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狗”族語匯的情感色彩

馬蘭

內(nèi)容摘要：狗和人類的生活息息相關(guān)，自古至今有關(guān)“狗”的語匯不勝枚舉。漢民族對狗有著非常復(fù)雜的情感，導(dǎo)致了“狗”在漢語中具有獨特的文化意蘊。通過廣泛搜集包含“狗”和“犬”語言資料，對“狗”族語匯呈現(xiàn)出貶褒不一的情感色彩進行探討。

關(guān)鍵詞：狗 褒義色彩 中性色彩 貶義色彩

狗是人類最早馴化的一種家畜，在與人類長期相處的過程中，狗和人類建立了復(fù)雜的感情。一方面，狗作為忠誠的看家護院和田獵的好助手得到人們的贊揚和喜愛；另一方面，它對主人的搖尾乞憐，本性兇狠，又為人不齒和憎惡。由“狗”（包括“犬”）構(gòu)成的詞和熟語等構(gòu)成“狗”族語匯在漢語中具有很強的民族性，漢民族特有的重義輕利、尊尊賤卑和象征比附的文化心理使得“狗”族語匯呈現(xiàn)出貶褒不一的情感色彩。通過對“狗”族詞匯的分析，不僅可以了解漢民族與狗之間的復(fù)雜關(guān)系，還可以窺見漢民族的特有的文化特點。

一.褒義色彩

在古代的傳說中，作為三皇之首的人類的祖先盤古是一位開天辟地的神。然而他卻是狗首人身，這也從側(cè)面說明了狗曾是人類尊崇對象。狗作為一種重要的家畜，為主人看家護院，隨主田獵，供人類祭祀食用。在先民的心目中，狗又有忠義、誠實、勇敢、敏銳等優(yōu)秀品質(zhì)，人們對狗也是寵愛有加，漢語中很多與“狗”有關(guān)的語匯都帶有褒揚的感情色彩。

1.祥瑞的象征

在古代曾作為一種重要的吉祥祥瑞之物，在歷代的的“祥瑞志”中，狗都被列為重要的祥瑞之物。早在《易經(jīng)·說卦》中就有“艮為狗”的記載；在《古今圖書集成》中也有許多以白狗為祥瑞和以獻白狗為貴的記載；《宋書·符瑞志》中也把白犬也白馬和白兔都列為祥瑞之物。遠古時期狗作為一種祥瑞的的圖騰崇拜，能夠驅(qū)除邪魔。東漢《風俗通》中記載了漢代建筑城市時殺狗“辟除不祥“的風俗。古時民俗認為狗血噴在妖人頭上，妖法就會失靈，因而“狗血” 可以驅(qū)鬼辟邪。

俗語“貓衰狗旺”和“貓來窮，狗來富”也印證了狗的吉利和興旺。因為狗習慣于到棄骨多的人家，它來到誰家，往往意味著主家經(jīng)濟寬裕，對主人來說預(yù)示著財富的來臨，主人往往很樂意收養(yǎng)。當狗年來臨時，國人喜歡在新年祝福語里借狗的叫聲諧音復(fù)制，稱狗年為“旺”年，祝福語則為“新年旺旺”。

2.自謙之詞

謙虛是中國人的一種美德，在與他人進行交流時，常常使用謙稱。人們往往習慣于用“犬馬”自稱。如謙稱自己的年齡為“犬馬之年”；謙稱自己的家為“犬舍”；謙稱自己的生命為“犬馬之命”；“犬馬齒窮”“犬馬齒索”“犬馬之疾”謙稱自己年老體衰。鄭板橋非常崇拜明代的書畫家徐渭，曾幽默地用“青藤門下走狗鄭燮”表達對徐渭的尊崇之情。復(fù)旦大學的創(chuàng)始人馬相伯百歲高齡時在病榻上感慨地說：“我是只老狗，叫了一百年，也沒有把中國叫醒?！?/p>

同時，謙虛的漢民族又習慣于用“犬”字對他人稱呼自己的下一代。像“犬子”“小犬”“景升豚犬”用于謙稱自己的兒子。例如《紅樓夢》中賈政與北靜王談及寶玉：“犬子豈敢謬承金獎，賴藩郡余恩，果如是言，亦蔭生輩之幸矣”（曹雪芹《紅樓夢》，沈陽，遠方出版社，2000：83）

3.忠誠有功之人

狗長期與主人生活在一起，是一種非常通人性的動物，為主人看家護院，盡心盡責，不管主人是否富有都能夠與主人忠心耿耿，不離不棄。在我國盛傳許多義犬舍命救主人的故事。如楚漢相爭時，一只大黃狗冒死就劉邦于大火之中；晉干寶的《搜神記》有《義犬?！罚慌f題陶潛所撰《搜神后記》九卷《楊生狗》；我國滿族人的傳說中，也有黃犬救努爾哈赤的故事。

