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科”探源及相關詞語探討

文俊威

（東華理工大學 文法學院，江西 南昌 330000）

“掛科”探源及相關詞語探討

文俊威

（東華理工大學 文法學院，江西 南昌 330000）

“掛科”一詞已成為校園常用詞語，但是為何“掛科”會有“考試不及格”的意思，還沒有一個令人滿意的答案，目前的解釋大都存在明顯的漏洞，屬于主觀臆測，不足以采信?！皰炜啤钡摹皰臁痹醋员硎居嬎銠C故障的計算機術語“hang”，“hang”譯為“掛”，并引申為網(wǎng)絡游戲術語，表示“死”或“失敗”，再進入學生校園生活領域產生了“掛科”一詞?！皰臁钡摹八馈绷x和“失敗”義都是由“中止”這個意義引申而來，而漢語里“死”義和“失敗”義又往往存在聯(lián)系。與此相關的“完蛋”“眼兒猴”“吹燈”“嗝兒”“去貨”“一腳去”等方言詞語所表示的“死亡”“毀壞”“失敗”這三個義項關系密切，往往可以互通。

“掛科”；hang；詞語考源；死亡；失敗

一、“掛科”一詞相關解釋及其辨析

近年來，“掛科”一詞被廣泛使用，用來表示考試未通過，原本只是學生口語中使用的詞語，現(xiàn)在在很多正式文體中也廣泛使用了，如：

（1）她對上學年掛科較多和本學期態(tài)度不端正的個別學生也敲響了警鐘，給了大家一些科學合理的意見和建議。（南開新聞網(wǎng)2008年11月6日《醫(yī)學院召開學風建設主題班會》）

（2）2007年，200多名首都經貿大學畢業(yè)生，因未能通過學校的“清考”，在畢業(yè)時繼續(xù)“掛科”，不能畢業(yè)只得留級，只能寄希望一年后再參加并通過相關科目考試方可畢業(yè)。（趙婀娜《“淘汰”何時成常態(tài)》，《人民日報》2009年11月13日第8版）

（3）英語掛科的學生寫出95分物理論文（《中國青年報》2011年7月20日07版）

（4）針對學生逃課率高、上網(wǎng)率高、掛科率高、休學率高、退學率高等實際情況，學院學工口今年將編寫《數(shù)學科學學院進一步加強學生管理的有關意見》并將有關內容通知到每位學生家長。（南開新聞網(wǎng)2013年3月21日《數(shù)學學院召開2013年學生工作部署會》）

以上四個例子分別是來自報刊和網(wǎng)絡新聞的例子，由此可見“掛科”一詞已由純粹的口語詞，變成了可以在正式文體中使用的詞語。例（2）中的“掛科”加上了引號，說明這是一個比較特殊的用法，這應該是口語到書面語的一個過渡。

關于“掛科”一詞的來源，目前有幾種說法：

第一種，百度百科解釋為某學校把所有不及格學生的名字都打印在一張紙上，貼在板子上進行公示。由于板子掛在墻上，所以學生們就形象地管不及格學生叫掛科生[1]。這個說法缺乏事實依據(jù)，甚至連“某?！倍紱]有具體的說法，近乎臆測。

類似說法還有：有一種書塾使用的木頭名牌，不及格的人的名字會被寫在上面，掛在門口，以示羞辱，故名掛科。這種說法同樣是臆說。

第二種，孫琴認為“掛科”是“掛某科號”的縮略：

“掛科”是“掛某科號”的縮略形式。眾所周知，人的機體有了毛病，需到醫(yī)院看醫(yī)生，那就必須先“掛科號”。也就是說，一旦“掛科”，則說明身體出了問題。由于“學科”的“科”與“掛科”的“科”源于同一義項，表示“學術或業(yè)務的類別”，所以，考試不及格是學習出了問題，自然也就可以用“掛科”代指了。[2]

這種說法也屬于想當然，學習生活和醫(yī)院并沒有太大聯(lián)系。這類專業(yè)術語如果要進入大學生的口語中，必須要經過一個中介，例如先成為常用語，再被其他各領域普遍使用。學生直接使用醫(yī)院管理的相關術語來表示考試不及格，不合常理。論者又提出另一種假設，認為“掛科”是來自對“掛靴”和“掛拍”的類推造詞：

