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馬克思“自由人聯(lián)合體”思想的思考

汪盛玉

（安徽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安徽 蕪湖 241002）

專欄·經典釋讀

關于馬克思“自由人聯(lián)合體”思想的思考

汪盛玉

（安徽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安徽 蕪湖 241002）

主持人語：

自由與和諧、公平與正義，是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題中之義，亦是我們凝魂聚氣構建現(xiàn)代化強大中國的內在要求。如何理解自由與人的解放，如何看待正義在實現(xiàn)中所出現(xiàn)的寬恕困境，如何借鑒中國先哲“不同道與共處相謀”思想來應對價值觀多元化現(xiàn)象？這些都是值得深入研究的問題?！榜R克思‘自由人聯(lián)合體’思想”不乏探尋人的本質力量、人的存在方式以及人的活動規(guī)律之深刻意義，展示了社會主義實踐的無限生機；“寬恕的形上根源及其實踐可能性”闡明寬恕是對人類無限美好前途的強大自信，寬恕問題只有遵循馬克思重視革命實踐的真精神才可以達到救贖；“道不同，何以相謀”站在歷史主義與哲學詮釋學相結合的視角，表明了荀子哲學的經世致用品格與歷史批判性。

（陳九如安徽師范大學歷史與社會學院教授）

“自由人聯(lián)合體”思想在馬克思的一系列著作中都得到了展現(xiàn)，是馬克思在對人的本質力量、人的存在方式以及人的活動規(guī)律全面考察的基礎上提出來的。個體的人與集體的人相一致、個人的自愿聯(lián)合與社會共同體的建設發(fā)展相融合、每個人的全面發(fā)展與全社會的高度發(fā)達相促進作為馬克思“自由人聯(lián)合體”思想革新現(xiàn)實的人學含蘊，指引著無產階級和廣大勞動者的奮斗實踐。建構自由人聯(lián)合體、實現(xiàn)共產主義是一個不斷推進的過程。

馬克思；自由人聯(lián)合體；現(xiàn)實的人；人類解放；共產主義

1894年，朱·卡內帕請恩格斯為在日內瓦出版的周刊《新紀元》找一段題詞，用簡短的字句來表述未來的社會主義紀元的基本思想，以別于但丁所言的“一些人統(tǒng)治，另一些人受苦難”的舊紀元。恩格斯作了如此回復：“馬克思是當代唯一能夠和那位偉大的佛羅倫薩人相提并論的社會主義者。但是，除了《共產黨宣言》中的下面這句話（《社會評論》雜志社出版的意大利版第35頁），我再也找不到合適的了：‘代替那存在著階級和階級對立的資產階級舊社會的，將是這樣一個聯(lián)合體，在那里，每個人的自由發(fā)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fā)展的條件。’”①《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666頁。顯然，“自由人聯(lián)合體”表明了馬克思主義學說的理論指向。那么，馬克思“自由人聯(lián)合體”思想是如何確立起來的？其實質是什么？其與馬克思共產主義社會理想是怎樣的關系？筆者認為這些都是必需搞清楚的問題。

一、不斷拓展的理論維度：“自由人聯(lián)合體”思想的確立

馬克思在《共產黨宣言》中首次正式明確了“自由人聯(lián)合體”的思想。實際上，自由人聯(lián)合體作為馬克思對未來社會的構想，其理論維度在馬克思恩格斯的一系列著作中都得到了展現(xiàn)，是馬克思對“自由”“人”“聯(lián)合體”三者的整合。