“狗不嫌家貧”“狗認主，貓認家”“貓是奸臣，狗是忠臣”“狗有濕草之義，馬有垂僵之恩”；都反映了狗的忠誠品質(zhì)。劉邦曾經(jīng)贊賞蕭何是功勞無人能及的“人狗”“獵狗”，眾武將是受之調(diào)遣的“功狗”。當年韓信在囚車欲殺之時，大呼：“狡兔死，良狗烹”。他以良狗自喻，希望能夠漢高祖看在自己曾為漢朝立下汗馬功勞的份上從輕發(fā)落。

古代的臣子常以“犬馬”“狗馬”自比，表示對主子忠心耿耿，心甘情愿為其奔走效力。狗馬心對尊長表示赤誠報恩的謙辭?！叭R之心”“犬馬之勞”“犬馬之心”“犬馬之報”“犬馬戀主”皆指心甘情愿地為對方效力?！俺挤詾槿R之誠不能動人，譬人之誠不能動天”（《三國志》）中“犬馬之誠”形容對君主非常忠誠。

4.頑強的生命力

狗的生命力頑強，可以讓災(zāi)難敬而遠之。上自王侯下至百姓皆以“狗”“犬”命名。如西漢桃陽侯劉狗，劉邦最喜愛的兒子趙王如意別名“犬兒”，東漢梁冀有子名叫“胡狗”。至于一般百姓家庭中的孩子叫“狗“的就更多了。我國的很多農(nóng)村地區(qū)，人們往往給自家的孩子起用帶“狗”字的名字，希望用這些粗鄙的名字讓鬼神敬而遠之，孩子平安長大，長命百歲。像“狗子”“二狗”“小狗”“狗娃”“狗?！薄肮吠蕖薄肮穬骸薄肮丰獭薄凹毠贰薄肮返啊肮穼殹薄皝砉贰薄百嚬贰?，這些粗鄙的名字并無貶義，而是帶有頑強的生命力。

二.貶義色彩

在漢語中，“狗”族語匯具有強烈的貶義文化色彩，如果以狗喻人則是對人的鄙視和憎惡，多是指代或比喻品行不端之人。作為貶義詞的“狗”族語匯常用來表達反面消極的情感態(tài)度，多用于詛咒、謾罵、泄憤等場合。

1.令人厭惡的小人或幫兇

狗常受人利用，常常是惡勢力的幫兇，貴族子弟耀武揚威欺壓善良無辜的工具，其凌人之勢每每遠勝于它的主子，人們對狗的恐懼、厭惡已經(jīng)成為一種內(nèi)心情感。作為惡勢力或壞人幫兇的“走狗、狗腿子、狗東西、狗漢奸、狗奴才、叭兒狗、哈巴狗、瘋狗、狗才、狗爪子、鷹犬”一直為人們所憎惡。即使是已經(jīng)失勢，落難的“落水狗、喪家之犬，夾著尾巴的狗”也是人人喊打的對象。

2.罵人詛咒之語。

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狗便是一種卑賤的、令人不齒的東西。在漢族人看來， 狗身上似乎集中了一些人令人們鄙視和唾棄的缺點：兇狠、趨炎附勢、貪婪、驕縱、狂妄。于是， 在漢語中與狗有關(guān)的罵人詛咒之語。像辱罵他人的出身用“狗娘養(yǎng)”“狗養(yǎng)的”“狗日的”；一些品行不端的“狗男女”的子女也被認為是“狗崽子”“狗雜種”“狗東西”；罵人非常兇時是“狗血噴頭”。對一些本性難改，劣性如故的惡人，同時會被“狗改不了吃屎”“狗噬不食”“臭狗屎”；老百姓對統(tǒng)治者不滿時，用“狗官”“狗皇帝”“狗強盜”發(fā)泄內(nèi)心的憎惡之情；呵斥別人胡說，罵人為“狗吠”“狗叫”。

3.諂媚勢力之徒

狗對主人搖頭擺尾，千方百計地討好主人，充滿著十足的奴性，一直為正人君子不屑一顧。狗的這種天性恰好與那些阿諛逢迎、巴結(jié)討好上司的人有相似之處，因此，因而，狗的這一“貶義”這就人格化了?！肮费劭慈说汀卑岛脛萘Φ难酃饪创?；“狗仗人勢”和“狗仗官勢”喻指依靠他人或官府的勢力欺負人；“看門狗”指巴結(jié)討好有權(quán)有勢的人；“狗朝屁走，人朝勢走”“虎落平陽被犬欺”“狗顛屁股兒”都反映了狗的趨炎附勢，對人逢迎獻媚的丑態(tài)；“眾犬吠聲”“狗氣”喻諂上傲下的習氣；“狗咬破衫人”“街頭的狗——誰有吃就跟誰走”“狗咬叫花子——畜性也欺人”“人傍有錢佬， 狗咬破衫人”“狗不咬拜年的，人不打送錢的”“狗眼看人———咬窮不咬富”“司狗的——軟的欺負硬的怕”等等， 說的都是人和狗一樣，習慣于趨炎附勢。