這兩個詞都是動賓式。其中的“掛”應該表示“擱置”的意思。從字面看，“掛拍”指球拍擱置在一邊，“掛靴”是靴子擱置在一邊。詞的構造形式與語義的結合，引發(fā)了青年學生的聯(lián)想。球拍、靴子擱置在一邊，運動員不再參加訓練，說明運動生涯結束。若某門學科擱置在一邊，學生沒有通過考試，說明考試不及格，未能完成學業(yè)?！皰炫?、掛靴”的語義主體是運動員，他們掛拍掛靴之前，不少是參賽獲獎得主，運動生涯中充滿了競爭。掌握學科知識的主體是學生一族，他們?yōu)榱藨犊荚?，學習過程中要經受種種磨難。詞義的相關性，激活了他們的大腦，也激活了“掛科”這個詞的結構和語義?？梢哉f，“掛科”的出現(xiàn)，是“掛拍”“掛靴”等新詞的造詞手段產生的連鎖效應。[2]

這種說法同樣也是想當然的?！皰煅ァ焙汀皰炫摹笔潜硎具\動生涯的結束，和“掛科”表示的“考試不及格”根本不存在所謂的“詞義的相關性”，更沒有可能“激活他們的大腦”了，所以這種說法也是站不住的。

第三種，姚小鵬認為，“掛科”是由“掛紅燈”一詞演變而來：

“掛科”一詞的形成也是通過截搭的方式產生的。它原本用更復雜的概念“掛了紅燈的科目”來表達。這個復雜的概念實際上包含了兩個概念，分別是“掛了紅燈”和“科目”，為了表達的簡潔，分別截取第一個概念的一部分“掛”和第二個概念的一部分“科”截搭形成“掛科”一詞。[3]

這一說法仍有問題?！皰炜啤笔且粋€述賓結構的詞，而“掛了紅燈的科目”則明顯是定中結構的詞組。一個定中詞組難以“截搭”成述賓結構。如果認為“掛科”由“掛紅燈”演變而來，與其運用截搭的理論，倒不如認為“掛紅燈”一詞簡化為動詞“掛”，然后再組成“掛科”一詞更具說服力。

那么“掛科”一詞是不是由“掛紅燈”演變來的呢？作者在文中提到自己檢索了《中國教育報》2004年4月13日到2010年4月6日的全部文章，其中“掛科”出現(xiàn)138次，“掛紅燈”出現(xiàn)18次。從作者調查的結果來看，“掛科”出現(xiàn)的次數(shù)遠遠大于“掛紅燈”，由此我們可以看出“掛紅燈”一詞的流行度無法與“掛科”相比，事實上“掛紅燈”一詞也從未進入大學生群體的口語中，所以“掛科”由“掛紅燈”演變而來的說法并不可靠。

二、“掛”源自計算機術語“hang”

我們認為“掛科”的“掛”源自計算機術語“hang”。根據(jù)《美國傳統(tǒng)詞典》（American Heritage Dictionary）的解釋，hang在計算機領域的含義為“Computers To cause(a computer system)to haltso that inputdevices，such as the keyboard or themouse，donot function”[4]，即計算機系統(tǒng)阻止鍵盤或鼠標等輸入設備，從而導致其無法使用，是計算機的一種故障，一般根據(jù)字面意思譯作“掛”或“掛死”。除此之外，計算機程序由于代碼中循環(huán)控制的變量出錯，迭代出現(xiàn)問題導致程序無限循環(huán)或顯示“未響應”，這種情況被稱為“程序掛死”；CPU占用率低，內存還有許多空余，但網(wǎng)站無法響應，這種情況被稱為網(wǎng)站掛死。《新英漢詞典》（增補本）中hang有義項“暫?！盵5]，《有道詞典》對hang的釋義也有“暫停，中止”[6]，hang表示計算機故障的含義應該是由“中止”引申而來，而“中止”則由本義“懸掛”引申而來。懸掛著的東西在沒有外力作用的情況下一般都是靜止狀態(tài)，所以引申出“中止”的含義。