第一，“自由”的理論維度。人在本質上應該是自由的，可以通過選擇去實現(xiàn)人生的意義和價值而不會聽憑命運安排或環(huán)境決定。探索符合人的本質和能力的自由，是馬克思思想活動的重要方面，其有著一個生成、發(fā)展的過程。在博士論文中，馬克思認為，伊壁鳩魯用原子脫離直線作偏斜運動的論點糾正了德謨克利特的機械決定論，打破了命運的束縛，從而從自然的角度闡明了個人的意志自由、個性和獨立性。但馬克思不贊成伊壁鳩魯把自由理解為脫離現(xiàn)實世界的自我意識的心靈寧靜的看法，認為不能抽象地理解自由，必須把人同周圍環(huán)境密切聯(lián)系起來才能認識自由的真諦，即普羅米修斯式的對抗宗教對哲學和個人的壓制，實現(xiàn)人從宗教的束縛下解放出來。因此，真正的哲學是一種以自由為其最高原則和根本宗旨的哲學，它將始終不渝地以革命批判精神同現(xiàn)實世界作頑強、堅決的斗爭，直至實現(xiàn)世界哲學化，實現(xiàn)自由?！笆澜绲恼軐W化同時也就是哲學的世界化。”①《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76頁。如果說馬克思在博士論文中主要強調以自我意識為載體的精神自由的話，那么，在走上社會后的《萊茵報》時期的一系列政論文章中，馬克思則將“自由”初步付諸實踐，強調言論自由、出版自由以及與外部世界對話的哲學自由，即用“自由”去評論一切現(xiàn)實問題，尤其借助理性國家討論政治自由問題：國家作為“合乎理性的公共存在”，是“相互教育的自由人的聯(lián)合體”，“把個人的目的變成普遍的目的，把粗野的本能變成合乎道德的意向，把天然的獨立性變成精神的自由；使個人以整體的生活為樂事，整體則以個人的信念為樂事”②同①，第217頁。。當然，這里的“政治自由”，還只是屬于理性的純政治，與經濟、文化不相干涉。當馬克思遭遇了林木盜竊法的辯論以及為摩澤爾地區(qū)的農民生活而同官方論戰(zhàn)以后，便推動自己從純政治轉向研究經濟關系，得出“關于市民社會的科學，也就是政治經濟學”的結論。他后來總結道：“我的研究得出這樣一個結果：法的關系正像國家的形式一樣，既不能從它們本身來理解，也不能從所謂人類精神的一般發(fā)展來理解，相反，它們根源于物質的生活關系······而對市民社會的解剖應該到政治經濟學中去尋求?！雹邸恶R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91頁。從這里可以看到，馬克思關于自由的思想的視角發(fā)生了轉換——從自我意識領域轉向了物質生活領域。由于這一視角的轉換，馬克思的自由觀便開始奠定在唯物主義的基礎之上。

