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志 剛
(哈爾濱工程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黑龍江 哈爾濱 150001)
中國天命觀的歷史演進與作用述論
楊 志 剛
(哈爾濱工程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黑龍江 哈爾濱 150001)
中國天命觀濫觴于夏商周三代,爭鳴于先秦各種思想流派,定型于秦漢。自漢以降,人們逐漸樹立了對天的絕對崇拜和塑造出代代相傳的對天的內心敬畏。天命觀因其為道德之源,所以在維護王權,統御民眾,統一人們的精神世界上起到了重要作用。了解天命觀的歷史演進和作用,不僅能夠透視中國傳統文化傳承的基本脈絡,還能夠深度理解天命觀的存在與影響。
天命觀;演進;傳統文化
古人云:“維天之命,于穆不已?!?《詩經·周頌》)“天命觀”是古代中國人對“天命”的基本看法,認為“天”確定了最為神圣的秩序法則,“命”是天實現控制人的必然狀態(tài),即人們的生死福禍、窮通得失。秉承天命,方能在人間形成正當行為?!疤烀^”是中國古代思想文化的基本組成部分,是中國歷史發(fā)展中非常重要的命題之一。
“天命”的提出實際是著眼于處理天與人的關系問題?!疤臁笔巧衩?、是偶像、是權威,是至高者之意;“令,發(fā)號也”(《說文解字》)?!疤烀本褪巧咸斓拿?,命令發(fā)出者是天,接受者是人;在天與人的命令與服從的關系中,人們普遍存在著——只能被動接受天命且不可違背天意的觀點,這是古代中國天命觀的基本涵義。在古代中國,對“天”的認識有兩種基本觀點,一是指天神,是擬人化的實體,具有超自然的能力和主宰人的命運的權力。二是指天道,即自然界的客觀規(guī)律。天命觀在支撐政權合法性、維護政權穩(wěn)定性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在統御民眾,形成共同價值觀念亦是“居功至偉”。中國天命觀的發(fā)展歷史經歷了萌芽、發(fā)展、形成三個階段。
天命觀隨著人類意識的產生而產生,“中國古代思想世界一開始就與天相關?!盵1]19在社會生產力水平低下,人類力量無法同自然力量抗衡的遠古時期,人們因缺乏自然科學知識,對上天產生一種既崇拜又畏懼的心理。由于認知水平的原因,人們單純地認為世間發(fā)生的一切變化都是因為存在主宰宇宙萬物的神明,天命要求人們要服從神明的安排,此時是一種帶有簡單自然崇拜和祖先崇拜的意識,也是孕育天命觀的萌芽起始。人們需要了解天的意志,揣摩推斷天的意圖,需要人與天有溝通的載體和媒介。由此,巫術逐漸登上歷史舞臺,也逐漸形成了對天敬拜的各種形式和儀式。到了夏商時期,天命觀開始與政治聯系。在虞舜、夏禹時已有主宰自然和下國的昊天上帝,夏朝服從上天,故有“有夏服天命”(《尚書·召誥》)之說。殷人迷信之風盛行,諸事都要卜卦問天,故有“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禮記·表記》)之說。殷人崇尚能夠“令風”“令雨”“降禍”的祖先神——“帝”。后來樹立“天”來作為崇拜和祈福的偶像。認為天統管一切,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和超乎一切的力量。商代的統治者多以“天命自居”,“認為自己的地位是上天給予的”[2]31-34,故有“天命玄鳥,降而生商”(《詩經·商頌·玄鳥》)之說?!渡袝けP庚》載:“先王有服,恪謹天命”,強調要按上帝的命令指示辦事。據《尚書》記載紂王曾說過,“嗚呼,我生不有命在天?”(《尚書·西伯戡黎》)西周以前的中國天命觀,雜糅了神明崇拜、祖先崇拜和宗教含義等諸多元素的混合體,并未形成系統,指向明確、內容規(guī)范的天命觀,正處于萌芽階段。
(二)發(fā)展階段