由于計算機的普及，“掛”一詞也普及開了，當電腦出現(xiàn)故障，在運行過程中突然停止工作，畫面不動，鼠標和鍵盤也無法使用，就可以稱為電腦“掛機”。由于一開始hang翻譯為“掛死”，而電腦停止工作的狀態(tài)和失去生命很相似，所以一般更多非專業(yè)的人使用“死機”這個詞。和“掛”相比，“死”顯得更形象，更容易被一般大眾接受。如：

（5）但不少銀行舍得花錢買機，卻無暇對員工進行ATM機管護方面的必要培訓,亦不愿配備必需的專業(yè)維修人員，致使ATM機在操作使用和日常管護方面問題多多，常常“死機”，有些一壞就是數(shù)月。（殷建強《ATM機成了擺設》，《中國工商時報》2001年12月12日第16版）

（6）杭州市質監(jiān)部門及時有效化解出租車計價器死機難題（呂倩等《出租車司機緊蹙的眉頭舒展了》，《中國質量報》2010年1月14日第4版）

當網(wǎng)絡普及后，由于年輕人的標新立異，對網(wǎng)絡詞語的使用更強調個性而非普遍性。“掛”的再次流行是由于網(wǎng)絡游戲的風靡。最早接觸網(wǎng)絡游戲的人群是使用計算機的高手，他們玩的網(wǎng)絡游戲并非是現(xiàn)在各種畫面絢麗的客戶端網(wǎng)游，而是一種被稱為“多空間虛擬游戲（Multiple User Domain，簡稱MUD）”的東西，俗稱“泥巴”，玩家主要是通過輸入文字來進行游戲，如果游戲中被“殺死”，就算游戲失敗，無法繼續(xù)游戲，必須重新開始，這和電腦“掛死”后必須重啟電腦很相似，所以游戲中死亡也被稱為“掛”。

本世紀初RPG（角色扮演游戲）網(wǎng)游誕生并流行后，“掛”代表死的說法也迅速流傳開，比如《暗黑破壞神》的中文版里，角色死亡后屏幕上會出現(xiàn)三個大字：“你掛了”?！栋岛谄茐纳瘛纷鳛锳RPG游戲（動作角色扮演類游戲）的始祖，可以說影響了后來絕大部分的網(wǎng)絡游戲，所以“掛”一詞的使用群體和使用范圍也越來越廣泛，可以表示人的死亡，如：

（7）審美淪陷，則抒情垂死。因為審美和抒情，是從上帝造人開始，直到人類滅亡，甚至上帝也掛掉，都不能分開的連體嬰兒。（宋石男《論抒情的九死一生》，《南方周末》2012年1月12日第D25版）

（8）如果有人被查出陽性，您這樣想，誤診率不過1%，看來他有99%的可能性要馬上掛掉了。（奧卡姆剃刀《蛤蟆遷移不一定會地震》，《北京科技報》2012年2月6日第52版）

（9）“我是2004年當?shù)谋?009年退伍，2010年3月進入工作崗位?！蓖鮽フf，“在部隊里也有一次差點‘掛掉’?！保ǘ碰巍赌芫热司褪恰凹儬攤儭薄罚豆と巳請蟆?013年8月5日第3版）

同樣，游戲中死亡就等于游戲失敗，所以“掛”還能引申出“失敗”的意義。在“掛科”一詞產生前，就有用“掛”表示考試不及格的說法，并和“掛科”一起沿用到現(xiàn)在，如：

（10）有的困難學生學習不刻苦，考試掛幾門，重修還得交錢，以致惡性循環(huán)。（王玨《助學貸款：誠信為舟登彼岸》，《山西日報》2004年3月29日）

（11）有學生半開玩笑說，一節(jié)課折合約120美元，1分鐘就2.4美元，誰舍得逃課？掛一門課的話，3400美元或5100美元就打了水漂，誰敢掛科？（趙勇《美國政府采購體制“管錐篇”政府采購學歷教育（下）》，《中國政府采購報》2011年3月25日第4版）

由此可見，“掛科”一詞是“科目掛了”詞匯化的結果。“掛”的意義還可以引申指損壞或毀滅，例如服務器故障導致論壇無法登錄，可以說“論壇掛了”；視頻無法播放，可以說“視頻掛了”；帖子丟失，可以說“帖子掛了”；網(wǎng)站圖片看不到，可以說“圖片掛了”，等等。