第二，“人”的理論維度。對自由的追尋與對人的關懷是同一的。馬克思對“人”的審視是逐步轉向唯物主義的。一開始，馬克思汲取了黑格爾的理性思想，認為與理性國家、理性社會相一致的人是“理性的人”，提出“人的根本就是人本身”“人是人的最高本質”④同①，第11頁。這樣一些命題。經由費爾巴哈，馬克思發(fā)現(xiàn)“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⑤同①，第161頁。，從而從“感性的人”視角發(fā)現(xiàn)共產主義與自然主義、人道主義的內在關系：“這種共產主義，作為完成了的自然主義，等于人道主義，而作為完成了的人道主義，等于自然主義，它是人和自然界之間、人和人之間的矛盾的真正解決。”⑥同①，第185頁。馬克思對“人”的科學認識是以實踐的觀點為前提的，從而斷定人的本質“在其現(xiàn)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⑦同①，第505頁。。馬克思最終在《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中闡發(fā)了“現(xiàn)實的人”的思想。其一，“現(xiàn)實的人”是肉體的人。人首先是生命存在物，與眾多動物一樣有著感官系統(tǒng)、生理需求。不食人間煙火、不求需要利益的人不是現(xiàn)實的人。因此，黑格爾眼中的“理性的人”，是超驗的人，在現(xiàn)實生活中是不存在的。人作為一種肉體存在，是人之存在的自然基礎，也是人的其他屬性得以存在的前提、得以發(fā)展的載體。其二，“現(xiàn)實的人”是生產勞動的人。唯心主義思想家不從人的實踐活動去理解人，結果只能片面夸大人的主觀能動性；而包括費爾巴哈在內的舊唯物主義只是直觀地看到了人的感性存在，不把人視為感性活動的人，最終無法理解人的對象性活動的本質?！百M爾巴哈對感性世界的‘理解’一方面僅僅局限于對這一世界的單純的直觀，另一方面僅僅局限于單純的感覺”，因此，“費爾巴哈設定的是‘人’，而不是現(xiàn)實的歷史的人”。⑧同①，第527-528頁。在馬克思看來，社會生活中的人，決不是魯濱遜式的孤獨的人，而是受到一定社會經濟條件制約的人，人以主體姿態(tài)出現(xiàn)在現(xiàn)實生活之中，是與社會生產實踐密切聯(lián)系在一起的。馬克思既反對黑格爾“理性的人”，也反對費爾巴哈“感性的人”，因為這兩者都是抽象的空洞觀念。其三，“現(xiàn)實的人”是在一定社會關系中從事生產和其他活動的人。人是社會關系的主體。作為現(xiàn)實的人，不可能獨立地存在，“不是處在某種虛幻的離群索居和固定不變狀態(tài)中的人，而是處在現(xiàn)實的、可以通過經驗觀察到的、在一定條件下進行的發(fā)展過程中的人”⑨同①，第525頁。。人與人之間必然地會發(fā)生各種各樣的聯(lián)系，“以一定的方式進行生產活動的一定的個人，發(fā)生一定的社會關系和政治關系”⑩同①，第523-524頁。。其四，“現(xiàn)實的人”是在變革自然和社會的實踐中不斷發(fā)展的人。與前面三點相聯(lián)系，現(xiàn)實的人是現(xiàn)存世界的主體力量，現(xiàn)存世界的矛盾和沖突與人的利益和需求相生相滅，現(xiàn)存世界流變的根基最終總能在現(xiàn)實的人的利益關系中得到解釋。人總是這樣一種存在物，他并不滿足于既有的生活和現(xiàn)實存在狀況，總是力求創(chuàng)造新的生活，創(chuàng)造新的存在狀況，使自己在規(guī)定性上不斷求得充實和豐富。這就是說，變革自然和社會的實踐是人特有的存在方式。一方面，人在實踐活動中能動地作用于外界對象，使之按照人的目的發(fā)生變化，從而適合于人，服務于人，并因而成為人的本質力量的直觀和確證；另一方面，人在改造外界對象的同時，也改造自身，不僅提高人的主體能力，而且促進整個人的生存狀態(tài)的改變。因而，當現(xiàn)存世界的發(fā)展不能滿足人的發(fā)展需求時，它就注定要被現(xiàn)實的人通過社會變革而實現(xiàn)破舊立新。可見，“現(xiàn)實的人”是在實踐這一根本存在方式中不斷確證自己本質的人，是通過自己的活動不斷推動社會歷史發(fā)展的人。因而，真正的合理的社會是一個消滅了人剝削人、人壓迫人，實現(xiàn)了人人自由、人與人之間平等合作的社會。

