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通過論述余華《第七天》折射的三種情——悲情與溫暖相交織的親情,真誠卻殘酷的愛情,最凄涼的“死無葬身之地”卻是最動情的“烏托邦”的愛——表達了余華的情感創(chuàng)作方向:利用文化思想中相反相成的觀念,給讀者以震撼的力量。
關鍵詞:情感 相反相成 文化
在中國文化思想中,《易經(jīng)》用陰陽兩種相反力量的相互作用闡釋著萬事萬物?!独献印诽岢鍪郎厦恳皇挛锒际呛脡募嬗?,喜惡并存。后世的哲學家也常用分合、兩一、相反相成等話語表達著一個事物既對立又統(tǒng)一的思想。在這種文化思想觀的影響下,作家在作品中表達感情與這一文化也相得益彰。每一種情感并不都是單一的喜或單一的悲,快樂的背后可能是痛苦,痛苦中卻也蘊含著快樂,兩種感覺相輔相成,互相映襯。
余華,一個極力表達自我、宣泄自我感情的作家,他的作品中對情感的表達很獨樹一幟,每一種情感都不是單純存在的,兩種陰陽相生、兩極相依、相反相成的情感存在于一個事物,這種淋漓盡致的表達最動人心魄,最震撼人心。盡管《第七天》的定位是:比《兄弟》更荒誕,比《活著》更絕望。而我在閱讀之后卻在荒誕和絕望中清晰地感受到濃濃的真情,這種真情里有暖有悲,有真誠有殘酷,相互交織,相依相偎,共同向讀者展示一幅叩擊人心的情感畫卷。
一、人間之親情——悲情與溫暖相交織
《第七天》中著重描述了主人公楊飛與養(yǎng)父生死相依、悲暖交織的眷戀之情。我們的目光凝聚在小說的字眼上,感受著楊飛的親情,盡管有點悲情,但悲情之外又滲透著些許溫暖。讀罷小說《第七天》,讓我感觸最深的是主人公楊飛與養(yǎng)父生死相依的眷戀之情。人與人的相遇或許是緣分所使,是那么的戲劇化,那么的命中注定。
楊飛的出生就可謂戲劇化。母親在火車上上廁所的時候,急不可耐的楊飛出生了,早產(chǎn)二十多天,并順著廁所的圓洞溜了下去。而當時楊飛的養(yǎng)父楊金彪是一名鐵路工作者,被“遺棄”的楊飛幸運地被養(yǎng)父發(fā)現(xiàn)并收養(yǎng)。養(yǎng)父為了不拖累兒子帶病離開兒子,兒子找尋養(yǎng)父的路程跨越了人間陰間,以及他們都是亡人。這些讀來是悲情的,但他們這種“生時相依為命,死后仍要在一起”的眷戀是溫暖的,他們生前互相關愛的點點滴滴是溫暖的。這便是楊飛與養(yǎng)父之間悲情與溫暖相交織的親情。
這趟“尋找之旅”從一個世界延續(xù)到了另一個世界,楊飛無所畏懼、堅持不懈、飽含信心地尋找著。尋找讓一切堅持變得更加有意義,只是出乎意料的是殯儀館穿藍衣服的接待竟然是楊飛苦苦尋找的養(yǎng)父,這是他從李月珍那里打聽到的消息。在養(yǎng)父看來,每個人死亡后首先來到的是殯儀館,所以他到這兒工作是為了能更早地見到楊飛。而楊飛在來到另一世界這七天,始終邁著尋找養(yǎng)父的腳步,不停地走、不停地尋找著。
親情,是血脈想通,是骨肉相連,是那份天搖地動都割不斷的眷戀?!兜谄咛臁分嗟墓P墨闡述了楊飛與養(yǎng)父之間割不斷的親情,這份情雖然沒有血液的融合,但幾十年的養(yǎng)育早已讓兩人的心生死相依。
二、人間之愛情——真誠卻殘酷的真愛
本雅明曾經(jīng)說過:“所謂寫小說,就意味著在表征人類存在時,把其中不可通約的一面推向極致。處身于生活的繁復之中,且試圖對這種豐富性進行表征,小說所揭示的卻是生活的深刻的困惑?!?/p>
在《第七天》中,楊飛和李青的愛情算不得轟轟烈烈,卻也溫柔細膩。李青是公司所有男職員心中的女神,是屬于“可讀而不可褻玩焉”的女人。或許我們可以這樣想,李青擁有的不只是讓人垂涎的動人美貌,更擁有能夠征服眾人的人格魅力。
李青是個有抱負、有理想的女子,這樣的女子,放棄眾多條件甚好的追求者,愛上了公司里很不起眼的小員工——楊飛,沒有雄厚的資產(chǎn),沒有出色的背景,沒有瘋狂追求的勇氣。然而每個人終究會沉入世俗的生活,李青終究不甘心平庸的生活,而楊飛期待的只是一家人簡簡單單地生活在一起。思想的巨大差距逼迫他們選擇了離婚。
即使兩人分開了,但分離背后卻滲透出了真愛的溫暖。楊飛的死亡多多少少是和李青有關系的,人間的最后一刻,他坐在譚家菜的飯館里吃飯,看到了報紙上李青自殺的消息,他全部身心都在李青身上,以至于飯館著火他依然沉浸其中,回憶著自己與李青過去的點點滴滴。這個女人對于楊飛來說就是他生活的全部、生命的全部。在陰間,二人相遇,單單憑借一件睡衣,一件刻著李青名字的睡衣——李青一眼就認出楊飛——那件睡衣是兩人真愛的見證。直到他們離婚,兩個人都是深愛著對方。但是終究面包戰(zhàn)勝了愛情。