周朝依舊沿襲用占卜形式來解釋“天命”,所以占卜之風仍很盛行。與殷人的卜筮之法不同,殷人鉆龜甲憑其裂紋而取象,西周則用蓍草之莖來占卜以斷兇吉。周人把“德”的元素引入到天命觀,此時的德“是指具體的統治方法或周人具體所得”[3]4-18,在后來的傳世文獻中,周人之德顯然已有倫理道德的含義,并把天命看作道德的根源?!疤斓佬h,但古人卻能找到德性的根源,稱之為天命,一旦言及天命,便具有道德根源的意義?!盵4]2在這一時期,政治活動依舊傾向崇尚神明意志;人們對天格外尊崇。周朝統治者反思“殘民事神”的商代滅亡,創(chuàng)造性地用德政解釋了“小邦周”戰(zhàn)勝了“大邑商”的原因:周朝施行德政,深得民心,天命靡常,上天將天命從商朝轉移到了周朝,周朝成為天子之國,民心當然自有向背。周人把天意與民心聯系起來,民心是天意的重要體現,正所謂“天畏棐忱,民情大可見”(《尚書·康誥》),常膺天命就要深得民心。由此可見,“天意已經被民意化了,天命在信仰形態(tài)上仍具有神學特征,但在內容上則出現了政治民本主義,使得西周政治開始遠離神權政治?!盵5]46-50此時的民意論的天命觀是對統治階級而言的,它并不能為民眾提供抗拒君主暴政的合法信仰和道德力量。在這種思想基礎上,周人提出了“明德”“慎罰”“保民”的政治觀點,這些主張的主要提出者是周代的思想家、政治家周公。他的“順承天命”思想在政治上得以一定的實施,這一時期政治活動從偏重上天意志轉向了兼顧人事。與殷人對天帝的盲目崇拜相比,周人不忘“殷墜厥命”的經驗教訓,汲取了殷商衰亡的歷史經驗。周王稱“天子”,自認為是天命的代理人,把德和民意融入到了天命觀之中,使天命觀基本上形成了把宗教、政治和道德融為一體的意識形態(tài)雛形,這樣更容易把天命觀塑造成全民的共同信仰和凝練出共同的精神慰藉,這是對殷人天命觀的發(fā)展??梢哉f,周人是在借鑒殷人天命觀的基礎之上完成了覺醒,周人的天命觀中的理性因素是經過了長時期的思想準備和對現實反思的結果。但是這種“覺醒”還是有局限的,正如有的學者概括為:“覺醒與未覺醒相交織,理性與不完全理性相糾纏,應當是周初天命觀的大致狀況?!盵3]4-18此外,周人放棄當初與天“結親”的訴求,“將人與神劃分到不同的血統之中,構成了一個以人類、氏族的自然血緣為紐帶的宗法體系。”[6]7所以王國維感嘆:“中國政治與文化之變革,莫劇于殷周之際?!?《殷周制度論》)
天命觀在中國政治與文化之變革中,表現為思想觀念分裂的煎熬和生長的痛楚。“春秋歷史的思想起點是與對殷周以來的天命神權思想的懷疑與否定聯系在一起的?!盵7]23-29周厲王和周幽王時代,竟然出現了恨天、怨天、咒神的思想傾向,使曾經作為夏商周社會主流意識形態(tài)達千年之久的天命觀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和挑戰(zhàn)。春秋時期的諸侯跋扈,王權旁落,殺父弒君,僭越篡奪,犯上作亂現象層出不窮,使殷周以血緣關系的宗法制度和以禮樂文化為主的政治統治搖搖欲墜,“天命”的崇高地位受到了嚴峻挑戰(zhàn)。
東周時期的儒家創(chuàng)始人孔子繼承發(fā)展了西周的天命觀。孔子以“復興周禮”為己任,在周朝的天命觀中除了順承“敬畏”之外,又加入了“禮”“仁”等道德因素。孔子雖不言“怪力亂神”,但對天命恭敬有加??鬃訄猿痔焓且磺械闹髟?,認為天的力量是人的力量所不能抗拒的,人要敬畏天命,“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論語·季氏篇》),要按照天的旨意行事,否則“獲罪于天,無可禱也”(《論語·八佾篇》)??鬃游诽烀且驗樘烀哂谐绺咝院蜋嗤?,道德的至上性,“畏天命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他實現內在仁德要求時所產生的緊迫感。”[8]34-41但孔子又提出要“敬鬼神而遠之”(《論語·雍也》)的主張。遠離鬼神又要按照天的旨意行事就是關心自身的行為,用自己的品德心性配天。孔子提出仁的學說作為人行事的準則,講究“禮”制。仁者愛人,人人要相互善待,“克己復禮”(《論語·顏淵》),把“仁”運用到政治上,就要求統治者體貼民情,愛惜民力。實質上是將殷周的順應天命思想具體地轉換成統治者在內的人人都可以追求的“仁”,即所謂的“盡人事以應天命”。