第三，“聯(lián)合體”的理論維度。馬克思開始研究國民經濟學的時候，將人們共同活動的組織稱為“共同體”或“國家”，指出蒲魯東“粗陋的共產主義，不過是私有財產的卑鄙性的一種表現(xiàn)形式，這種私有財產力圖把自己設定為積極的共同體”，而真正的共產主義是“廢除國家的”。①《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185頁。隨著對人們交往關系的考察，馬克思區(qū)分了兩種共同體：真正的共同體（真實的共同體）與冒充的共同體（虛幻的共同體）：“只有在共同體中，個人才能獲得全面發(fā)展其才能的手段，也就是說，只有在共同體中才可能有個人自由。在過去的種種冒充的共同體中，如在國家等等中，個人自由只是對那些在統(tǒng)治階級范圍內發(fā)展的個人來說是存在的，他們之所以有個人自由，只是因為他們是這一階級的個人。從前各個人聯(lián)合而成的虛假的共同體，總是相對于各個人而獨立的；由于這種共同體是一個階級反對另一個階級的聯(lián)合，因此對于被統(tǒng)治階級來說，它不僅是完全虛幻的共同體，而且是新的桎梏。在真正的共同體的條件下，各個人在自己的聯(lián)合中并通過這種聯(lián)合獲得自己的自由?！雹谕?，第571頁。建構真正的共同體這一思想貫穿于整個馬克思主義學說之中。這里僅舉兩例：其一，恩格斯在1875年《給奧·倍倍爾的信》中，明確提出將“國家”改成“共同體”的思想，“《共產黨宣言》都已經直接指出，隨著社會主義社會制度的建立，國家就會自行解體和消失。既然國家只是在斗爭中、在革命中對敵人實行暴力鎮(zhèn)壓的一種暫時的設施，那么……當無產階級還需要國家的時候，它需要國家不是為了自由，而是為了鎮(zhèn)壓自己的敵人，一到有可能談自由的時候，國家本身就不再存在了。因此，我們建議把‘國家’一詞全部改成‘共同體’(Gemeinwesen)，這是一個很好的古德文詞，相當于法文的‘公社’”③同①，第324-325頁。；其二，馬克思在《資本論》第三卷中，將“共同體”上升為以時間經濟為表征的“真正的自由王國”，“自由王國只是在必要性和外在目的規(guī)定要做的勞動終止的地方才開始；因而按事物的本性來說，它存在于真正物質生產領域的彼岸?！鐣娜耍?lián)合起來的生產者，將合理地調節(jié)他們和自然之間的物質變換，將它置于他們的共同控制之下，而不讓它作為一種盲目的力量來統(tǒng)治自己，靠消耗最小的力量，在最無愧于和最適合于他們的人類本性的條件下來進行這種物質變換。但是，這個領域始終是一個必然王國。在這個必然王國的彼岸，作為目的本身的人類能力的發(fā)揮，真正的自由王國，就開始了?！雹堋恶R克思恩格斯文集》（第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928-929頁。一旦不受任何強制力量能夠自覺運用外界規(guī)律使得自己的活動達到自由狀態(tài)，人類共同體也就是“真正的自由王國”。

由此可見，“自由人聯(lián)合體”思想是馬克思在對人的本質力量、人的存在方式以及人的活動規(guī)律全面考察的基礎上提出來的。

二、革新現(xiàn)實的人學含蘊：“自由人聯(lián)合體”思想的實質

人是一切社會活動和一切社會關系的承擔者、表現(xiàn)者和實現(xiàn)者，因而，社會發(fā)展問題，在根本上是人的發(fā)展問題。“自由人聯(lián)合體”思想是馬克思對資本主義剝削和壓迫的否定，就是希望未來社會中沒有任何單向的依存關系，任何人的主體性和創(chuàng)造能力都能得到實現(xiàn)和發(fā)展。因而，“自由人聯(lián)合體”思想有著革新現(xiàn)實的人學含蘊。

