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安琪 (江蘇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 221116)
論施叔青《香港三部曲》中黃得云形象的自我呈現(xiàn)
徐安琪 (江蘇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 221116)
施叔青《香港三部曲》中有著非常獨特的人物形象——黃得云,她的日常生活呈現(xiàn)給周遭人的時候,是生活也是表演,有著他們獨特的心理印記,使得黃得云擺脫不掉妓女的身份。人物的自我呈現(xiàn)其實是一種表演,有著自己設(shè)置的“前臺”與“后臺”,而日常生活的表演性質(zhì)正反映著那個時代人的心理和命運的變化。
人物形象;日常生活;自我呈現(xiàn)
《香港三部曲》系列有《她名叫蝴蝶》、《遍山洋紫荊》、《寂寞云園》,其文本本身是人物命運與宏大背景的交織,也就是日常生活的碎片化融入在宏大的歷史潮流中。但是,在關(guān)注其背后的歷史變遷的同時,我們不能忽視歷史對作品人物命運的影響,因為人物的心理及個體發(fā)生的改變,也反映出了時代變化輻射在人們內(nèi)心中的心理變遷。比如小說中的女性黃得云是顛覆傳統(tǒng)想象的妓女形象,一定程度上她將妓女作為了一種身份或工具,滿足男人的臆想同時也能幫助她生存?!断愀廴壳分械狞S得云形象不是單獨發(fā)展的,而是通過周遭的物體或者人物來形成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現(xiàn),讓我們看到了大多數(shù)人的生活其實是一種表演,各自表演著他人想像中的自己,卻最終和自我呈現(xiàn)相矛盾而走向悲劇。本文試圖分析這些主要人物形象的自我呈現(xiàn),即他們的生活其實是一種表演,有著自己設(shè)置的“前臺”與“后臺”。
黃得云在小說中被比作黃翅粉蝶。黃翅粉蝶,“雖然同是蝴蝶,香港的黃翅粉蝶于嬌弱的外表下,卻敢于挑戰(zhàn)既定的命運,在歷史的陰影里擎住一小片亮光?!?其實,剛開始我們大都會著眼于黃得云的反抗命運,但是我們可能會忽略黃得云擎住亮光的“工具”。
黃得云初始是一個水靈靈的少女,也許會攜帶著莞香婉婉走來,可是一次拐賣顛覆了她平靜的一生。之后,黃得云有了一個新的身份——妓女。初到倚紅閣,她沒反抗也沒掙扎,很順利地被調(diào)教,從琵琶仔成為了“職場老手”,輾轉(zhuǎn)了四個棲身地。當史密斯闖進南唐館、闖進她的生活的時候,黃得云扮演的第一個角色是妓女,這是她的本能反應(yīng)。“她閱歷無數(shù)的眼睛閃過一絲幸災(zāi)樂禍、冷冷的光,嘴角輕佻的嚅動。她扶起懷中的頭,紫緞大袖滑溜下來,露出她赤裸的肩膀”2,黃得云自己也知道,“她怎能把自己的下半生寄托于赤眉紅發(fā)的番鬼佬為她做打算”3,所以撫摸史密斯只是一種職業(yè)做法。但是,史密斯再次出現(xiàn)把她從南唐館安置于成合坊時,她給自己的定位發(fā)生了改變——“鏡子里那個艷淫巾釵、珠鏘玉搖的妓女消隱了,挽個竹籃,到天后廟求靈符的那個黃得云回來了”4。在描寫黃得云時,作者說“燭光下這具姿態(tài)慵懶的女體散發(fā)著微醉的酡紅,斜靠著,渴望被駕馭”,這是個“專擅性愛、嬌弱而精致的女人”5。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黃得云在和史密斯相處時,并不是那個莞香少女,仍是“可以像一條柔軟的蛇,盤繞史密斯的脖子蠱惑他,使他又一次興奮起來”6的妓女。黃得云找到她想依附的人后,妓女的習(xí)慣仍為改變,無論是生活作息,還是魅惑嫖客的手段。接下來就是屈亞炳,黃得云此時一心想脫了妓籍從良??墒?,即使她第一晚的委身于他,也帶有著妓女不顧羞恥地主動與迎合,“黃得云愿意憑著她先天的稟賦,加上當琵琶仔時倚紅閣鴇母私相傳授的穿上秘術(shù),來調(diào)理這個不解風(fēng)情、木口木面的男人”7。
其實這一切都是源于黃得云的私欲,因為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是異性的恩澤。當屈亞餅“不行”時,黃得云滿腔幽怨無處發(fā)泄,狠狠地踢了閹雞一腳說:“沒有用的東西!”8而在屈亞炳的心中,黃得云的妓女行為使得他看她時,“怎么看還是一株嫁接過的妖嬈的樹”9。接連被男人拋棄后,黃得云來到了公興押,成為了十一姑眼前的紅人。即使到了第三部《寂寞云園》中,黃得云仍然擺脫不掉妓女的身份,在當鋪被傳閑話,甚至說黃得云為了“上位”而對王福出賣了肉體。之后的禁欲紳士西恩·修洛也把她和“煙霧繚繞的妓院聯(lián)想在一起,便不自覺地從心里起了一陣不潔的嫌惡”10由上述分析我們可以看出,黃得云一直沒有擺脫掉妓女的身份,也沒有擺脫掉妓女的心理,她一直將此作為自己謀生的手段。即使是放下妓女身份過著日常生活,但她在與男人的相處中,也還是表演著妓女的姿態(tài),可以說這種刻有妓女烙印的外套,黃得云始終沒有脫掉。“個體真實的或真正的態(tài)度、信念、情感,也許只有間接地通過他的供認或似乎是不知不覺地流露出來的行為才能弄清”11,黃得云正是通過不知不覺流露的行為讓我們感受到她永久的妓女身份。但是,她這么做肯定存有一個目的,“個體會以一種完全籌劃好的方式行動,一種既定的方式表達自己……它也許會從他們那里喚起它打算獲得的特定回應(yīng)”,而對于黃得云來說,她通過她擅長的性愛滿足男人的需求,想要的回應(yīng)就是男人的駐足。“她等待著被愛”12,或者說她的一生都等待著能交托自己的愛人。不過,在那個時代那個年代里,黃得云孤單一生的結(jié)局是注定的,因為妓女身份是不被接納的,特別是她一心想進入的上層社會。
