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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打算從這里跳下去嗎

      2017-03-10 15:56:24張敦
      長江文藝 2017年3期
      關鍵詞:小麗

      張敦

      選擇封龍山,我自有道理。首先從出行方面考慮,我住的地方去封龍山十分方便,有公交車直達。我下樓,走到馬路對面,等旅游2路公交車。車來后上去,往投幣機里扔三塊錢。并非周六日,不用站著,總有座位,可以坐在窗邊,裝飾城、舊貨市場和各色飯館,依次滑過去。耳朵里塞著耳機,音量調到很大,蓋過這世上的轟鳴。外面的人在路上走,像活在一首歌的MV里,活得很搖滾的樣子。車開過三環(huán),算是終于出城,再經過青銀高速口,駛上一條林蔭路,兩邊有田野和村莊。與城市相比,鄉(xiāng)村舒緩而虛幻,像藏在云朵里面。噪音變得單薄,耳機音量顯得很大,也不調低,任由其把我的腦袋震裂。山腳有片廣場,中間生著一棵老樹,被磚圍砌起來,像一個轉盤。公交車繞過老樹,停下來。

      除了方便,封龍山優(yōu)越的自然條件也在我的考慮之內。在山頂,有一塊大石頭,名曰金龜探海。顧名思義,這塊石頭就像一只烏龜,伸著長長的脖子,所謂海,便是懸崖下蒼茫遼闊的大地。我打算從懸空的龜頭上跳下去。

      封龍山是風景區(qū),進門要掏四十塊錢。我覺得,自殺是件大事,花錢買票也是值得的。雖然我是個窮光蛋,但這邏輯沒有錯,臨死之前,即便一口氣花光所有的錢,也無所謂。以前,我和小麗來此爬山,門票還是二十。我記得很清楚,當時小麗感嘆一聲,哎呀,真貴,爬個破山還得掏錢,一人二十,兩人就是四十,夠吃好幾天的。最后,我毅然斥資買下門票,畢竟我們處于熱戀時期,應該爬次山,獲取更多的浪漫。

      早就知道,從山腳爬到山頂,需要兩個小時,如果腳步不停,時間會短一些。我關掉音樂,心平氣和但氣喘吁吁地在蒼翠的山林中行進。風吹草動之間,想起一些往事,尤其是讓我決定去死的那些事。我突然感覺自己不再痛苦,一種歸隱山林的念頭不合時宜地冒出來。我清楚,這只不過是一種自我欺騙,該死還得死。經過一座廟宇,山門大開,可望見大殿里的神仙。那次來到此處,小麗拉我跳進去參拜。我是不信那一套的,她要去,就隨她進去。供桌上有一個磬,旁邊放著木槌,我敲上一下,磬音邈邈。小麗磕完一個頭,看看神仙,又看看我。盡管磬音好聽,小麗并不認可,她指責我不該去敲那玩意兒。有資格敲磬的,應該是寺廟里的和尚或道士。我是一個俗人,六根不凈,又不信神,敲磬只會玷污神殿。環(huán)顧四周,空空如也,既看不到和尚,也看不到道士。小麗說,幸虧沒人,要不然,非收服你這妖孽。由此可見,小麗是個刻板的人。而我呢,與她不一樣。在相熟后,她說,你就像一攤爛泥。我覺得這個比喻挺好,小麗,你是怎么想到的?

      廟還在那里,我過山門而不入。再向上走,還有座廟,上次來還是座小廟,現在正擴建,看樣子要修成一座大廟,供奉更大的神仙。依然看不到和尚或道士,只有揮汗如雨的民工。上次來到這里,小麗有沒有參拜神仙,我已記不清。她那樣刻板的一個人,應該不會錯過。繼續(xù)走,經過一家氣象觀測站,鐵塔和衛(wèi)星天線與周遭景致格格不入。接近山頂,已經能看見最高的影廈石,而金龜探海,就在影廈石前面。

      我走到影廈石那邊,在這塊巨石的陰影里坐下。我很累,打算休息一會兒。山風吹我的額頭,擄走汗水。我還覺得腳熱,于是把鞋脫掉,風吹著腳,像被人夸獎那樣舒服。那次我和小麗也是坐在這里,都光著腳,肩并肩,轉頭接吻。這是我們在最高的地方接吻。她的唾液甘甜,好像飽含天地之靈氣。這里是山頂,前面再也沒有路。也就是說,封龍山已到此結束,影廈石就像一個挺大的句號,矗立在山崖上,從這里跳下去,也蠻好,只是我更喜歡金龜探海。