三、漢語中兼表“完結（毀壞、失?。绷x與“死”義的詞語

從上文中可以得知，“掛”的“死”義和“失敗”義都是由“中止”這個意義引申出來，而漢語里“死”義和“失敗”義往往存在聯(lián)系，相關的詞語有很多。

（一）完了（完蛋）

北京話“完了”一詞，本義是表示“結束”，引申義可以表示“死”，也可以表示“毀壞”“毀滅”或“失敗”，如：

（12）趕緊到禮拜寺去請這個人，這個阿訇給他念一念，然后這個人也就完了。也許趕不上，他已經都嗝氣兒，趕不上，也就完了。（CCL語料庫1982年北京話調查資料）

（13）浪漫的愛爾蘭已經死了完了，隨著奧利萊進了墳墓。（葉芝《一九一三年九月》，王佐良譯）

（14）在宮內供職，那是在清朝供職，清朝供職，朝廷供職，所以以先的那個，這個民俗就是全沒有了，全完了，到，一到這現(xiàn)在，說后手，現(xiàn)在，說這改了。（CCL語料庫1982年北京話調查資料）

（15）當姚明和巴特爾坐在板凳上，如果他們的隊友打了好球來到板凳前時，他們會鼓掌，并且站起來和隊友擊掌慶賀。而王治郅像個局外人，他正在逐漸失去自己的斗志。如果是那樣，一切都完了。（姚明《我的世界我的夢》）

很明顯，例（12）和（13）中的“完了”表示死，（14）中的“完了”表示“毀滅”，（15）中的“完了”表示失敗。類似的還有“完蛋”一詞，《現(xiàn)代漢語方言大詞典》：“完蛋，哈爾濱，垮臺；毀滅：要不是你拉他一把，他早完蛋了。”[7]1925這指的是“失敗”義。眾所周知，“完蛋”還有“死亡”和“毀壞”的意義，如：

（16）在古希臘神話故事里，傳說有一個十分狂妄的獵人名叫奧利安。他吹噓說：“天下沒有誰能比我更厲害的了，任何動物只要碰到我這根棒子，就叫它立即完蛋?！保T國超主編《中國兒童百科全書·宇宙天文&自然地理》）

（17）可惜了那瓶酒，“砰”地一下就完蛋了。（余華《在細雨中呼喊》）（二）眼兒猴

北京話中有“眼兒猴”一詞表示死亡。《漢語方言大詞典》：“眼兒猴，〈熟〉賭博用語，骰子擲成兩個六、一個幺——輸了。引申為死了。北京官話?！秱鹘y(tǒng)相聲匯集》四：‘這口痰上來了，牙也緊了，抬頭紋也開了，大眼角犄角兒也散了，……你爸爸……倆六一個幺——’‘怎么講？’‘眼兒猴了！’‘你就說死了不完了嗎？’”[8]5451這個說法還不完美，首先沒有解釋為什么兩個六一個幺叫“眼兒猴”。在賭博的暗語里，一點為“眼兒”不必解釋，六點形似猴臉，所以叫“猴六”，因此兩個六一個幺叫“眼兒猴”。其次，骰子擲出兩個六一個幺并不能直接表示“輸了”，因為在骰子游戲里比“眼兒猴”小的還有“無點”和“幺二三”，單單擲出“眼兒猴”并不算輸，還是有機會的。之所以用“眼兒猴”來表示輸，是因為“眼兒猴”離“豹子”（即三個色子同點，其中三個六點為最大）僅僅是一步之遙，比起無點和幺二三失敗感更強烈?？谡Z中“眼兒猴”也能表示失敗義，如：

（18）頭些日子來了個山東好漢秦叔寶，就住在我這個店里頭來，就病在這兒了，有個月有余了，一個子兒也沒給我。眼下我這個買賣呀，兩六一么——要眼兒猴啦！（傳統(tǒng)相聲《賣馬》）（三）吹（吹燈、吹燈拔蠟）

北京話中還有“吹”一詞表示死亡，類似的還有“吹燈”和“吹燈拔蠟”?！稘h語方言大詞典》：“吹，死。北京官話。”[8]2634這里只收了“死”的含義，但是沒有收“失敗”的含義，其實這是個很常見的意義，如“這事兒吹了”就表示這件事沒有成功。而在“吹燈”條中它則收了三個義項：完蛋、毀滅；事情沒辦成或關系中斷；死亡。其中第一個義項即失敗或毀壞義，第二個義項即失敗義。例如：