4.兇惡、殘忍的本性

人們普遍認為狗是由狼馴化而來的，因而它身上多少保留著狼的兇殘狠毒的本性。俗語中“狗咬一口，爛到骨頭”，可見狗之兇惡；“狗咬三生冤， 蛇咬對頭人”， 將“狗”和“毒蛇”并舉，說明狗之毒；“咬人的狗兒不露齒”惡狗咬人常出其不意，其兇狠可想而知。漢語成語中的狗多是遭鄙視受詛咒的對象，大都表示此類貶義色彩。如“狼心狗肺狗”“驢心狗肺“”比喻人心兇狠惡毒?！袄切墓沸小毙稳輭娜诵哪c像狼一樣貪婪和兇狠，行為像狗一樣無恥；“豬狗不如”“豬彘不若”“豬卑狗險”“行若狗彘”，形容人格低下品行壞到了極點，連豬狗都不如；“蠅營狗茍”比喻某些小人不顧羞恥，到處鉆營的意思，他們像蒼蠅一樣到處鉆營，如狗一般茍且求活。

5.不務(wù)正業(yè)的人或荒淫的生活

“狗”和一些卑微的動物詞語搭配，構(gòu)成了很多含貶義的詞語，指代一些品行低下的一類人。如，“雞鳴狗盜”犬吠之盜 鼠竊狗偷 偷雞摸狗 都是指代一些偷偷摸摸，見不得人的行為。“狐朋狗友”“狐朋狗黨”“豬朋狗友”“阿貓阿狗”“貓三狗四”“狐群狗黨”泛指一些吃喝玩樂、不務(wù)正業(yè)的朋友。“狗馬馳逐、狗馬玩好、聲色犬馬、斗雞走狗”“牽狗玩猴弄猢猻——不走正道”形容舊時統(tǒng)治者或富貴人家尋歡作樂、荒淫無恥的生活方式，正派的人是不會追求這些的。

三.中性色彩

1.客觀事物

在漢語中，還有一些與狗有關(guān)的用語，它們或用來說明某種生活常識，客觀事物或某種狀態(tài)，沒有感情色彩，只是以狗喻事，以狗喻人，或說明某種客觀事物或規(guī)律?！鞍自粕n狗”比喻事物變化不定；“犬牙交錯”“犬牙相制”比喻交界線像狗牙那樣參差不齊，不得自由；“犬守夜，雞司晨”說明看守家門是狗的本質(zhì)工作；“蒼蠅嘴巴狗鼻子——靈得很”是對狗鼻子靈敏的肯定；“狗怕夾尾，人怕輸理”指人輸理就像狗的尾巴被夾一樣，是一種不能犯的錯誤。

2.一種家畜

指代“狗”動物本身，沒有附加意義。狗是一般家庭蓄養(yǎng)的一種家畜，安定和諧的時代因有幾聲狗吠顯得更有生機和活力?！半u犬相聞”“雞鳴犬吠”“雞飛狗跳”“雞犬之聲”“雞犬桑麻”“雞犬相聞”指人煙稠密，或指一種領(lǐng)和睦的景象。

3.某一類人

全民網(wǎng)絡(luò)時代，“狗”出現(xiàn)了一種新用法，在原有的基礎(chǔ)上，被賦予了新的用法，它代表了某一群體的人。如從事某一職業(yè)的人，像“打工狗”“教師狗”“論文狗”“程序狗”“廣告狗”“推銷狗””“保安狗”“文案狗”“建筑狗”“公關(guān)狗”“保險狗”“秘書狗”；表示生活在某種狀態(tài)的一類人。經(jīng)常處于加班狀態(tài)的“加班狗”，積極準備高考，處于巨大升學壓力下的“高三狗”；忙于修改畢業(yè)論文，面臨就業(yè)壓力的“大四狗”，到了婚戀年齡仍然孑然一身的“單身狗”，喜歡登山戶外活動的“登上狗”。

“狗”在漢語言中具有不同的情感色彩，已經(jīng)深深地扎根于漢民族母語使用者的心理底層，具有一定的慣性和思維定性，短時期內(nèi)很難發(fā)生根本改變。通過以上所舉“狗”族詞匯的例子，不難發(fā)現(xiàn)，狗在漢民族意識中尊貴與卑賤并存，忠誠與奴性總在。漢民族對狗的情感比較復(fù)雜，褒貶并存，以貶為主。

（作者單位：安徽淮北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旅游管理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