除孔子外,還有很多思想家對天命觀進行過闡釋,與周公等思想家依照天命行事的觀念是不盡相同,甚至是對立的。老子所講的“天法道,道法自然”表明了道家對天命的態(tài)度,其在探究宇宙本原的過程中,傾向取消天的神秘而復歸本然,把天人關系直接定義為人與自然的關系。莊子提出“無以人滅天,無以故滅命”(《莊子·秋水》)的觀點表明,道家倡導順其自然,無所作為的道德境界,而并非認可干預人事的天命。道家多有“天地”論述,使原先高高在上的天已經可以與地相提并論了。在天與人的關系上,墨子也是十分推崇人力、批判“天命”的,通過天下在桀紂手里大亂和在湯、武手里大治得出“夫安危治亂,存乎上之為政也,則夫豈可謂有命哉”(《墨子·非命下》)的結論。孟子直接繼承周代天命觀中包含的重視民情的思想,并將它發(fā)展成一種“民本”思想,孟子援引《泰誓》中的話說:“天師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以“天下之民從之”“百安之”解釋民意,把“民心”與天意統一起來,孟子還指出,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將“民”提到一個更高的位置,置于“君”之前。作為儒家的代表人物之一,孟子依舊倡導天命不可違,他所講的“莫之為而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孟子·萬章上》)即有此意。荀子將“天”看作是自然現象的總和,天是按照自然規(guī)律運行的,不因統治者的好壞而改變。他在《天論》中寫到:“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應之以治則吉,應之以亂則兇。強本而節(jié)用,則天不能貧。養(yǎng)備而動時,則天不能病。修道而不貳,則天不能禍?!逼渲髦际墙沂咀匀唤绲倪\動變化有其客觀規(guī)律,天不會干預人事,但人可以“制天命而用之”,發(fā)揮自身的主觀能動性,人世間的吉兇也是由人事而定的,重心落在了“人”的行為之上。以“世異則事異”“事異則備變”思想專注于法家變法主張之上的韓非,在《韓非子》五十五篇中僅有一次“天命”行文,即“澹然閑靜,因天命,持大體?!?《韓非子·大體》)。
(三)形成階段
《電工基礎》這門課程中的基本概念,基本原理,大部分都是可以用實驗來進一步進行驗證的,在學習這些教學內容時,我們可以用實驗的手段來調動學生的積極性,讓學生直觀的感知客觀現象,從而加深學生對教學內容的理解,這樣能夠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例如:我們在講解電容器的充電和放電過程時,可以利用實驗電路中燈泡的亮度變化以及電流表的示數變化來分析電容充電放電的過程,進而分析電容器充電放電的原理。在分析RC電路暫態(tài)過程中電壓和電流的變化規(guī)律時,我們也可以用充電放電實驗得出電容器兩端電壓不能突變的結論??梢愿淖僐和C的數值來觀察暫態(tài)過程時間長短,從而得到R和C的數值大小是影響充放電時間長短的因素。
秦漢的大一統現實背景,為重建天命觀開創(chuàng)了良好的條件,流行的陰陽五行學說,為天命觀的形成積淀了堅實的理論基礎?!秴问洗呵铩芬浴吧献?,下驗之地,中審之人”的十二紀,強調天人相一致的秩序要求,證明皇權統治的合理性?!抖Y記》《淮南子》等著作表達了天命觀的內容與天人溝通的途徑。至西漢,陰陽五行學說如日中天?!班u衍的五德終始說在西漢大熾的原因,其總背景是在宗教神學的環(huán)境中完成的。……可以說沒有一種天人理論能夠像五德終始說那樣更能昭示神權政治的精髓,因而它受到西漢統治者的歡迎則是必然的?!盵9]12-18漢代大思想家董仲舒系統地闡述了他的帶有濃厚神權政治色彩的天命觀。董仲舒的“天命觀”系統龐大,論證完備,在對天的解釋中,把天提到了至高的地位?!疤煺?,萬物之祖,萬物非天不生”(《春秋繁露·順命》);“人之人本于天,天亦人之曾祖父也”(《春秋繁露·為人者天》);“天者,百神之君也”(《春秋繁露·郊義》)。董仲舒認為天是萬物之祖,百神之君,沒有天就沒有萬物,天主宰一切,有絕對的權威。他把陰陽五行與德刑關系比附起來,以論證“德主刑輔”和封建等級的存在是合乎天道,天經地義的。他把“孝子忠臣之行”的封建道德,納于陰陽五行之下,歸結為天的意志,成就了神圣不可侵犯的封建天命觀內容。