第一，個體的人與集體的人相一致。在馬克思之前，資產階級思想家在不同程度上宣稱“人人平等”，主張從不同個體中抽象出某種共同性，并把它作為人之為人的規(guī)定，進而從中尋找權利發(fā)生的根據。比如，在洛克看來，私有財產是人人平等的重要體現(xiàn)?；舨妓拐J為趨利避害和自我保存是人的永恒不變的本性；斯賓諾莎認為作為人的本性的自保則表現(xiàn)為自私；孟德斯鳩認為人是極端自私而狡猾的動物；愛爾維修聲稱貪婪是主體人的本性。這些都是天賦人性的具體寫照。在資產階級人學視角下，人不過是一群具有某種規(guī)定的類，即一種抽象的永恒不變的人類共性。人的社會聯(lián)系以及社會聯(lián)系得以發(fā)生的基礎都沒有進入研究的視野，人以及人的社會也因此被原子化或單子化了，人權因而被當作這種原子化的個人的固有物。這就是說，資產階級學者把個體的人與集體的人割裂開來，把人視為抽象的人，把社會視為抽象的社會。所以，資產階級人權觀無異于神話，它掩蓋了人權的現(xiàn)實基礎和現(xiàn)實來源。正如有學者所指出的：“按照它的解釋，人的自然欲望和利己要求，主要以人對財產的占有為內容。同時，這種人對物的占有，又決不是人以社會整體的形式來實現(xiàn)這種對物的自由支配，而是以個體的、排他的形式來完成這種占有。因此，在這種以個體對物的占有為內容的人對物的關系中，社會整體僅僅是作為個體實現(xiàn)他對物的占有的一種手段意義而存在的。這也就意味著，個體之間對物的關系，是一種互相間爭奪的關系，因而人與人之間也必然是一種互相對立的關系?！雹夙n冬雪：《馬克思主義政治哲學諸范疇初探》，長春：吉林出版集團有限責任公司，2007年，第42頁。也就是說，資產階級思想家無非是借助抽象的人性論來推斷資本主義剝削的合理性以及資本主義制度的永恒性。

在馬克思這里，既認可人的個性，又認可人的共性。人作為自然存在物有生存的需要，人作為社會存在物又要求發(fā)展和享受的權利。每一個人都具有先天的自然性，又具有后天的社會性。“不僅先天的自然性是普遍的，就是后天的自然性也有其普遍的成分?！雹谠谶@個意義上，現(xiàn)實社會的集體的人與個體的人具有內在一致性。個體的人著重于人的個體性，人的個體的總和構成了人的集體，社會就是由眾多相互作用的個體聯(lián)系起來的有機整體；集體的人著重于人類的整體性，通過不同時代、不同階級條件下的人的個體的存在和發(fā)展得到體現(xiàn)。在有史以來的階級社會，人的個體性和整體性通過人的階級性得到集中表現(xiàn)。馬克思所追求的“自由人聯(lián)合體”是要消滅階級以達到現(xiàn)實社會所有人的根本解放。因此，馬克思在論及人類解放時所言說的“每一個人”、“一切人”，實際上是從不同角度對集體的人的表述。

第二，個人的自愿聯(lián)合與社會共同體的建設發(fā)展相融合。馬克思從社會與個人內在統(tǒng)一的現(xiàn)實的人出發(fā)，把勞動作為形成真正人類共性等各種屬性的基礎，又把這種人類共性放到社會歷史發(fā)展中去考察，并由此說明作為人之為人的共性又必然表現(xiàn)在每一個人的現(xiàn)實個性的展示之中。馬克思指出：“正像社會本身生產作為人的人一樣，社會也是由人生產的?！雹邸恶R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187頁。這就是說，社會發(fā)展為人的發(fā)展提供了條件和保證。人的發(fā)展所必需的物質、精神條件都是由社會提供的。同時，人的發(fā)展為社會的發(fā)展提供了前提和基礎。社會發(fā)展的條件和動力都直接來源于人的發(fā)展。因此，人的發(fā)展與社會發(fā)展互為條件、互為因果。這樣，他將個人的利益與整個社會發(fā)展聯(lián)系起來，立足于社會共同體的視角來考察個人利益的問題。他提出個人利益只有在社會共同體的利益中才能獲得真實的展現(xiàn)，不僅肯定共同利益的價值指向性，而且也充分肯定個人利益的合理性，強調個人利益與社會共同利益之間的協(xié)調關系，揭示了個人與社會集體之間互促共進的真實關系。這正如西方學者莫里森所指出的：“在一些情況下正義提出了這樣一個要求，即賦予人平等自由和安全應當在最大程度上與共同利益相一致。馬克思則是將社會正義放在共同利益和個人利益關系中進行考察的，以增進共同利益來促進個人的發(fā)展?！雹芾顣A：《馬克思的正義觀對構建和諧社會的意義分析》，《湖北社會科學》2007年第5期。

