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本文以敘事學功能理論為基礎,分別闡述和例證了演講中假設舉證敘事的交流功能、數(shù)字舉證敘事的交流功能和疑問模式舉證敘事的交流功能。指出,因為這種更加注重于交流功能的特性,演講所涉及的敘事環(huán)節(jié),尤其是舉證敘事就會體現(xiàn)出更強的帶入感和受眾的參與感。同時也為演講文本寫作中如何加強文本的交流性提供了一定的方法。
【關鍵詞】 敘事學;演講文本;舉證功能;特點
一、引言
20世紀的敘事學誕生于法國。顧名思義,敘事學應當是研究敘事作品的科學。雖然對這一概念的定義有不同版本,但有一點都不約而同,即:重視對文本的敘述結構的研究。簡單說來,敘述學就是關于敘述本文的理論,它著重對敘事文本作技術分析。關于敘事學研究的對象問題,羅蘭·巴特認為任何材料都適宜于敘事,除了文學作品以外,還包括繪畫、電影、連環(huán)畫、社會雜聞、會話,敘事承載物可以是口頭或書面的有聲語言、固定或活動的畫面、手勢,以及所有這些材料的有機混合。而實際上,敘事學最初的發(fā)展并沒有完全遵循這種設想,它的研究對象局限于神話、民間故事、尤其是小說這些以書面語言為載體的敘事作品。然而20世紀80年代以來,經典敘事學與女性主義文評、修辭學、認知科學等相結合,極大地豐富了敘事理論,拓展了敘事學研究的對象。同時敘事學領域的一些概念和模式也逐漸進入繪畫和影視作品等非文字媒介的敘事藝術分析。以已有的方法論為基礎,通過分析文字敘事與非文字媒介敘事在內容、形式以及接受等方面的異同,我們可以進一步探索敘事藝術的形式結構,分析敘事藝術研究范式的改變及其原因。
演講作為一種有著悠久歷史的社會活動,在人類文明高速發(fā)展的今天早已被社會各個層面的人們所廣泛運用。從亞里士多德首次提出“演說的藝術”這一概念,到盤庚遷都動員演說,再到現(xiàn)如今的各行各業(yè)中,演講作為一種特殊的溝通方式發(fā)揮著廣泛的作用。演講與一般的口頭交流最大的區(qū)別就在于其基于書面寫作的特殊性。一篇影響力深遠的演講,必然始于書面的寫作材料的基礎,所以演講的基本是寫作,而演講寫作也是一種特殊的文學創(chuàng)作形式。
前期的敘事學理論應用研究中,較少以演講文本為考察對象,多數(shù)學者會以敘事結構更加復雜的文學或電影作品作為研究對象(Jakob Lothe,2010;Seymour Chatman,2013;申丹,2010),或者從修辭和語篇功能上進行探究(楊家勤,2013),以上研究都未能涉及演講文本舉證敘事的結構運用和功能性等特點,為后續(xù)研究留下了一定空間。
演講在大多數(shù)場合,一般是被當做一門技藝手段加以理解和使用,有關書籍常常只注重于精彩的口語表達藝術,對演講的理論分析研究不夠。演講是一個綜合技能的有機結合體,不僅需要有好的論題、優(yōu)秀的演講者和恰當?shù)恼Z境,也需要有好的文本。而好的文本的撰寫與創(chuàng)作離不開對理論的深入探究。
本文將以里蒙·凱南的敘述交流理論,熱奈特的敘述視角理論及米克·巴爾的敘述素材理論為指導,具體解析演講文本中舉證敘事的功能和話語方式等方面的特點。
二、演講中假設舉證敘事的交流功能
每一種敘事都涉及交流,這一觀點已被廣泛接受,并成為多學科領域的研究對象。研究者們認為,交流行為必然涉及信息、信息的傳播者和接受者,這一共性表明,敘事形式雖然各有不同,但在模式上可能具有某些相似性。在《修辭學》中,亞里士多德提出了三種修辭性說服策略:第一,演講者在舞臺上所展現(xiàn)的人格;第二,演講在受眾中有助于論證主旨的情感;第三,合乎邏輯的論辯(Kennedy,1991:120),該理論也可以總結為三種基本說服方式:人品訴求(ethos)、情感訴求(pathos)和理性訴求(logos)。在這種理論基礎上后人也總結出成功演說家在演講中“除了設法使受眾成員進入最有利于說服工作獲得成功的感情狀態(tài)以及向他們‘擺事實,講道理之外,還必須展示出一種能贏得他們尊重和信賴,對他們具有感召力的人格,并利用這一人格所具有的威信來影響他們的決定”(劉亞猛2004:165)。這種說法體現(xiàn)了演講文本的話語使用具備著高于一般文字作品的交流功能,同時,演講這一特殊表現(xiàn)形式又相對受到時間和篇幅的限制,使得受眾只得在瞬間接受話語的交流效果,并不像其他文學作品一般可以反復查閱和品味,所以這就決定了演講的文本敘事尤其要注重交流性的功能。