可以看出,董仲舒將天命與政治兩個元素糅雜在一起,締造了一個博大的具有神學色彩的天命觀和天命思想體系。他的天命觀迎合了統治者的政治需要,他的儒家“大一統”思想也自漢代以后成為封建時代的正統思想,他的天命觀也深刻影響著中國人的所敬、所畏、所感、所思、所行。
至此,中國古代天命觀的整個理論框架基本奠定,后世雖有發(fā)展,但實質上變化不明顯。此時的天命觀作為中國封建體制思想的支點,已經基本確定了總體形態(tài),此后也有思想家提出了各種天命觀,但幾乎都被視為異端邪說,沒能撼動儒家思想的正統地位,不足以對已經成型、有效推廣的天命觀產生較大的影響。直至中國最后一個封建朝代清朝,依然秉承中國傳統天命觀。
秦漢之際的原典儒學轉換為封建“大一統”意識形態(tài)后,中國的天命觀在統一人們的精神世界,支撐政權合法性和維護政權穩(wěn)定性方面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天命觀內容包含對天的崇拜,有對自然的敬畏,還有天人互動的途徑和方式,中國天命觀的作用當中,最為突出的是其政治作用。
(一)天命觀在統一人們的精神世界上的作用
自漢以降,中國社會一直都相信有“神明”的存在,“神明”具有意識、極高的智慧、無邊無際的權力和統御萬物的能力,這是人們在思想意識中賦予“抽象的人”的特權。董仲舒提出,要穩(wěn)固天子的統治地位,一方面要突出強調天子受命于天,而人們聽命于天子。另一方面,必須凝練社會的價值共識,以天命觀為基礎實施神道教化,形成統一觀念,并把天命觀徹底貫徹到人們的心靈深處。他提出“尊神”,認為“體國之道,在于尊神。尊者,所以奉其政也;神者,所以就其化也。故不尊不畏,不神不化。”(《春秋繁露·立元神》)從董仲舒的觀點不難看出,“許多神的全部自然屬性和社會屬性都轉移到一個萬能的神身上,而這個神本身又只是抽象的人的反映。”[10]667董仲舒實際是強化作為天的代理人——天子的地位。在不斷的神化和教化的過程當中,統治者與人民大眾對天命觀逐漸達成了共同的認識:“信仰的天,是天神、擬人的神;天有意識,司人間禍福,因此人的行事要合乎天理;天理是人的行為準則,反映人類社會君臣、父子、夫婦的倫理體系。異常災害被理解為天怒、天象示警;帝王膺天命,臣民必須服從之。”[11]14-16這種以推崇天命凝聚共識的宗教形式,實際上是為統治階級的統治服務的,正如馬克思所說,“宗教本身是沒有內容的,它的根源不是在天上,而是在人間?!盵12]43
秦漢以來,中國古代天命觀認為神高高在上,天意不可違背,神學色彩和宗教色彩濃厚。可以說,自漢以降所形成的中國古代天命觀,基本上可以認為是一統天下的核心價值觀念,隨著中國天命觀融入政治生活,從剛開始用政治實踐對天命進行解釋,到后來偏向于統治者依托利用天命,神化個人的政治思想。天命觀從重視“神”到關注“人”,“天”被逐步人格化。這種價值觀的作用,對于民眾而言,尊神重君思想在日積月累的教化中,一方面在內心形成了對天的絕對崇拜,無比的敬畏;另一方面,在現實社會中,對天的代言人——天子的絕對服從,心甘情愿地頂禮膜拜,正是在這種思想的引導之下,天命觀培養(yǎng)出了“忠君順從”的中國民眾。