      幾分鐘后,我感到力氣又回到身上,也不再熱,沒有理由再拖延下去。我站起身來,準備走向那只探海的金龜。這時,在我來的那條小路上,升起一個女人的身影。大多情況下,女人總是成群結隊地出現,相對于男人,她們似乎更喜歡拉幫結派,跟同性,或者異性。這次走來的,卻是單個女人,后面是她的影子,沒有其他人。孤單單的女人,沒往我這邊看,直奔金龜探海,似乎那就是她的目的地。她慢慢走上龜背,腳步細碎,挪到龜頭頂端,身臨萬丈深淵。她腳下的位置,有個一米見方,最多可并排坐兩人,她站在那里,裙子迎風招展。像這種暗黃色的裙子,小麗也有一件類似的,穿上還算好看。現在看來,如果小麗穿著那件裙子走在風里,會更漂亮。打量起來,她的年紀和小麗差不多,比我小幾歲,但我也不太會看女人的歲數,總是拿不準。

      她雙臂平伸,昂著頭,做出帶有很強抒情意味的姿勢。她大概想飛起來。龜頭頂端很適合起飛,應該有過無數只鳥,落在這里,看會兒四周的山景,又展翅飛到空中。兩年前,我走在前面,拉著小麗,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到那龜頭頂端,伴隨著小麗鳥鳴般的尖叫,小心翼翼地移動身體。小麗站在前面,我居后,抓住她平伸的雙臂,做出流傳自電影《泰坦尼克號》里的姿勢,想象前面有裝在搖臂上的攝像機,忽前忽后地拍我們。

      突然,我感覺有點不對勁兒。我想象到她的下一個動作——跳起來,不是飛到空中,而是一躍而下。我趿拉著鞋,在巖石上走,故意制造出動靜,聲音不大,卻在這荒野之地顯得很突兀。她轉過頭,看見我,終于得知自己并非孤身一人,剛才帶有表演意味的動作已全被人看見??礃幼?,她有點不好意思,還有點泄氣,身體松弛下來,像平常那樣站著,打量四周的群山。她大概以為我會走掉。一個無所事事的閑漢,肯定會順那條小路走下山去。但我沒有,而是站在金龜探海旁邊,那意思就像等她過來,我再去那地方站會兒。與此同時,我提上鞋,跺跺腳。

      她沒動地方,矮身坐下去,手臂抱膝,埋頭不語。這是一個長久盤踞于此的姿勢。太陽照在她的背上,也照在我的背上,有點熱。夏末秋初的午后,草木崢嶸,似乎長得正歡,絲毫不顯強弩之末的勢頭。金龜探海下,是一道綠色的山谷。山谷很深,看得我眼暈。平原只露著一角,就在山谷的盡頭,那里還埋伏著兩個村子。馬路像大地暴露的青筋,上面移動著芝麻大的車輛。

      如果我徑直走過去,站到她旁邊,然后一個猛子扎下去,是不是太過失禮?即使不從禮貌的方面考慮,這種冒失的做法,也會把她嚇壞。沒準她大叫一聲,打一個哆嗦,也掉落下去。我掏出手機看看時間,四點多,要擱平常,這個點我正挨家挨戶送快遞。干這行,上午輕松些,下午忙得要命,爭分奪秒,與時間賽跑,于是我總是把時間放大來看,在我眼里,下午的一分鐘幾乎等同于半小時。她保持著那個姿勢,兩分鐘,算起來,也就是一個小時,我等得有點不耐煩。

      喂,你好,你能不能過來?我說出今天的第一句話,因為口渴,嗓子里又有痰,第一個音沒發(fā)好,撕裂一般。她抬起頭,扭身看我,說,你想干什么?我說,我不想干什么,我只想讓你過來,然后我過去。她說,你過來干什么,這地方挺危險的。我說,這不能告訴你,等我過去后你自然會知道。她說,你也打算從這里跳下去嗎?我說,是的。她說,那你先跳吧。

      她站起來。我提醒她慢點,人站立得過快,往往會頭暈眼花。她動作不快,想必也加著小心。從她剛才的話來看,她的目的和我一樣,那她又何必這樣小心?我看她慢慢走過來,客氣地說,小心,小心。我就像在虛情假意地關心一位老朋友。快到我跟前時,她一個起跳,落在更大的巖石上。她說,你過去吧。我說,好的,謝謝。她說,不客氣。

