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順麟
本期阿拉:女,公司白領(lǐng),大齡女青年。
每一個大齡青年都面臨著“相親”的無奈與困惑,本期主人公阿拉也不例外。在人民廣場的“相親角”,阿拉會遇上自己心儀的那個“他”么……
媽媽今天總算說服女兒阿拉到人民廣場的“相親角”碰面。
阿拉32了,從她27歲起,媽媽就是人民廣場“相親角”的???,但幾年下來,阿拉依然單身著,媽媽可是急死了。
這天媽媽在人民公園的“相親角”尋覓到一個在她看來算是相當稱心的未婚男:美國普林斯頓的碩士,現(xiàn)在上海的一家金融機構(gòu)工作,從照片看也是一表人才,就是歲數(shù)稍大了一點。她和對方母親同病相憐、一見如故,相談甚歡的結(jié)果就是約好周日帶阿拉出來見面。阿拉本來就不指望這樣的相親會有什么好結(jié)果,但經(jīng)不住媽媽要死要活的磨纏,最終答應(yīng)去見一見。
阿拉總算來了。短發(fā),一件抹腰的銀灰色夾克,里邊一件小方領(lǐng)的白襯衫,領(lǐng)子微微敞開著,一條洗白了的牛仔褲,一雙灰白相間的球鞋。媽媽看她這身隨意的打扮,有些不悅,但又怕惹阿拉“翻毛腔”,讓約好的相親談崩,也就不好多說什么了。
進入人民公園,越是臨近“相親角”,人越來越多。大多是老頭、老太,都是來替子女們相親的。老人們手里捧著、拎著、舉著各式各樣的牌子,有的簡簡單單,有的密密麻麻,有不少還打著傘,傘上掛著片片紙條,據(jù)說這是流動相親的一大創(chuàng)舉。遠遠望去,“相親角”周圍成排的冬青樹已變成了小字報的墻,花花綠綠、好不熱鬧。
阿拉被媽媽拉著疾步朝約定的地方走去。這時她突然瞥見一個年輕人坐在矮凳上,前面擱著把老大的黑傘,黑傘上一段白色的楷書。阿拉學(xué)過一陣書法,看得出那可不是瞎涂涂的,她掙脫了媽媽,停了下來?!氨救藷o房無車,年齡不小,學(xué)歷一般,工資有限 ,上有老母 但求賢媳 ,非誠勿擾 謝絕交易 ”。不看不礙,看了她可真挪不動腿了,只覺得有一種異樣的興奮涌上心來。她蹲下身,見傘下有兩本自行裝訂的小冊子。她拿起一本,是手寫的詩集,有現(xiàn)代詩和格律詩,不是小資的呻吟,字里行間還蠻有哲理。她撿起另一本,竟然是速寫,都是這里相親角的各式人物,她抬頭四顧真是惟妙惟肖,忍俊不禁。小伙在看書,聽見笑聲,微微抬頭,見是一個漂亮姑娘,像是啥也沒見著似的,又低頭看起書來。阿拉有些好奇,“嗨!看什么書呢?”小伙沒抬頭,只是就在所看的一頁上念了一個章節(jié)的第一句“在倫佛街拐彎的地方,弗雷德利克租了一所小公寓……”“弗雷德利克,福樓拜的《情感教育》!”這下小伙有些驚訝地抬起頭,就在這四眼相對的一剎那有東西直刺心田。
小伙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胸口,靜了一會,指了一下傘,“看過我廣告了?”“嗯,那是宣言。要我念一遍?”“那倒不必,不過我是認真的,那些老人們的嘲諷,我一點不在乎,也有你這樣的漂亮小姐常來逗我,這不好?!薄拔移羻幔磕隳??”阿拉仔細打量他,身著一件棕色粗條絨的上衣,敞開著。一件蘇格蘭格子襯衫已經(jīng)洗得很舊了;下身是一條米色卡其褲,褲腳有些毛了;一雙翻毛皮鞋。除了頭發(fā)有點亂,微黑的皮膚亮著健康,尤其是眼鼻間和抿緊的嘴角表達著某種斗志?!皼]人說過,但不丑?!薄澳愫孟窈芎枚贰!薄罢f實話,我原先不這樣,有次路過這里,看到這里將婚姻當交易,故意來添亂的?!毙』镎f著笑了起來,“所以我說那是你的宣言?!薄胺凑弥苋諄戆胩?,我看看書,再說……再說我也確實沒朋友。”“這上面全是真的?”阿拉指了指傘,“那當然?!薄皩W(xué)什么的?”“大路貨,計算機。”阿拉心里一陣陣難以抑制的熱在涌動,一個理科生,能寫會畫,還有戰(zhàn)斗精神……