對于統治者而言,天命觀也是矛盾的統一體,表現為“君權神授論”和“君權受限論”的對立統一。這種對立統一在社會實踐中就會發(fā)生兩個方面的作用。一方面,天命觀為政權、統治者個人賦予進行統治的政治權力,皇帝獨尊,皇權至高無上,權力的行使不受任何人的制約。但天命靡常,唯德是輔,如果統治者不實行仁政,天命轉移、政權滅亡也是天經地義的事?!皣覍⒂惺У乐當。炷讼瘸鰹暮σ宰l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異以警懼之,尚不知變,而傷敗乃至”(《漢書·董仲舒?zhèn)鳌?,君主沒有按照上天的意志進行統治,上天就會以災害示警,譴告君主,上有天災異象時統治者要省察是否按照天的意志進行統治。古代的皇帝也大多真誠信天,將常見的自然災害視為上天的啟示,“曩因天道示異,敕天下諸司審錄重囚,發(fā)遣數十百人。朕以為與其寬之于終,孰若謹之于始。嗣后兩京三法司及天下問刑官,務存心仁恕,持法公平,詳審其情罪所當,庶不背于古圣人欽恤之訓”;“八月癸亥,以四方災異數見,敕群臣修省”;“三月辛亥,以旱霾修省,求直言”(《明史·本紀第十五孝宗》)。以上記載在各個朝代的帝王本紀中十分常見,當災異發(fā)生時,統治者會進行反省,反思權力的行使是否有失偏頗。
(二)天命觀在支撐政權合法性上的作用
獲得合法性地位是政權建立、有效行使政治權力首要解決的問題。堯傳位于舜時說:“咨!爾舜! 天之歷數在爾躬,允執(zhí)其中,四海困窮,天祿永終”(《論語·堯曰》)。堯用天命歸屬來支持舜的合法即位,要求舜能夠允執(zhí)厥中,永保天命。此外,能夠順應天命的“先王”必須是“無念爾祖”的大德之人。舜能夠順利接受禪讓的王權,其“大德”的個人素質,也是能夠承當這個職責的重要因素。元代郭居敬編訂《二十四孝》,第一孝既是“孝感動天”,用“夫孝德之本也”的道德要求,證實天命“將大任于斯人也”必然是“敬天祭祖”的道德模范和民眾楷模,以孝道博取民心。禹的兒子啟為了順利繼承王位,亦打出“天命”的口號為自己討伐反對者做論證。殷人所崇拜與信仰的“帝”,因為其祈福的因素較多,雖然也借用天命來鞏固自己的合法統治地位,但殷人對政權合法性的問題關注度還是不夠的。
秦漢以后,各朝各代對開國皇帝都進行神化以支撐其政權的合法性。無論是官修正史還是稗官野史,記載著諸多“奉天承運”“真龍?zhí)熳印钡认嚓P的神話傳說,從“天—人”神話角度闡釋天子的政權合法和天命所致。董仲舒利用系統的天命觀來證實君主政權的合法性。他認為:“唯天子受命于天,天下受命于天子,一國則受命于君”(《春秋繁露·為人者天》),天子管理天下是天受命的,人服從天子就是在順應天命。如果違背天命規(guī)范和秩序,必然招致承擔違背天命的后果。
他們通過這些神話傳說來證明天子統治的神圣性和合理性,以及釋解天子至高無上的地位。各個朝代都宣稱自身政權是受天命而建立的,政權更迭,江山易主是“天命”所致。最高統治者稱為“天子”,天子“受命于天”,是上天委任在人間的代理人,“君權神授”是把天命用于政治的工具,民眾要服從君主的統治,自覺接受朝廷的管理。古代皇帝開國登基要以承受天命為首要理由,秦始皇以“受命于天,既壽永昌”八字篆刻玉璽,漢光武帝劉秀登基稱帝時,祭告天地文上曰:“皇天上帝,后土神祇,眷顧降命,屬秀黎元”(《后漢書·光武帝紀第一上》),登基后權力的行使也是代天而行,古代皇帝下圣旨以“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開頭。天命觀將政權、君權建立在神權的基礎上,強化統治者的權威,為政權和君主個人地位的合法性提供了強有力的依據。天命觀賦予帝王至高無上的權力。如果用一個字來概括的話,就是“獨”字。帝王的權力特征可以用一個“獨”字來概括,具體來說有五個“獨”,即:“天下獨占,地位獨尊,勢位獨一,權利獨操,決事獨斷?!盵13]159這種封建集權的政治體制,天命觀的作用不可小覷,它為政權建立和有效行使政治權力提供了重要佐證,解決了政權合法性的問題。
(三)天命觀在維護政權穩(wěn)定性上的作用
政權的穩(wěn)定是統治階級能夠有效實現對民眾的控制,使其政治系統能夠有序運行,政令暢達,政權沒有危機以及民眾沒有爭奪政權的平穩(wěn)安定的狀態(tài)。政權穩(wěn)定一個非常重要的前提就是民眾對以天命觀為主導思想建立起來的政權的敬畏。在社會實踐層面,統治者倡導用“禮儀”來約束民眾;民眾用“禮儀”來表達對天命的敬畏,從而自然自覺地維護政權穩(wěn)定。早期的禮儀是宗教信仰的產物,漢代學者許慎說:“禮,履也,所以事神致富也”[14]2,履行禮儀即是用來祭神求福。祭天祭祖的儀式逐漸成為規(guī)范人的行為,但其本質上來講是治人之道的禮儀。