      我走到龜背上,后背承載著她的目光,這目光讓我緊張,很不自在。關鍵是,她不能讓我集中精神。剛才她迎面向我走來,我看清她的臉,她的眼睛很大,因為是低著頭,眉毛向上翹起的角度剛剛好。我喜歡大眼睛的女人,小麗的眼睛只有在化妝后才顯得夠大,所以我喜歡化妝的小麗。此刻,我被她的大眼睛望著,如芒在背,走到龜頭頂端,被壓得幾乎直不起腰來。我駝著背,走路時身體搖晃得厲害,這些都已她被看在眼里。

      我忍不住回望,與她四目相接。她笑一下,我也笑一下。我轉回頭,面對大得無邊的空谷,有點不敢往下看,再看也是那片山谷,眼角余光瞥見峭壁上凸出的大石,似乎是花崗巖,很硬的樣子。遠處是山,山和山緊挨著,像人群一樣擁擠。這座山的城市,叫太行山。封龍山只是太行山中一家小區(qū)的名字。更多的山沒有名字,傻乎乎地生在天邊,被霧氣涂抹,空留一條蜿蜒無盡的曲線。最近的山頭上有一棵松樹,有鳥飛過去,稍作停留,又飛走。在聽過的評書中,有很多主人公墜崖不死的情節(jié),大多數是被松樹接住。在金龜探海,不會發(fā)生那種情況,因為龜頭離懸崖有數米的距離,人跳起躍下,以拋物線的方式降落,崖壁上即便長有松樹,也只能遺憾地與人擦身而過。

      我努力回憶,在頭腦中搜羅抓取那些理由,卻無法集中精力,被眼前的景色干擾,更被身后的她所影響。干脆點說,我還是乖乖承認吧,自己就是個懦弱的人,像一攤爛泥。只差臨門一腳,我卻毫無力氣。我蹲下,又一屁股坐下,雙手抱膝,哭起來。我盡量不發(fā)出聲音,因為有她在。如果沒人,我會放聲大哭。我已記不清上次大聲哭泣是什么時候,也許自己早已忘記怎么發(fā)出哭聲。

      有動靜,我抬起淚眼,發(fā)現她已坐在旁邊。這小塊地方,只夠兩人坐。她說,你怎么不跳?我不想回答,把頭埋進胳膊里。她說,你在哭,其實剛才我也在哭,要跳下去,不是件容易的事。我抬起頭,說,對,確實不容易,但就差那么一點,怎么也過不去。她說,你為什么要跳?我說,別光問我,你呢?她說,是我先問你的,你先說,然后我再說,說完咱們一起跳,好不好?我說,好吧,那我就先說。

      你平常在網上買東西嗎?肯定會買的,因為你是女人。我是個送快遞的,每天都要見到一些女人,她們住在我負責的那片區(qū)域內。但我要講的,不是她們,而是我的女朋友小麗。我和小麗租房住,她在一家律師事務所上班,她不是律師,給律師打雜,即便如此,她找到這份工作,也不容易。如果她沒有通過司法考試,也只能與我一樣去送快遞,這行業(yè)人才短缺,女的也來者不拒。我的生活是,白天送快遞,晚上準備司法考試。一年前,我和小麗一起準備考試,夜以繼日,全力以赴,結果小麗凱旋而歸,而我一敗涂地。我承認,在考試這件事上,小麗比我有天賦。我是比較笨的那種人。

      你和小麗是怎么認識的?

      對,我應該先把這個問題說清楚,不好意思。我們是大學同學,河北經貿大學,學法律的。大三的時候,我們搞在一起,畢業(yè)后在學校附近租房住。

      那就是同居。

      對,是同居。除去愛情,我們也是因為經濟規(guī)律住在一起的——兩人住花費少一些。小麗考試成功后,去律師事務所上班,不日就會成為律師。我去找工作,不想再為他媽的考試而活著。找來找去,只能找到快遞員的工作。就這樣,我白天送快遞,晚上與未來的律師睡覺。一段日子后,小麗對我快遞員的身份表示不滿,督促我繼續(xù)學習,參加下一屆的司法考試。每天晚上,我學到12點,疲憊不堪地躺在小麗身邊。

      這樣搞,你身體會垮的。

      對,后來確實很不給力。我雖然累,但欲望還是有的。下面要說到性,這是個繞不過去的話題,你不會介意吧?

      不介意,你可以說得直接一點,我能接受。

      好,那我就直接說,當時,如果我想和小麗做愛,必須通過她的測試。她捧著復習資料,向我提問,如果答不上來,她就禁閉城門,免戰(zhàn)高懸。這招挺狠的,因為我總被她問住,張口結舌地傻在床上。她把書扔到我赤裸的身體上,側身而臥,只留給我一面冰涼的脊背。我撫摸這具被司法考試認可的身體,希望吸取些所謂的正能量,卻勾引出無窮的欲火。我求小麗,寬容大度地與我做上一次,她嚴詞拒絕,將我的手一掌擊退。無奈之下,我只好自行解決。

      你在女朋友旁邊自己擼?