依照李蒙·凱南的觀點,文學敘事里的“敘述”包含兩層意義:一是指交流的過程,包括信息發(fā)出者將信息傳遞至接受者的過程;二是指用來傳遞信息的語言媒介。演講寫作和其他文學作品創(chuàng)作的最大區(qū)別在于其輸出的交流渠道并不是文本,而最終是口語表達。敘事學理論中的傳統(tǒng)交流模式:作者—作品—讀者,雖然同樣可以運用在演講寫作中,但其敘述者的功能體現(xiàn)則有著自己特殊的性質。以下本文將針對演講中體現(xiàn)這一交流功能的具體敘事特點進行探究。
演講中敘述者大多以單向交流的模式將一己之見傳遞給受眾,而因為時效限制,舉證敘述中的“故事”多為單一存在的形式,且無法具備充實的背景和上下銜接。為了達到交流的目的,則必須將事件、行為者、時間、地點等元素“以一定的方式組織進故事中”,從而“使得他們可以產生所希望的效果,或使人信服,或使人動情,或使人上當,或產生美感”(米克·巴爾,2015:5)。眾多演說家常用的一種具有帶入功能的敘述方式就是使用假設型的舉證,見例一。
例一:Today in Britain—not in some foreign dictatorship,not in a bygone age,you can wake up in the morning,in your own bed,in your own home to hear a knock on the door from an official with one of over a thousand powers that now allow the state to enter your home.
(今天你置身于英國,不是在某些外國的獨裁統(tǒng)治下,不是在過去的歲月里,你可能早上醒來,在自己的床上,自己家里,聽到官員的敲門聲,憑借國家賦予的眾多權利之一,他可以進入你的家門。)
——David Cameron 《我們需要新政》
例一中所呈現(xiàn)的便是典型的假設型舉證。敘述者講述的并不是一件已經確切發(fā)生的事件,而是一個假定的場景描述,其目的在于證實敘述者的觀點:工黨剝奪了公民的個人自由,而保守黨將致力于保護這種自由。假設型的舉證最大的難度在于,故事本身是一個架空于現(xiàn)實的結構,而非具體的實證,其說服功能會有所降低,于是需要強有力的帶入感來達到交流目的?!癙eople pay attention to things that affect them directly.(人們對直接影響自身的事物更為關注)”(Stephen E.Lucas,2011,104)可以看到此處敘述者采用了“你”的第二人稱敘事,將受眾的利益與所述觀點相聯(lián)系,從而通過這種聯(lián)系來引起共鳴。
另外,假設型舉證還經常使用的敘述方式便是更為具體的細節(jié)描述,見例二,且通過這樣的描寫讓受眾“想象”出視覺圖像。
例二:So imagine going into the hospital to have a baby,you have the healthy baby an you expect to be coming home with this tiny little pink bundle of joy,with pink little arms and legs and instead you go home without your arms and legs.