阿拉媽媽站在不遠處,急得直跺腳。這小伙她早就見過,看上去人是不錯,可來這里的都知道,大叔、大姐們最反感他,無錢、無房來這里干啥?還說什么是為老媽找個好媳婦,真有他的。阿拉怎么就跟他聊個沒完了。便趕緊過來,一手拉起阿拉,“快走吧,過點了!”“不去了!”“別鬧了呀,小祖宗!”這回阿拉嚴肅起來,“媽,是我相親,還是你相親?是找你看上的,還是我看上的?”這時小伙覺得不好意思,站了起來,“小姐,不能這樣對你媽媽說話。約好了的去看看吧?!睕]想到阿拉對媽媽說:“媽,你別生氣。你帶我來來對了,我是早就該出來走走,不能老是單位家里兩點一線的。我得感謝你,今天我相親的任務(wù)完成了!”說著朝著小伙:“喂!你說呢?”小伙沒搭理,卻麻利地收起了黑傘和書,折迭起了小凳,一股腦地塞進了包里。兩分鐘里什么都弄利索了,他誠懇地對阿拉媽媽說:“阿姨,如果你放心,我跟你女兒先找個地方好好聊聊行嗎?”阿拉媽媽完全愣住了?!皨?,我們走了,你自己先回家吧。”
他倆一路穿過西藏路、淮海路,阿拉說這邊有哈根達斯,小伙搖搖頭,又走過了星巴克,他也沒有要停下的意思。阿拉問了:“你這是要帶我去哪里呀?”“不遠了?!闭f不遠,就到了。在桃園路上他牽著她走進了一家很小的飲食店。這時早餐過了,午飯尚未開市,店里清靜得很。阿拉環(huán)顧了一下,這樣的小店她自大學(xué)畢業(yè)后再也沒有踏進過?!拔页磉@里吃早餐?!毙』镎f。坐定后兩人相視著、沉默著,心里同時在尋思:“我們是否太唐突了,連個姓名也沒問,這便是一見鐘情嗎?”還是阿拉先開口:“你的情況我看了你的宣言和小冊子,有點了解。你貴姓?”“免貴姓葉,樹葉的葉?!薄肮?,我叫阿拉,在幼兒園當老師?!薄班蓿y怪你能看懂我的畫,幼兒園老師一定能畫會彈的?!薄拔忆撉偈?。不過現(xiàn)在很少彈了,大部分時間看書?!薄斑@我已領(lǐng)教了,你真了不得。”“你家就你和媽媽?媽媽還好嗎?”“媽媽有心臟病?!边@時老板娘端來兩杯水。小葉端起就大口地喝了,阿拉沒喝,拿著杯子擺弄著。小葉像是覺察出什么,從包里的小本上撕下一頁,寫了電話。將紙推到阿拉面前,“這是我的電話,我在附近的一家小公司上班。要是你愿意,嗯……最好聽聽你媽媽的意見,我這兩個月不會再去相親角。想好了給我電話,我們還是在這里見,你能認識嗎?”“認識?!毙∪~將她送上了26路,兩個剛認識的年輕人又匆匆離別。
又是一個星期天,在通過了電話后,阿拉按時來到了這家小店。她剛要進去,只聽到邊上小車門打開的聲音,小葉從車上下來,除換了件醬紅的襯衫,依然是那套衣服?!皠e克,你借來的?”“上車吧,我媽媽要見你?!卑⒗宦飞弦苫笾?,小葉只是抿著嘴微笑。車終于在湯臣花園的一棟別墅前停下了。小葉為她打開車門,牽著她走上臺階,推開門。一位中年婦女站在客廳里,拿了支康乃馨迎了上來,“是阿拉吧?都說康乃馨是獻給老師的最好禮物?!卑⒗蛔匀坏亟舆^花,她全懵了,“小葉說了,他終于找到了一位好姑娘!”小葉媽媽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悅。小葉的婚事也是她的心頭病。小葉也結(jié)識過不少女孩,甚至有毛遂自薦的,但大多數(shù)人都是沖著他的財產(chǎn)來的,他堅決不答應(yīng)。他說財產(chǎn)是父親的,他把父親留下的企業(yè)交給職業(yè)經(jīng)理人,自己去創(chuàng)業(yè)。他要找知音、找一個真正懂他的人。
“我成了灰姑娘嗎?”
“不,你是好姑娘!”
阿拉迷茫地望著小葉,突然掙脫了他的手,轉(zhuǎn)身跑出房門,沖下臺階。說不上是受了欺騙,但她沒想要高攀,沒想過眼前的場景。小葉追了出來,“阿拉,你得聽我解釋?!薄安?,我什么也不想聽?!卑⒗寂芷饋?,她根本不知道方向,只是死命地跑著……
小葉沒有再去追阿拉,他知道自己是傷著她了。此后的每個周日的上午他都在那家小店里等著,他希望阿拉能來,這是他唯一可能再見到她的地方。從她掙脫他向外沖去的一刻,他越發(fā)地愛上了她。
無論媽媽如何追問,阿拉就是一聲不吭??裳矍翱偦沃前褌?,那兩本小冊子和那一行行楷書字體。三個月后的某個周日,她再次路過那家小店,門口的一桶康乃馨,突然觸動了她,忍不住向小店走去,剛推開門,一雙有力的手就緊緊的拉住了她,生怕她再逃走似的……
(責(zé)編/劉 兵 插圖/陸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