      對,就是那么一幅畫面,小麗只要翻身掃上一眼,就能看見我在干嗎。我故意發(fā)出聲音,讓她聽見。她終于轉過身來,驚恐地看著我。她說,你真惡心。表達完對我的厭惡之情后,她突然大放悲聲,緊緊抱住我,說,對不起,親愛的。她是個深明大義的女孩,懂得換位思考。她主動而慷慨地把身體交給我,以表歉意。緊接著,一個大問題不期而至,讓我手足無措。

      什么問題?

      是生理問題,我們男人特有的生理問題。

      能猜到,你硬不起來,對不對?

      對,你猜得很對,但真正的問題在于,小麗發(fā)現我的時候,它還是硬的。它是隨著小麗那句你真惡心軟下來的。后來小麗的哭泣更讓它偃旗息鼓。我的欲望煙消云散,任憑小麗呼風喚雨,也無濟于事。我一事無成,只好解釋說,這是因為快遞工作太累,整整一天,騎車、奔跑、打電話,就沒停過。小麗點頭稱是,既表示認可也暗含失望。從小麗身上下來,我又拿起復習資料,繼續(xù)刻苦攻讀。你知道法律有多難學嗎?不但要背誦各類法律條款,還要靈活運用,進行案例分析,除此之外,還有政治和英語,關鍵是,一點意思也沒有,就像我們的生活。

      別扯這沒用的,談你的問題。

      好的,你很聰明,知道我在轉移話題,那咱們就言歸正傳。從那天開始,小麗有意識地降低測試的難度,讓我順利過關。而且,這測試也由她主動提出。我知道,她要檢測的不是我腦子里的東西,而是胯下的東西。我將錯就錯,一問三不知。她更加生氣,獨自悶頭睡去。

      小麗長得好看嗎?

      其實,你們女人比我們男人更關注外表??陀^評價,小麗的長相還說得過去,個子也挺高,一米六八。美中不足的是氣質,與我一樣,小麗也是農村出身,來自華北平原深處的土氣深入骨髓。這本無可厚非,而且小麗懂得用化妝的手段掩蓋那種土氣。大概能蓋住百分之八十吧。我作為一個男人,只能無能為力地任由自己土著,自從干上送快遞的活兒,皮膚曬得更黑,土得變本加厲,也與這職業(yè)相得益彰。還有一點,值得提一句,小麗的上嘴唇有道疤,淡淡的,那是她少年時期騎車掉溝里后留下的。在她的化妝技術達到登峰造極的境界后,那道疤被成功掩蓋,只要在夜晚,她卸妝之后,才會顯現出來。其實,我挺喜歡那道疤的,不知親吻過多少次。正是由于它的存在,讓小麗那張平淡的臉生動起來,就像長得恰如其分的美人痣。作為它的主人,小麗本人卻不這么認為,她恨它,恨不得通過整容的手段讓其永遠消失。她十分渴望有一張?zhí)煲聼o縫的臉。

      好,還是談你的問題吧,你到底行不行?

      最終還是逃不過這個問題,好吧,我坦白交代,反正也是快死的人啦,無所謂什么面子和尊嚴。我到底行不行?自從經歷過那次失敗后,我也挺擔心的。以前從未遇到這種情況,真害怕自己就此一蹶不振。我打算休養(yǎng)生息幾天,再試一試。上面說我工作很累,所言不虛,確實挺累的,但生命在于運動,自己又還年輕,不至于如此不堪吧。也可能是睡眠不足的問題。我十二點躺下,一點之前睡著,睡到六點半,肯定醒。小麗十一點睡覺,早晨的時候,如果我不叫她,她是不會醒的。我有意延長睡眠時間,早早上床躺下,期盼睡意快快降臨,結果總是失眠,輾轉反側,半夜才能睡著。一周之后,我覺得體內的能量勉強聚集完成,可以試上一試。小麗同樣興趣盎然,全心全意地配合著,結果還是功敗垂成。