在禮儀的建立與實施過程中,孕育出了中國的宗法制。宗法制規(guī)定了統治者內部的權力繼承,在全社會形成了以族權為中心的父子、兄弟、夫妻等隸屬關系。董仲舒依據“天”推理出來三綱五常、“天—君—臣民”等級制度,根據“貴陽而賤陰”的陽尊陰卑理論,君、父、夫體現了天的“陽”面,臣、子、妻體現了天的“陰”面;陽永遠處于主宰、尊貴的地位,陰永遠處于服從、卑賤的地位,提出了千年封建社會人人都要遵守三綱原理和五常之道。天命觀對封建禮教等級制度的產生起著引導性作用,又以其自身的權威性神化了封建禮教等級制度。封建禮教等級制度具有了延續(xù)性和穩(wěn)固性,調整著統治階級內部關系,約束著大眾的行為,壓制著大眾的抗爭意識,有助于社會大眾循規(guī)蹈矩,安守本分,有效地維護了封建統治秩序,有利于政權呈穩(wěn)定的形態(tài)。統治者實施仁政,緩和階級矛盾,對維護政權的穩(wěn)定性具有一定意義。恪守天命要求統治者要做到實行仁政,所以,歷朝歷代的明君圣主大多都追求仁政。
從周朝將天命與民意結合起來的歷程來看,德治思想已初露端倪,德治要求順應民意,這種思想對政權的穩(wěn)定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同時對“逆天”行為予以無情打擊以維護其統治。統治者認為天命是靠民情體現的,順天命而建立的政權自然要順應民意,順應民意就是在順應天命。秉承天意治理天下的統治者就要行仁政,施德治,善待百姓,實施對人民有益的政策措施,以使上天滿意,天命常在,國祚長久。這種思想很明顯地體現在各個朝代的早期統治中。各個朝代早期的統治者汲取前朝滅亡的經驗與教訓,珍惜天命,輕徭薄稅,與民休息,寬厚待民,減輕刑罰。另一方面,對待叛亂等危害封建統治的行為采取嚴厲的手段。政權受“天命”而建,危害政權統治的行為被視為“逆天”,“君位若危,神將安恃”“有人獲罪于天,不知紀極,潛思釋憾,將圖不逞,遂起逆心,謀毀宗廟、山陵及宮闕?!?《唐律疏議》)這就為封建統治者討伐、懲處提供了充足的理由,對待“逆天”的行為往往處以極刑。
天命觀是典型的唯心主義,但立足于歷史事實,用現代的眼光去審視才能把它的存在價值和作用看得更加清晰透徹。在中國古代社會,天命觀“人神并重”的最終演化,是古代思想和智慧的結晶,經歷了一個“與政治無關——政治活動偏重神明意志——兼顧人事——人神并重”的演進過程。天命觀以天道、民心相貫,凸顯其“畏天命、愛人民”之內涵,是中華傳統文化的閃光點。
然而,中國天命觀有著自身無法克服的局限。首先,天命觀有重人治、輕法治的先天局限。在政治權力來源問題上,上天為統治者賦權,統治者尤其是皇帝個人權力過大,將國家的命運寄托在“上天”選定的人身上。相比之下權力的監(jiān)督也明顯不足,以天災自然現象對皇權進行約束具有盲目性、偶然性和不穩(wěn)定性,作用也相當薄弱。古代中國社會雖然各朝各代都頒布實施法律,但在權大于法的古代社會,法律在皇權之下并服務皇權,是統御民眾的手段。社會缺乏法治意識和法治氛圍,“天命”賦予的“權力至上”是社會的普遍認知,無法形成有效的、長期的、穩(wěn)定的監(jiān)督和制約機制,統治者容易專權獨斷,濫用權力窮奢極欲,朝政黑暗??v觀整個古代歷史,圣君明主少之又少,反而有諸多不按“天意”進行統治的昏君、暴君;有過多次、持續(xù)時間不一的亂世、濁世。人民一次一次地經歷飽受剝削、摧殘和壓迫的苦難史。
其次,中國天命觀形成了重守舊、輕創(chuàng)新的思想桎梏?!叭说囊磺行袆雍托袨?,都在‘天’的基本原則之中,人是不能徹底擺脫、超越這個‘天’的?!盵15]237在這種“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思想的引導下,遵循天命,墨守成規(guī)一直是封建王朝的主旋律。天命觀極強地推崇和固化著中國古代封建制度,不允許個人對現有的禮教、制度提出質疑,“天變足畏、祖宗足法”是封建社會的主流理念,新的主張視為叛逆、異端,創(chuàng)新往往被扼殺。