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為何寬容豬八戒

梁盼

“馕糠的夯貨”是孫悟空罵豬八戒的口頭禪，罵起來順口，豬八戒也受用——沒有太多的反駁?！昂回洝本褪恰按镭洝钡囊馑?。悟空稱八戒為“馕糠的夯貨”，看來是相當(dāng)貼切的：一只貪吃的蠢豬。

《西游記》第二十七回中，悟空因三打白骨精，與唐僧發(fā)生了革命道路上第一次嚴(yán)重分歧，后果是悟空一怒之下脫離了革命隊伍，回到花果山重新占山為王。唐僧后來也自食其果，在悟空半刻不在的情況下，被黃袍怪陷害，變成一只老虎，困于囹圄，遭受奇恥大辱。悟空這次“下崗”，豬八戒脫不了干系，他才是第一肇事者。

當(dāng)白骨精化作一個美女出現(xiàn)時，八戒就把持不住了，馬上搭訕。原著中就此評論八戒：“分明是一個妖怪，他卻認(rèn)不得。”半是無奈，半是苛責(zé)。對于八戒，吳承恩基本上是揶揄不斷。相較于八戒其他丑陋的性格，作者對于其好色更具調(diào)侃的意味，以至于讓讀者覺得在這種嬉笑怒罵中，似乎還暗示著一些寬容。畢竟八戒不是一個十惡不赦、陰險狡詐之徒。

作者甚至是有點愛八戒的。這種愛就像曹雪芹對王熙鳳的態(tài)度——愛恨交加、難以分辨。不同之處在于，吳承恩對這只豬是無奈的也是寬容的，是嘲弄的也是祝福的；曹雪芹對王熙鳳是同情的卻是抨擊的，是擔(dān)憂的卻又恨鐵不成鋼。

豬八戒有諸多反面人物的“素質(zhì)”，但不是一個典型的反面人物，盡管他的愚蠢與剛愎自私，的確給漫長艱辛的取經(jīng)工作添了不少麻煩。當(dāng)初，悟空從遠(yuǎn)方化緣歸來，第一次見到白骨精，忍不住出手將其打“死”。白骨精留下一堆假尸首，真身逃離軀體。師徒眾人見到她原本贈送的齋飯變成長長的蛆蟲，唐僧才有“三分”相信悟空。唐僧是個無主見的人，有了這三分相信，八戒和沙僧再跟著投悟空的贊成票，唐僧就會相信眼前的美女其實是個妖精。

可諸位看官，你們瞧瞧這只豬到底干了什么。他不僅沒有支持孫悟空對白骨精的正確判定，反而說了這樣一番話：“師父，說起這個女子，她是此間農(nóng)婦，因為送飯下田，路遇我等，卻怎么栽她是個妖怪？哥哥的棍重，走將來試手打她一下，不期就打殺了?！卑私溥€說，悟空是怕唐僧念“緊箍咒”，刻意把齋飯變成了蛆蟲。唐僧受了豬的攛掇，不相信真理在猴子這邊。

豬八戒一貫喜歡挑撥離間，尤喜挑撥唐僧和悟空，這樣可以達到排擠猴子出局、凸顯自己能力之目的，造成“山中無猴子，肥豬稱霸王”的局面。如果說剛開始八戒沒有看出“美女”是妖精，還存在人們可以原諒他的理由——豬的專業(yè)技能太差，沒有猴子的火眼金睛可以分辨真?zhèn)?，并不一定就是“色”令智昏。那么，對于后來的一番挑撥，人們就絲毫沒有原諒他的理由了。

可是，如果跳出“西游”，把豬八戒放在其他任何一個團隊中，你會發(fā)現(xiàn)他的行為是正常的。往往，一個團體中的副職，總是對一把手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很微妙，既有不甘為綠葉的酸楚，又有熬出頭來便可取而代之的自信。副手一旦想得太多，便會做出些許小動作。胡適先生說過“容忍比自由更為重要”，真是應(yīng)了這句話，不管八戒的行為有多么出格，吳承恩與孫悟空，還有眾多讀者，總是會本著極大的善意，在不久的將來原諒他，甚至一次又一次莫名其妙地予以寬容與諒解。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想來，八戒自有他不可或缺、甚至無與倫比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