      我覺得這是因為你心理負擔太重。

      我和小麗都是這樣認為的,她還建議我去看看心理醫(yī)生。只是在我眼里,心理醫(yī)生與律師一樣,都是招惹不起的人,要價太高,還不一定解決問題。于是我想到那家經常去的按摩房。我說的經常去,是去送快遞。按摩房里都是女人,女人就愛在網上買東西。我三天兩頭地進進出出,就像一個勤奮的嫖客。這是家不大的按摩房,有四個女的,其中兩個很年輕,也就二十歲左右的樣子,另外兩個老點,大概三十歲偏上,其中一個是管事的。第一次進去的時候,管事的女人說,兄弟,送快遞挺累的,要不要做個大保健,解解乏?我說,什么是大保健。她說,打炮??!我的心跳急劇加速,落荒而逃。后來再去,她對我愛答不理。我看上其中一個年輕的,長得不漂亮,妝化得很濃。另外幾個更不漂亮,實在沒得挑。我想,就用她試試吧。我鼓足勇氣,對管事的女人說,大姐,做個大保健,多少錢?她說,二百,先交錢。我把錢給她,然后指著那個年輕的女孩說,讓她做。女孩站起來,拉住我的手,往里走,轉過一道門,別有洞天,走廊兩邊有四個小房間,走進其中一間,關好門。

      說實話,你去嫖的時候,有沒有覺得對不起小麗?

      我不知道,當時腦子麻木不仁,猶如一具行尸走肉。房間很小,只有一張床,墻上釘著衣架。她背對著我脫衣服,把上衣和褲子掛在衣架上。我也脫掉衣服,掛上去。她躺倒在床上,說,來吧。我說,先等一下。她說,等什么,你不是還要去送快遞嗎?我說,時間確實寶貴,但還是得等一下。她說,哦,你還沒準備好。她往里挪動身體,拍拍身邊的位置,示意我躺下來。我躺在她身邊。她一把抓住我的要害,并不用力,很有技巧和套路地撩撥,就像滑動打火機的滑輪,讓我沉寂的肉體躥起一股細小的火焰。我革命性地揭竿而起,不由得長出一口氣。目的已經達到,我起身下床,開始穿衣服。她問,你不做?我說,不做,只是試試。她說,你這人有病吧?我說,確實是有病,謝謝你。她說,你走可以,但不能現在就出去,這樣會讓大姐認為你什么都沒干,她會扣我錢的。我答應她,重新躺下。她問,你真不想做?我說,說實話嗎?她說,當然。我說,其實挺想的,只是不能做,我有女朋友,她叫小麗。她笑起來,笑得很用力,蜷起身子,頭抵在我的胳膊上,一動一動的。我問,你笑什么?她說,其實,我也叫小麗。我覺得這個理由可以笑,但不至于笑得這么厲害。笑夠之后,小麗說,咱們聽首歌吧,聽完就出去。她拿起手機,劃拉幾下,音樂響起,先是簡單的吉他聲,而后鼓聲加進來,一個溫暖的女聲出現,很好聽。我問,這是什么歌?她說,《欲望把眼前的地板鋪滿》。我問,誰唱的。她說,張懸,我最喜歡她的歌。

      這首歌很長,結束時,我感覺好像與身邊的小麗已度過憂傷的一生。

      我們穿好衣服,離開房間。我不想跟那位大姐說話,打算低頭快步走出去,還有一大包的快件要送。那幾個女人窩在沙發(fā)里看手機,見我出來,管事的女人說,兄弟,你做好啦?服務怎么樣?我說,做好啦,服務挺好的。她說,你挺快的,下次來,姐給你打個折。我說,快就快吧,我們干快遞的講究辦事效率,職業(yè)病。她說,別的事講效率好,這事咱們還是得講質量。

      哎,你停,說實話,你真的沒做?