人們頭腦中形成了固定的思維模式:一個封建朝代被推翻后,往往建立的還是一個如前朝制度相同的封建朝代,自秦漢后兩千多年的政治制度不停地打圈,鮮見實質性的螺旋上升。天命觀使中國古代封建制度喪失了自我更新和發(fā)展的活力,中國的封建統治在近代也走向了衰落、崩潰,讓中華民族付出了沉重的代價。當我們重新審視中國天命觀的時候,會更加堅守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世界觀,會更加有信心用馬克思主義理論的視域去考釋中國的天命觀,去解釋世界和改變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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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趙 紅]
On the Historical Evolution and Function of China’s Destiny
YANG Zhi-gang
(College of Marxism,Harbin Engineering University,Harbin 150001,China)
Chinese concept of destiny originated in the Xia,Shang and Zhou generation,contended in the pre-Qin schools of thought,stereotyped in the Qin and Han Dynasties. Since the Han dynasty,people gradually establish the absolute worship of the sky and shape the inner respect and fear on the sky from generation to generation. Because it is the source of morality,the concept of destiny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safeguarding the royal power,ruling the people and unifying the spiritual world of people. In modern China,understanding the historical evolution and role of the concept of destiny can not only penetrate into the basic thread of 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 transmission,but also explain the existence and influence of the concept of destiny clearly in a certain range.
Chinese Destiny Concept;Evolution;Traditional Culture
10.16164/j.cnki.22-1062/c.2017.01.015
2016-09-27
國家社科基金項目(15XZX005);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專項項目(15JDSZK012);黑龍江省教育科學“十二五”規(guī)劃2015年度課題(GJC1215016)。
楊志剛(1975-),男,黑龍江哈爾濱人,哈爾濱工程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法學博士。
K221
A
1001-6201(2017)01-0107-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