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偉平
“何必認真”與盡職盡責
孫偉平
盡責,在這個功利、浮躁的社會上,似乎是一個相當保守的字眼了。人們常常以沒有多少人“認真”了為由,從而也放松了對自己的要求。“差不多就行了”,“何必那么認真呢”,幾乎成了人們的口頭禪,也確實成為不少人的行為習慣。
其實,盡責首先是人們自己對自身的要求,其次才是對他人同等行為的意識和期待。因此,盡責的要義,并不在于別人是否同樣、同等地盡責。若他人不是奉公守法、不是勤勤懇懇,對工作、對生活并未承擔起自己的責任,只是表明他人的敷衍和失職;我可以對他人提出批評,也可以進行勸告,但他人的不負責任的行為,不能成為自己放棄責任的理由和根據(jù)。例如,騎自行車禁止帶人,這是交通規(guī)則明文規(guī)定的,不管有沒有警察看到,帶人都是不允許的行為。如果是我?guī)肆?,無論出于什么考慮,這就是犯規(guī),我就應該對此負責。如果警察發(fā)現(xiàn)了我,要罰款,我就必須接受,而不能借口“前面那個人也帶人了,你為什么不抓他”,從而拒絕承擔自己的責任。也許前面的那個人確實帶人了,也應受到懲罰,但是,在目前警力有限的條件下,還不可能做到抓住每一個犯規(guī)者。這既不等于他人犯規(guī)的行為就是合法的,你被抓被罰也不是你倒霉或不走運,而正是你的犯規(guī)行為本身決定了,你必須對此承擔責任──只有當某一責任超出我的選擇和行為能力的控制之時,我才能拒絕承擔責任。否則,我沒有任何理由推辭,即使同等條件下的其他類似的人沒有這樣或者那樣,我也不能因此而找借口。
改革開放,特別是向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的轉變,使整個社會都正在發(fā)生一場翻天覆地的巨變,社會控制與管理已經(jīng)變得相對寬松了。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的建設,導致了利益主體多元化,凸顯了與國家利益、集體利益相并列的個人利益。每一種利益主體都要在經(jīng)濟和道德上表達自己的愿望,提出帶有自己利益傾向的政治主張和道德主張,因此,這必然導致人們在價值觀、道德觀上的多元化趨勢:一方面,個人的利益得到承認和尊重,人們決定行為的標準呈現(xiàn)多樣化的態(tài)勢,政治標準和道德標準不再是唯一的因素,人們可以采取各種不同的、而不是過去那種唯一的行為方式;另一方面,國家利益、集體利益不斷受到眾多個人利益和小集團利益的侵蝕,統(tǒng)一的、公共的社會道德規(guī)范對個人的約束力急劇減弱,在社會生活中出現(xiàn)了許多“道德真空”地帶。人們不再強制做非意愿的行為,作惡就成為十分簡便的事了。社會相對寬松似乎是一把雙刃劍,既減少了不自由的虛假道德行為,又放縱了無所顧忌的不義之舉;既帶來了個人的自主和自由,又讓個人去直接面對善與惡的沖突和選擇。在這種情況下,提高人們道德選擇意識的自覺性和強烈責任感,無疑既具有緊迫感,又具有特別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
在公元前6世紀的古希臘,一位名叫蘇格拉底的哲學家正面臨生與死的抉擇。他的反對者們捏造事實,誣陷他“不敬神”和“蠱惑青年”,雅典法院判他死刑。當時的古希臘分成許多城邦,雅典法院的判決只在雅典城邦有效,若蘇格拉底逃往其他城邦,他就可以重新成為自由人。蘇格拉底的不少學生和朋友都力勸他逃離雅典,他卻意志堅定,不為所動。他平靜地說:“盡管法院的判決是不公正的,但我是雅典的公民,我應該維護雅典法律的尊嚴。我不愿背下貪生怕死的罪名,更不能為后人留下可以枉法的借口,讓我赴死吧?!碧K格拉底毫不含糊的生死選擇被認為是人類歷史上正確處理公民與國家關系的一個典范。盡管國家的法律存在不義,法院的判決也有不公正的,但是,在該法律被正式廢除以前,廣大公民就應該尊重它、服從它、遵守它。這是一個公民對國家、社會的責任。
一個人盡責并不是因為他生來就有道德,而他變得有道德,則是因為他盡責。強調人在價值選擇面前的道德責任,不論對于選擇者本人,還是對于他人和社會,都是十分必要的。對于選擇者本人來說,只有具有高度的責任感,才能使選擇成為自主的、主動的行為;對于他人和社會來說,通過各種途徑和方式,增強人們行為選擇的責任心,才能鞏固和發(fā)展社會道德關系,使社會道德不斷提升到新的境界。
(本刊特約稿件,作者系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