黃得云因她的遭遇可憐,卻因她的習(xí)慣而可悲。一開始,她的妓女身份扮演只是一種無奈之舉,可是慢慢地卻融入了她的骨髓擺脫不掉,前臺的表演已經(jīng)進去了后臺的生活,演員自己都分不清表演與生活的界限了。正如戈德曼所說:“個體試圖引誘觀眾以一種特殊的方式來評判他和情景,他也許把追求這種評判當作最終的目的本身,然而他也許不完全相信他應(yīng)得到他所要求的的這種自我的評價,不完全相信他所建立起來的現(xiàn)實印象是有效的”13,而黃得云在她苦心脫掉妓籍時,她試圖扮演良家婦女的角色,希望得到“觀眾”的平等對待,可是史密斯屈亞炳都接連讓她失望,并且她自己也不知道真正過著普通的生活時,她心有不甘,“到頭來還要做小伏地,黃得云愈想愈不值得”,并且她曾想回到倚紅閣,繼續(xù)表演“妓女的角色”。但是,“我們發(fā)現(xiàn),幾乎沒有一種日常職業(yè)或日常聯(lián)系其表演不是在從事與建立起來的印象不一致的隱瞞活動”14,公開的生活只是表象,總有一些可隱瞞的東西,黃得云正是將她公開的從良展示了出來,她想過著從良的日常生活而試圖藏起妓女的一面,最后悲劇也正源于此——公開的表演與想隱藏的生活,都有著妓女身份的烙印,而原因是黃得云骨子里自始至終都沒有忘掉自己的身份,日常生活的非日常性彰顯五一,正如黃翅粉蝶終究褪不去艷麗。
戈德曼的日常生活理論給了筆者研究的啟發(fā),即我們的生活都是自己營造的,有著自己的前臺和后臺,但是即使把后臺展露給親近的人時,這個后臺也是經(jīng)過選擇而暴露出來的,最原始的“本我”是每個人都藏在心底的,也就都把日常生活作為了一種表演。正如黃得云把想擺脫妓女身份而從良,但是在不知不覺中,她仍成為了另一種妓女,以出賣肉體而獲得男人們的長期供養(yǎng)。她把日常生活和妓女生活已經(jīng)融為一體了,即本我、自我與超我的界限已經(jīng)模糊了,她的本我可能就是自我與超我,又或者,黃得云的本我并未真正袒露。
注釋:
1.施叔青.《她名叫蝴蝶》.花城出版社,1999年版.第5頁.
2.施叔青.《她名叫蝴蝶》.花城出版社,1999年版.第37頁.
3.施叔青.《她名叫蝴蝶》.花城出版社,1999年版.第26頁.
4.施叔青.《她名叫蝴蝶》.花城出版社,1999年版.第50頁.
5.施叔青.《她名叫蝴蝶》.花城出版社,1999年版.第77頁.
6.施叔青.《她名叫蝴蝶》.花城出版社,1999年版.第77頁.
7.施叔青.《遍山洋紫荊》.花城出版社,1999年版.第44頁.
8.施叔青.《遍山洋紫荊》.花城出版社,1999年版.第133頁.
9.施叔青.《遍山洋紫荊》.花城出版社,1999年版.第146頁.
10.施叔青.《寂寞云園》.花城出版社,1999年版.第176頁.
11.戈德曼.《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現(xiàn)》.浙江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2頁.
12.施叔青.《寂寞云園》.花城出版社,1999年版.第176頁.
13.戈德曼.《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現(xiàn)》.浙江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21頁。
14.戈德曼.《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現(xiàn)》.浙江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62頁.
[1]施叔青.《她名叫蝴蝶》.花城出版社,1999年版.
[2]施叔青.《遍山洋紫荊》.花城出版社,1999年版.
[3]施叔青.《寂寞云園》.花城出版社,1999年版.
[4]戈德曼.《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現(xiàn)》,浙江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
徐安琪(1994.8- ),女,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