這種愛或許我們常人不能理解,我們所期待的愛是在一起,認為愛就應該在一起。而楊飛、李青告訴我們,雖然他們在世人眼里分開了,但他們的姓名、相貌等一切早已銘刻于對方心上,填充了對方全部的身心。在楊飛與李青身上,真誠與殘酷相伴隨。
三、“死無葬身之地”中“烏托邦”式的愛
《第七天》中大多數(shù)人因為沒有墓地可安息,都聚集到了“死無葬身之地”,無處安息這是多么凄涼的一件事,意味著自己成了孤獨無依、隨處飄零的孤魂。但就是這個凄涼之地,卻處處是真情,是現(xiàn)實世界人人渴望的“烏托邦”式的愛。
“烏托邦”三個字中,“烏”是沒有,“托”是寄托,“邦”是國家。他們表面是指“空想的國家”;更深層的意義,“烏托邦”是指人類對美好社會的憧憬,是一個美好至極的、人人平等的、沒有壓迫的,就像陶淵明筆下的世外桃源一樣的世界?!盀跬邪睢笔侵溉祟悓γ篮蒙鐣你裤?;“烏托邦”式的愛是指那些“死無葬身之地”中的人們,不管是否認識,他們都沒有嫌隙,互相幫助,讓這個看似凄涼之地充滿了人情暖意。這種愛超越現(xiàn)實,可謂大愛。
小說中,伍超用生命為劉梅購置了一塊墓地,凈身時他們紛紛掬著手從河邊舀著水來為劉梅凈身。之后幾十個在制衣廠呆過的女性都幫忙為劉梅縫制她的新裙子。劉梅終于能安身了,人們打心眼里為劉梅開心,或許有羨慕,有嫉妒,但每個人的笑容都是真心的、善意的。
警察張剛和李姓男子,人間是仇人的兩人在陰間卻成了惺惺相惜的朋友、相互的陪伴、相互的樂趣。他們每天處于下棋—悔棋—爭論—下棋—悔棋—爭論的循環(huán)中。李姓男子是有墓地的,李姓男子卻放棄棲息地,一直陪著張剛,或許陪伴才是最長情的守護。
李月珍,一個熱愛孩子的女性。楊飛可以算是吮吸著李月珍的乳汁長大的。小時候,楊飛就經(jīng)常在李月珍家吃飯睡覺,李月珍待他也就像對親生孩子一樣,甚至都超越了她的親生孩子,所以當李月珍出車禍去世后,楊飛自告奮勇、心甘情愿地為李月珍舉牌位以此送別他心目中的母親。他們之間的這種感情不是親人勝似親人。從人間到陰間,這種濃濃的愛意綿延不盡。
小說的文末,楊飛在陰間碰到了伍超,伍超面對眼前的流水、青草、樹木,像楊飛第一次見到這些景色時一樣驚奇和欣喜,他驚訝地問楊飛這是什么地方,楊飛說道:“死無葬身之地?!?/p>
的確,死無葬身之地。沒有墓地就無法安身,墓地是陰間的房子,是靈魂的棲息地。眾多沒有墓地的人們只能四處游蕩,在這個小地方聚集,生命從此相依,他們和諧、快樂地生活著,所有人真心地為著對方。這儼然成了他們的安樂所、庇護所。他們喜歡并深愛這里。因此,就算是沒有墓地無法棲息,就算只能在這個小地方生活,就算彼此陌生,人性的美好仍舊牽引所有人聚在一起,一起生活,一起成長。
讀著楊飛與養(yǎng)父、生母的故事,我感受著那濃濃的親情的力量。讀著楊飛與李青、劉梅與伍超的故事,我為他們之間那“愛情至上”的真愛所折服,這是世間很多愛情主義者的最高信奉。讀著“死無葬身之地”中的故事,我為他們這些毫無血緣卻真情流露、恩愛有加的情意所感動,幸福地掉著眼淚?!八罒o葬身之地”中“烏托邦”式的愛,其實我是羨慕的,我們所有人都是羨慕的。現(xiàn)實的太多無奈已經(jīng)讓部分人變質(zhì),失去了本質(zhì)、喪失了自我、違背了人性,人與人之間的友好、信任慢慢地被惡意消磨吞噬,我們向往那個“烏托邦”的世界。但我們知道污濁很微小,猶如偌大天空中的一顆星星,世界是美好的,人性是美好的,微小的污濁在人性的照耀下日漸消失,人間依舊如每天的陽光一樣溫暖可人,普照大地。同時余華也借“死無葬身之地”中這種“烏托邦”式的愛表達了自己對人間人際關系的理想期望:人人平等,互幫互助,共建和諧,即“死無葬身之地”。這才是作者真正想要向讀者展示的真情,這種真情閃現(xiàn)著人性的光輝,永久亮眼。
本文跨越人間和“死無葬身之地”兩個世界,論述了三種無堅不摧的情,每一份情都足以讓人瘋狂。余華的每一部作品都把這種情感用這種方式表達得淋漓盡致;這種陰陽相生、兩極相依、相反相成的情感最動人心魄,最震撼人心,讓讀者笑著流淚,淚水中也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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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賈娜,遼寧師范大學文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
編 輯:張晴 E-mail:zqmz06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