      真的沒做。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嗯,你還不是太混蛋,繼續(xù)說吧。

      事情的轉折就發(fā)生在我走出按摩房的那一刻。門在我身后自動關上,我走向載滿快件的電動車,突然被一個男人攔住去路。他說,我是警察。他的左手按住我的肩膀,右手展示一本證件,上面有國徽的圖案。我說,你想干什么?他說,你剛才有犯罪行為,跟我去一趟局里。我說,我只是個送快遞的。他說,送快遞用那么長時間?走吧,去局里。這時,旁邊又出現一個男人,說,小王,怎么回事???按著我肩膀的男人說,張隊,又抓住一個嫖的,帶回局里吧。張隊說,小事一樁,犯不上往局里帶,私下解決吧。兄弟,你嫖娼的事實確鑿,帶回局里就通知家屬,拘留十五天,私下解決罰款五千,你帶銀行卡沒有,去取錢吧。聽他們這么說,我原本慌張的情緒平靜下來。我說,你們兩個騙子,想敲詐,老子可是學法律的!隊長哈哈大笑,說,你一個送快遞的傻逼,竟然還學過法律,老子干死你!他一腳踹在我的胸口。我被踹倒在地。與此同時,另一個男人的腳風風火火地趕到,像一把油錘,撞在我的襠部。我蜷起身子,大聲吼叫。那兩個所謂的警察快速跑走。按摩房的門打開,管事的女人走過來,蹲在我身邊,問我怎么樣。我咬牙切齒,忍住疼痛。又過來三個女人,合力將我抬進按摩房,放到沙發(fā)上。管事的女人說,兄弟,那是兩個騙子,你沒上當,非常好。那個叫小麗的女孩問,你哪兒疼,要不要去醫(yī)院?我說,不用,歇一會兒就好。我嘴上說沒事,心里其實有點著急,剛才那一腳,正中睪丸,那地方既火燒火燎,又一片虛空。大姐說,脫褲子看看,別害臊,不行就去醫(yī)院。她說到做到,著手解我的腰帶。我連忙制止,說,不用看,沒事。她們將我圍住,像母親那樣關切地注視我。我很不好意思,只好閉上眼睛。半小時后,疼痛減輕,我向她們道謝,掙扎著再次來到門外。我咬牙騎上電動車,忍痛把快件送完。下班后回到住處,小麗還沒回來,我解開褲子一看,那地方變得很大,腫得像個茄子。

      唉,你真夠作的,愣是把假陽痿弄成真陽痿。

      你真聰明,已經猜到結果。這件事,小麗從未知曉。那幾天,我在家休息,號稱專心學習。那地方消腫后,還時常隱隱作痛。我再也硬不起來,自己弄也不行。我想報仇,懷揣一把尖刀,蹲守在按摩房附近,卻再也見不到那兩個人。我向小麗提出分手。沒想到,她答應得非常痛快,仿佛早就等我開口。分手的前一個夜晚,她說我是個好人,只是太弱。我知道,她說的弱指多方面。我們用一夜的時間追憶曾經相愛的時光,說到動情之處,小麗抱住我,那意思,想做最后一次,但我無能為力,只好推開她,說,從現在起,咱們是單純的朋友關系。她搬走后,據說過得挺好,男朋友是個高大威猛的律師。昨天,我接到她的電話,問我過得怎么樣。我說,白天送快遞,晚上學習,不想學習的話,就帶著刀子上街找人。她以為我在說笑話,沒接茬。她突然問,我們還算不算朋友?我說,咱們是好朋友。她說,那你好好活著。我說,去你媽的,我想去死!

      太陽向西轉。我們的影子越來越大,身下的巖石鋪不開,有一部分掉到下面。經過一陣漫長的訴說,我口干舌燥。沒有帶水,看她,只有一個小包,也沒水。誰會在決定去死的時候還擔心自己會渴?她的下巴支在膝頭,眼睛望著遠方的群山,認真地聽我講。但我已經停下來,不打算再講,這就是故事的結局。我們沉默的時候,山風趁虛而入,像兩集電視劇之間插播的廣告。

      她問,還有嗎?我說,剩下的,就是一個自殺的計劃。她問,為什么來這里?我說,這地方得天獨厚,又有特殊意義,當然是自殺的首選之地。她說,對,我也是這樣想的。我以為,接下來,她會開始講她自己的故事。我等著,等她開口。坐得時間過長,石頭又太硬,屁股硌得不舒服,我調整姿勢,雙手向后撐住上半身,以減少臀部的受力。

      她遲遲不講。我說,你說吧。她問,說什么?我說,你自己的故事。她說,口渴得厲害,你有水嗎?我說,沒有,將死之人不用喝水。她說,咱們去買水喝吧。我說,喝完后你會講嗎?她說,喝點水后正好可以講,講一晚都可以。我說,那好,你可一定要講,不然我不會放過你的。

      我先站起來,活動幾下麻木的身體,然后伸出手拉她。她接受我的幫助,與我并肩而立。我們小心地轉身,踏過龜背,走到安全的地方。

      那座修建中的廟宇處應該有水。就算沒有瓶裝的純凈水賣,有自來水也行啊,事到如今,不用那么講究,即使把肚子喝壞,也無所謂。我們沿著來時的路走下山去。她走在前面,頭發(fā)被陽光照成金黃色,有點刺眼,讓我不敢多看。路邊一草一木還是剛才的樣子。走過氣象站,路變得寬一些,我走在她身邊,與她并肩而行。她看看我,笑著說,其實,我是小麗派來的。