(想象一下吧,你到醫(yī)院去生孩子,你有了一個健康的嬰兒,你期望帶著這個粉嘟嘟的可愛的小家伙——有著粉嘟嘟的小胳膊和小腿——回家,但是你自己反而失去了雙臂和雙腿。)
——Oprah Winfrey《我知道你將取得巨大成功》
這段舉證中,敘述者將一個真實的故事帶領受眾“想象”了出來,其中非常細致的話語運用,例如顏色:粉嘟嘟,形狀:小胳膊小腿,都強調了敘事的“圖像感?!斑@種‘知覺的圖景,更多、更大的意義是‘代表了或者說‘暗示了某種不可見、內在的東西”(張慧敏,2013:15)。此處敘述者希望通過這一假設舉證讓受眾所感受到的那種“不可見、內在的東西”便是故事中當事者在生下嬰兒后卻失去四肢的痛苦和失落。母親失去的事物和嬰兒與生俱來可愛粉嫩的“小胳膊和小腿”在敘述話語上產生對應,加深了對受眾的感染。
三、演講中數(shù)字舉證敘事的交流功能
演講中常見的舉證方式與論文寫作相似,數(shù)據的使用很是常見,它們可以與事例舉證結合使用,使其更具有說服力,也可以突出其典型性。但是與論文寫作非常不同的是演講中的數(shù)據使用必須由話語敘述來表達,而不能單獨以圖表形式出現(xiàn),并且數(shù)字的列舉必須簡單易懂,盡量避免使用過于復雜和位數(shù)過多的數(shù)字。
而最具代表性的演講中數(shù)字舉證的使用方法,是將數(shù)字用修辭方式進行敘述,起到解釋說明數(shù)字的作用。見例三。
例三:I ran into a page and I read “There are 30000 days in your life.”At first I didnt mind whatever obviously,but on a whim I remember I tabbed over to the calculator. I typed in 24 times 365 and – oh my God,Im almost 9000 days down. What the hell have I been doing? (By the way:you guys are 8000 days down.)
(我無意中打開了一個網頁,上面寫著“你一生有3萬天”。起初我沒有在意,但我突然心血來潮,我記得當時我點開計算器,輸入24乘以365——天吶!我已經用到了9000天!可我都干了些什么呀?(順便說一句在座的你們也已經用掉了8000天了。))
——Andrew Houston 《永遠向上》
這里敘述者就一個簡單的數(shù)字“3萬”反復敘說了它所代表的的含義,并且再進一步將該數(shù)字的隱含意義——人生中已經度過的時間和個人所達成的成就對比——用拆分法加以強調,從而引起受眾的更多情緒反應。
以下例四所舉證的數(shù)字更為簡單,更加體現(xiàn)了演講數(shù)字敘述的另一特點,即對于數(shù)字的注釋使用。很多演講相關教材中都會提到這種數(shù)據使用方法,例如“A translation of statistics can sometimes make them more easily understood by your audience.(將數(shù)據‘翻譯給你的聽眾會讓人們更容易理解)”(王倩,2015:47)
例四:This hall holds about 2000 people. By the time the three hours of this session elapse,2000 people around the world—just about he same number who are here—will be newly infected with HIV/AIDS. Thats one for every person in this room. In some countries the infection rate is so high that one in three of us—the delegate to your right,the delegate to your left,or you,yourself—would be HIV positive.
(這間會堂里有大約2000人。在今天三小時的會議結束時,全世界也將有2000人——也就是在座的人數(shù)——感染上艾滋病毒。這也是指這間會堂里的每個人。在某些國家感染率尤其的高,這其中將有三分之一的人——您右邊的代表,或者左邊的代表,或者您,自己——就會檢驗呈陽性。)
——Colin Powell 《聯(lián)合國艾滋病特殊委員會發(fā)言》
在上例中,敘事所涉及的數(shù)據僅為兩個簡單易懂的數(shù)字:2000和三分之一。但是演講者并沒有一筆帶過的描述,而是用更加明了的方式將數(shù)字的意義“翻譯”了出來。這樣看上去有些重復的敘述方式,卻是演講數(shù)字舉證的關鍵,如果沒有這樣將數(shù)字與受眾自身相結合的表述,則失去了本段舉證最有力的說服作用。
四、演講中疑問模式舉證敘事的交流功能
演講的文本最終呈現(xiàn)以口頭表達的模式來實現(xiàn)交流,那么受眾與其他文字作品的“讀者”不同,是直接參與到交流過程中的,換言之,受眾的參與感將直接影響其是否被演講者說服的程度。如果在演講表述過程中,受眾一直置身事外,那么將持續(xù)處于被動交流的狀態(tài),則更難被演講者感動,也更難接受演講內容所表達的觀點。所以,在比較成功的演講中,演講者會想方設法讓聽眾實現(xiàn)參與并與他們產生雙向交流。演講受眾除了在特殊情況下會直接參與演講內容以外(如現(xiàn)場直接對演講者提問等形式),只能給予非常有限的參與和回應,那么敘述者在敘事過程中則需要以更加貼近“對話”形式的方式來進行敘事。在舉證中,一些敘事者會采用更多“提問”的話語形式來進行表述,從而加強聽眾的參與和交流感。見例五與例六。
例五:And who is it that deceives the state? Surely the man who speaks not what he thinks. On whom does the crier pronounce a curse? Surely on such a man. What greater crime can an orator be charged with than that his opinions and his language are not the same? Such in found to be your character.