（19）楊清民苦笑道：我想從他身上弄出幾萬塊錢來呢。這一下吹燈了。（談歌《城市警察》）

（20）梆梆梆！葡萄皮沒吐干凈他就吹了燈?。ù藿鹑?、范振鈺相聲《笑星傳奇》）

此外，“吹燈”還可以特指戀人分手，如：

（21）基層干部戰(zhàn)士找對象為啥“吹燈”多——南京軍區(qū)某團情況調查（《解放軍報》1987年第14卷）

（22）別小看這一細節(jié)，就是它讓男朋友跟你吹燈，讓你找不到對象?。_會祥《把每一個細節(jié)都變成錢》，《山西經濟日報》2002年9月7日第8版）

（23）最近，父親胃病又犯了，他的女朋友也要“吹燈”，在巨大的壓力下，才寫出了那樣的話。（顏勇《地方大學生闖軍營》，《中國教育報》2003年8月27日）

吹燈拔蠟，《漢語方言大詞典》收“事情完全失??；關系斷絕”“比喻做事不留余地”兩個義項，沒有收“死亡”這個義項[8]2636。其實這個義項很常見，如：

（24）賈正不知道什么時候早站在了他的身后邊，插嘴說：“老松田早吹燈拔蠟了?！保T志《敵后武工隊》）

（25）我大吃一驚，忙道：“你要回來救他？你沒搞錯吧，你是要錢還是要命呀，你沒看那哥們下去就沒影了嗎，估計肯定吹燈拔蠟了。你說人家這么大本事都不行，你這是冒充的哪門子大瓣蒜呀?！保ňW(wǎng)絡小說《山海秘行錄》）[9]

在過去沒有電燈，晚上睡前吹滅燈火即代表一天的結束，所以“吹燈”的死義和失敗義都是由此引申出的，然后又簡化為“吹”或組合成四字成語“吹燈拔蠟”。

（四）嗝兒（嗝兒屁、嗝兒屁朝涼）

方言中還有“嗝兒”一詞表示死亡，與之類似的還有“嗝兒屁”和“嗝兒屁朝（著）涼”?！稘h語方言大詞典》：“嗝兒，死，北京官話。”“嗝兒屁，死，北京官話?！薄班脙浩ǔ瘺?，死，北京官話?！盵8]6513在口語中，“嗝兒”也可以表示失敗，如“這件事沒辦成，嗝兒了”“這個計劃又嗝兒了”。

“嗝兒屁朝涼”中“朝涼”的解釋也有不同說法，有的說死了后身體變涼，故也作“著涼”；也有說“朝涼”即“朝梁”，上吊之義。二者都找不到相關的證據(jù)，應屬臆測。楊琳認為“涼了”有“完了、沒希望了”的意思[10]?！稘h語方言大詞典》：“涼了，垮臺了；沒希望了。東北官話。”[8]5083這個“涼了”即“失敗”義?！皼隽恕币部煞Q形象化成為“涼快了”，《現(xiàn)代漢語方言大詞典》：“涼快，哈爾濱，失??；不成功：這事兒早就涼快了。”[7]3371筆者猜想，“朝（著）涼”就是從“涼”的“失敗”義引申出了“死亡”義，然后和“嗝兒屁”組成并列詞組。

（五）去貨

吳方言和贛方言中都有“去貨”一詞。許寶華、宮田一郎解釋為兩個意義，一是“壞；不能再用”，如安徽績溪方言：“爾支筆切貨了?！币皇恰巴甑?，完事”，如浙江金華巖下方言：“佢昨日夜里去貨了?！盵8]1145其中第一個義項表示的正是“毀壞”義，而第二個義項太過模糊，正如前面所說，“完蛋、完事”這類詞語都是同時擁有“死”和“失敗”兩個意義，例句中的“佢昨日夜里去貨了”明顯是死的意思，而在江西南昌話中，去貨表示“失敗”義用得很普遍，如“這次噶去了貨?！痹谀喜爸苓吙h市，兒童玩類似“丟沙包”之類游戲時失敗也叫做“去貨”。也作“去了貨”，《現(xiàn)代漢語方言大詞典》：“去了貨，于都，比喻死了，完結?！盵7]873