      我停下腳步,盯著她。她哈哈大笑,說,你還真信?我也哈哈大笑,笑得比她還厲害。開完這個玩笑,我們繼續(xù)向前走,腳步明顯變慢,我想說話,卻不知道說什么,什么話都比不上她剛才那句話有意思。她又說,你不該跟小麗分手。我說,你不明白。她說,我明白的,因為我是女人。我說,女人是老虎。她又哈哈大笑。像她這樣開朗的姑娘,怎么會想自殺呢?她應該出現在大街上,商場里,和電影院中。她的身邊應該有一個男人,隨時隨地陪她一起哈哈大笑。

      此刻,我作為一個男人,走在她身邊,卻是愁眉不展的樣子。我想起小麗,現在她是不是過得很快樂?上次打完電話,我們再無聯系。估計她已經打定主意,與我老死不相往來。前些天,我送快遞時,就怕碰見陌生的地址,萬一開門的是小麗,我會毫無職業(yè)道德地把快件扔在她的腳下,來不及讓她簽字,像喪家之犬那樣落荒而逃。每當站在一扇從沒敲過的門前,我都會莫名地緊張。小麗很有可能就在里面,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也許,我該換個城市,比如北京,那么大的地方,應該需要很多快遞員,關鍵是那里沒有小麗,我能安心地工作。

      我發(fā)現自己不能想起小麗,一想起她,就很難受,后悔剛才沒有跳下去。當時我怎么沒有想到小麗呢?那是我最后一次迫切地需要她,而她卻在關鍵時刻消失于虛無之間。也許,小麗無處不在,她就是那群山,就是這草木,我目之所及,都是她,只是看不到,她像上帝那樣無處不在又不知所蹤。

      放下小麗,我只看她。因為她近在眼前,清晰而具體。我走在她的身后。她頭發(fā)的顏色很怪,接近于褐黃色,在美發(fā)館的宣傳冊里,這種顏色應該有個好聽的名字。裙子下面,是她裸露的小腿,肌肉鼓鼓的,積攢著很多活力。她的鞋有些臟,看臟的程度,像走過很遠的路,其長度可能是城市里每條大街的總和。她散發(fā)著植物的氣味,能結出碩大果實的南方植物。

      臺階無窮無盡,通往解渴的人間。她抱怨景區(qū)的經濟沒有活力,為什么當地的山民不來賣水?另一座山,城市西邊的抱犢寨,山路兩邊的小攤販連綿不絕,不光賣水,還賣吃的。但那地方太過熱鬧,不適合自殺,氣氛不對。我們選擇封龍山,除了特殊感情,也看中其清幽的環(huán)境氛圍。來這里爬山的人不多,有的話,也是早晨多一些,到現在這時間,人們早已走下山去。

      一段漫長的沉默過后,她發(fā)出聲音,說,你下面被踢壞,怎么不去醫(yī)院看看?

      當時我在網上搜過,懷疑是睪丸破裂,如果真是那樣,只能做手術,將其切除,簡直生不如死。萬幸的是,下面的疼痛并沒有持續(xù)太長時間,似乎是自動痊愈,只是疲軟成為常態(tài),再也硬不起來。當然,小麗已走,它即使硬起來,也無用武之地。我想,這睪丸之所以沒有在重擊下破裂,得益于快遞員的工作特點。你想啊,我們干快遞的,每天騎在電動車上,睪丸與車座不斷摩擦,天長日久,自然比一般人的結實些。至于不能再硬,多半是上天的安排。因為不行,所以省去很多煩惱。

      你既然已經想通,為什么還要自殺?

      想通?不對,我沒想通!

      你已快樂無憂。

      唯一的遺憾是沒有手刃那兩個仇人。

      你沒有再去試試?

      找誰試?

      張懸。

      哦,欲望把眼前的地板鋪滿。我再沒有找過她。那件事后,我跳槽到另一家快遞公司,負責的區(qū)域發(fā)生改變,就好像移民到另一個國家,這國家里只有一家小區(qū),和一座辦公樓,沒有按摩房。真是個無趣的國家,和朝鮮一樣。

      我們像老朋友那樣聊著天,走到那座大廟門口。光線不如來時那樣好,向里面望去,黑乎乎的,看不到大殿里的神仙。神仙不重要,關鍵是有沒有人賣水。搜尋四周,一個人也找不到。也許,那幾個神仙,是這廟里僅有的人。

      我告訴她,供桌上有一個磬,敲起來聲音很好聽。她說,有多好聽?我說,就像你飛在天上,風把你的頭發(fā)和衣服都吹得飛起來。她說,今天我們就差點飛走。我說,對啊,就差那么一點。

