是大國的待客之道,魚膾也可能是宴請遣唐使的一道菜。不過,由于資料匱乏,前述兩種想法僅是臆測。據(jù)《舊唐書》和《續(xù)日本紀》記載,唐王朝曾派人去日本,如唐使沈惟岳、孫興進、秦思期等;唐代僧人道榮、道璿、法進、崇道、良曜、靈曜等;唐人王元仲、陳懷玉、袁晉卿、王維倩、朱政、馬清朝、王希逸等,其中有些人后來定居日本,并接受了天皇的賜姓和授官?!独m(xù)日本紀》卷三六《光仁紀》“寶龜十一年十二月”條載:“甲午,唐人從五位下沈惟岳賜姓清海宿禰,編附左京。”[48]《續(xù)日本紀》卷十一《圣武紀》“天平六年九月”條又載:“戊辰,唐人陳壞王(懷玉)賜千代連姓。”[49]這些賜姓的唐人之后長期生活在日本,其在唐朝的飲食習慣必定繼續(xù)保留,魚膾文化是否有可能通過這些人傳到日本,亦苦無資料證實。
日本是島國,吃魚的傳統(tǒng)無可厚非,但食生魚的方法與中國極為相似,雖然目前沒有翔實資料坐實日本料理中生魚片的食法是否借鑒中國,但歷史上兩國頻繁的文化交流,日本必定會吸收中國的飲食文化。從日本的茶道中,可以明顯看到日本對中國茶文化的借鑒和發(fā)展。正如德國文化社會學家阿爾弗雷德·韋伯所說:“日本文化不是自創(chuàng)的,而是在東方兩大文化主體——中國和印度的影響下才真正形成的?!盵50]加之郭沫若等人的說法,關于日本有名的生魚片文化,必定與中國食魚膾的傳統(tǒng)文化有密切的聯(liá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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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6-10
重慶第二師范學院引進高層次人才項目“中國古代傳統(tǒng)禮儀研究”(2016BSRC003)
毋燕燕(1985 — ),女,陜西銅川人,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
G112
A
1008-6390(2017)05-0033-04
[責任編輯文 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