為什么“去貨”能表示這些意思呢？我們猜測，“去貨”可能有遺精的意思。很多方言里都有“跑馬”一詞表示遺精，《漢語方言大詞典》：“跑馬，遺精。西南官話。云南昭通。姜亮夫《昭通方言疏證·特殊用字舉例》：‘民間謂壯男夜遺亦曰走馬，或曰跑馬?！盵8]6111江南馬少，則用了和馬相關的“貨”來代表。南昌話中還有“脫燒”和“脫卵”兩詞，和“去貨”義同，楊琳認為“燒”即男陰義“屌”的音轉[11]，“脫燒”“脫卵”均為男陰脫出，結束性交之義，和“去貨”正相關聯(lián)?！叭ヘ洝钡摹八馈绷x和“失敗”義都是從“結束”這個意義引申出的。

（六）一腳去

吳方言中有“一腳去”一詞。《漢語方言大詞典》有兩個義項，一是“死；完蛋”，如上海方言：“伊毛病越來越重，一腳去勒。”二是“完了”，如上海方言：“乃未一腳去勒（這下可完了）?！盵8]43根據(jù)例子，第二個義項的“完了”應該是指失敗義?！八馈睉恰耙荒_去”的本義。人死時身體痙攣，往往會產生腿部蹬踏動作，北方話中也常用“蹬腿兒”戲稱死亡。

綜上可以看出，“掛科”的“掛”源自英文單詞hang，源自中止義。由中止、結束義往往可以引申出死亡、失敗以及毀壞或故障義。這三個意義本身就存在聯(lián)系，“中止、結束”義引申為有生命的生物結束生命就是死亡義，引申為無生命的物體無法使用就是毀壞或故障義，引申為抽象的事情無法完成就是失敗義，也就是說，三者擁有共同的義素，即“中止”或“結束”，如“掛”“完了”“吹”“去貨”等都是從中止、結束義引申出的。正因如此，死亡義、毀壞義和失敗義三者關系十分密切，還可以互相引申，例如有從死亡義直接引申出失敗義的，如“一腳去”；或從失敗義直接引申出死亡義，如“眼兒猴”。這也是具體的死亡義和抽象的失敗義之間聯(lián)系的表現(xiàn)。

同時我們也發(fā)現(xiàn)，這些詞用來表示死亡時大多都是表貶義或戲謔義的，我們猜測，正是因為這些詞同時也能用于無生命的事物和抽象的事情，這樣會顯得不夠正式，缺乏莊重感，所以表示死亡時往往有貶義和戲謔義。

[1]百度百科.掛科[EB/OL].[2016－08－16].http://baike.baidu.com/item/掛科.

[2]孫琴.新詞“掛科”成因淺析[J].現(xiàn)代語文，2008(11)：137-138.

[3]姚小鵬.校園流行語“掛科”及其文化心理探析[J].焦作大學學報，2010（4）：78-83.

[4]美國傳統(tǒng)詞典.hang[EB/OL].[2016－08－16].https://ahdictionary. com/word/search.html?q=hang&submit.x=26&submit.y=14.

[5]《新英漢詞典》編寫組.新英漢詞典[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569.

[6]有道詞典.hang[EB/OL].[2016－08－16].http://dict.youdao.com/w/eng/ hang/#keyfrom=dict2.index.

[7]李榮，主編.現(xiàn)代漢語方言大詞典 [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2002.

[8]許寶華，宮田一郎.漢語方言大詞典[M].北京：中華書局，1999.

[9]司馬帥呆.山海秘行錄 [EB/OL].[2016－08－16].http://bbs.tianya. cn/post-16-918702-1.shtml.

[10]楊琳.為什么說“黃花菜都涼了”[J].咬文嚼字，2012（3）：24.

[11]楊琳.“燒包”考源[J].勵耘學刊：語言卷，2013（1）：1-28.

（責任編輯：沈紅宇）

H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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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4-9014（2017）03-0100-05

2017-03-28

文俊威，男，江西進賢人，東華理工大學文法學院講師，博士，研究方向為訓詁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