      走進幽暗的大殿,她徑直走向那個磬。磬閃著光,很好辨認。她敲上一下,磬音裊裊,好像真的有什么東西在飛。我跪下去,把一個頭磕給神仙。她說,你信這個?我說,這神仙挺好的。她說,那我也磕一個。于是她也跪下磕頭。在她的頭低下去的瞬間,我把磬敲響。神仙并沒有顯靈,賜給我們一瓶水。干渴依然是需要解決的問題。

      大廟里景區(qū)大門不遠,快馬加鞭的話,很快就能趕到。那里肯定有水。來時看到大門口有商店,主要賣登山用的裝備,當然也會捎帶著賣水,說不定還有雪糕。如果真有,我會請她吃一根。

      繼續(xù)走吧,穿過那些充滿農民審美趣味的亭臺,又經過一塊巨大的石頭,上面刻著一個繁體的龍字,同樣巨大無比。再往前走,真的有一條龍,石頭雕刻而成,肥胖而笨拙,像在飛翔,也像在爬行。再經過幾座袖珍小廟,分別供著土地爺、眼光娘娘和齊天大圣。我們仿佛在穿越一個魔幻的世界。遠遠望見景區(qū)大門,這世界的入口,同樣也是出口。

      可惡的是,那個商店的門緊緊關閉,上面還掛著一把大鎖。天色已接近傍晚,時間過得像我們下山一樣快。游客早已走光。也可能是這樣,我倆是今天下午的僅有的兩名游客。所以我們只能看見對方,而看不見其他人。

      我倆沮喪地走出大門。過門洞時,有一絲猶豫,出去后如果再想進來,就得再買一張票。但不出去的話,就得渴死。我們只能選擇出去,站在那棵老樹下等最后一班旅游2路公交車??实貌幌胝f話,兩人沉默著。突然,她問我有沒有錢。我口袋里還有幾十塊錢,問她夠不夠。她說,坐公交車,當然夠。等車來后,我們坐下去。她很自然地上車,我在后面替她投幣。因為只有兩個人,車開得很快,村莊一閃而過,來不及看清。我掏出耳機,分一只塞進她的耳朵,用手機放起歌來,正是那首《欲望把眼前的地板鋪滿》。歌很好聽,起碼是我喜歡聽的。她沒有任何反應,臉轉向窗外。城市正一點點把我們吸入體內。馬路兩邊的人多起來,都像活在這首歌的MV里。

      車開到我住的地方。我收回耳機,說,下車吧。在站臺上,她突然轉身抱住我,下巴壓在我的肩膀上。我的雙臂也將她環(huán)繞。我感覺她的乳房像兩顆炸彈,在我的胸膛上引爆。她推開我說,騙子,你根本沒事。我低頭看看下面,說,應該是太渴的原因,咱們去買水吧。她說,喝完水我就走。我說,你不能走。她說,還有別的事嗎?我說,你還沒有講你的故事。她說,我的故事不講給騙子。我說,真的沒有騙你。她說,那剛才是怎么回事?

      剛才的事情很尷尬。我的身體像一臺塵封的電腦,在與她的擁抱中開機啟動。她明確無誤地感覺到那種非同尋常的觸碰。因為是夏天,衣服單薄,這不能怪我。一直走到路邊的商店門口,我們還在爭論這個問題。我買來兩瓶水,給她一瓶。我們蹲在商店門口的臺階上專心喝水。水真好喝,非常解渴。

      這家商店的名字叫根樂,估計來自店主的姓名。根樂商店四個字懸在我們頭頂。她說著根樂兩個字,又笑個不停。最后,她把瓶子扔進垃圾箱,走到站臺上,鉆進一輛出租車,要背信棄義地離我而去。我喊,你不能走!她把頭探出車窗說,你還是一邊送快遞一邊學法律吧,如果再次遇到我,我就把故事講給你。我問,你在哪個區(qū)?她說,好吧,給你縮小一下范圍,橋西區(qū),我三天兩頭收包裹,肯定能遇見。

      我回到住處,從窗戶扔下電線,給電動車充上電。明天我要騎它去送快遞。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是個聲名狼藉的快遞員,大背包里總藏著一把菜刀。我在一個快遞點干一段時間,就換到下一個快遞點。當然,這些區(qū)域都在橋西區(qū)的范圍內。我敲開每一扇陌生的門,不再像從前那樣害怕,相反有一種莫名的激動。

      責任編輯 吳佳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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