(是誰欺騙了國家?當然是那個口是心非的人。庭吏該對誰公開詛咒?當然是上述的那個人。對于一個演說家,還有比口是心非更大的罪惡嗎?而你的品格正是這樣。)
——Demosthenes 《金冠辯》
在以上的演講舉證中,敘述者使用了設問的敘事方式,先進行提問,給受眾以思考的空間和方向,然后再自己進行回答,來引導受眾的思路。提供給受眾想象和思考空間的敘事方式在小說和電影敘事中也很常見。小說中故事線索描述的有意隱藏,或者電影中利用光線和鏡頭對于空間畫面的控制和切換,都可以讓受眾的思路產生“空間”。而演講中這種思維空間的敘事受到篇幅和表現(xiàn)形式的限制,必須由話語來直接引導,于是采用疑問的方式,便是眾多演說家的選擇。
例六:And I just dont find that very interesting. We should be building great things that dont exist. Right?
……
I think back to a long time ago,you know a very long time ago,all of humanity was basically out farming or hunting all the time,right?
(我并不認為那樣有意思。我們應該去創(chuàng)造還不存在的偉大產品,不是嗎?我回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所有的人類基本上都是用全部的時間耕種或者狩獵,不是嗎?)
——Larry Page 《機會無限》
與例五不同的是,以上例六當中所呈現(xiàn)的提問并不需要回答,它只是一種語氣的提升。這種對于前述內容的加強性提問,更加常見于口語表述,它的作用是讓受眾能夠更深切的贊同演講者所敘述的內容,是增強參與感和贊同感的敘述方式。
除了以上的敘述方式以外,在演講開始時進行提問也是很多演說家常用的方式,這一做法可以吸引受眾對所講話題產生興趣。見例七。
例七:First,let me ask you something. When was the last time you were called childish? For kids like me,being called childish can be a frequent occurrence.
(首先,我來問大家一個問題。上一次有人說你“幼稚”是什么時候的事?對于像我一樣的孩子來說,被人說“幼稚”是件稀松平常的事。)
——Adora Svitak 《TED演講:大人能從孩子身上學到什么》
在上述實例中,敘述者所演講的話題和孩子有關,且有意顛覆人們固有的“孩子應該聽大人的”思維模式。在開始演講時,她所引入的關鍵性詞匯是“childish(幼稚)”,該詞匯通常會被使用來描述一個人行為舉止缺乏合理的邏輯性或責任感,而敘述者以此為線索進行了提問,想要引起人們對于這一關鍵性詞匯的思考。當聽到這樣的問題,受眾自然會思考:“我在什么時候,什么情況下,有怎樣的行為時會被人看做‘幼稚”。受眾一旦有了這樣的思路,那么說明敘述者的提問起到了引導的作用,并且加強了受眾的參與感。
五、小結
演講敘事作為聲音敘事比起文學敘事和圖像敘事有著尤其明顯的劣勢,也有著后者難以企及的優(yōu)勢,劣勢是它在時間方面難以留存,在空間方面則難以超越特定區(qū)域,優(yōu)勢則是它在表情達意方面具有迅速而準確的特點。另外,它是一種現(xiàn)場的面對面的交流,聽說雙方共創(chuàng)的現(xiàn)場語境、雙方心理共鳴的氛圍是文本和圖像無法超越的。正是這種面對面的交流特性決定了演講敘事具有某些無法取代的特點。
因為這種更加注重于交流功能的特性,演講所涉及的敘事環(huán)節(jié),尤其是舉證敘事就會體現(xiàn)出更強的帶入感和受眾的參與感。本文中所涉及的演講舉證敘事中較為常見的幾種方式都從不同的角度增加了敘述者與受眾的溝通交流。假設型的舉證敘述可以在受眾思維空間中描繪出具象的場景,從而將受眾帶入到敘述者的思路當中。對于數(shù)字舉證的特殊表述方式以及解釋和“翻譯”的敘述方式,能夠將所涉及的話題與受眾本身的利益、興趣、觀念等緊密結合,從而產生更強的說服效果。在敘述中加入提問的話語表達,則能夠給受眾提供想象的空間和引導、加深受眾的贊同感、和引導受眾對所述話題產生興趣,并且利用這樣的形式很大程度上增強受眾在演講交流中的參與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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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卜雅婷,女,西北工業(yè)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長期從事英語演講教學與研究實踐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