第三，每個人的全面發(fā)展與全社會的高度發(fā)達相促進。這一深刻蘊涵體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其一，作為“自由人”的“人”是現(xiàn)實的人，生成、發(fā)展在一定的社會關系之中，“自由人”是“聯(lián)合體”的元素，“聯(lián)合體”是“自由人”的集合；其二，每個人的自由全面發(fā)展為聯(lián)合體的發(fā)展提供前提和基礎，聯(lián)合體為每個人的自由全面發(fā)展創(chuàng)造條件和平臺，這樣相互關聯(lián)兩個層面都以人從經濟關系的束縛中解放出來為前提；其三，“自由人”是全面發(fā)展的人，是能夠自主和自由地對待自己的生存條件、能夠把個性的自由發(fā)展和豐富作為生活目標的人，人的全面發(fā)展是一個隨著生產力發(fā)展而不斷進步的過程，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實踐過程。過去的歷史發(fā)展是同有限的社會生產相聯(lián)系在一起的，在那里人獲得自由的程度和需要滿足的程度是有限的。只有當社會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發(fā)展到比較高的階段，達到階級剝削和階級壓迫現(xiàn)象徹底消失的時候，人才能真正得到全面發(fā)展。到那時，即是共產主義社會的實現(xiàn)。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的最終奮斗目標就是促進所有人的全面發(fā)展，馬克思稱之為19世紀偉大經濟運動所追求的“人道目標”，①《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33頁。恩格斯也指出：“真正的自由和真正的平等，即共產主義”②同①，第476頁。。這就是說，共產主義在本質上能夠建構個人與社會的良性互動關系。

可以說，“共產主義”這一表述能夠很好地體現(xiàn)理想的社會境界，“自由人聯(lián)合體”則更能夠體現(xiàn)這一理想社會的實現(xiàn)過程。因而，馬克思“自由人聯(lián)合體”思想與其共產主義社會理想在本質上是完全一致的。

三、逐漸推進的實踐指向：“自由人聯(lián)合體”思想的旨歸

在《共產黨宣言》中，馬克思指出，盡管各種反動的社會主義和保守的或資產階級的社會主義企圖從社會內部來尋求解救資本主義的方案，但實際上無濟于事，因為“他們不代表真實的要求，而代表真理的要求，不代表無產者的利益，而代表人的本質的利益，即一般人的利益，這種人不屬于任何階級，根本不存在于現(xiàn)實界，而只存在于云霧彌漫的哲學幻想的太空?！雹邸恶R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8頁。他們拒絕一切政治行動，特別是一切革命行動，崇拜美倫美奐的“博愛”和抽象的“人性”。與之不同，無產階級不諱言人性，但決不訴諸人性。因為資本主義在不斷創(chuàng)造社會對立和社會病態(tài)的同時，也不斷地造成了人的異化和人性的扭曲，而無產階級在致力于社會全面進步的同時，還極力促進人的全面發(fā)展，促進人性的不斷完善，促進人類的徹底解放。以下三個方面昭示出，“自由人聯(lián)合體”思想指引著無產階級的偉大奮斗實踐：

第一，“兩個必然”的信念。自由人聯(lián)合體的歷史基礎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矛盾運動。一方面，資產階級所帶來的生產力為自由人聯(lián)合體奠定了物質基礎；另一方面，資產階級社會創(chuàng)造了自身的終結者——無產階級，這是建構自由人聯(lián)合體的歷史主體。同時，資產階級所開創(chuàng)的世界市場也為無產階級建構自由人聯(lián)合體提供了廣闊的歷史舞臺。正因為如此，馬克思恩格斯斷言：“資產階級的滅亡和無產階級的勝利是同樣不可避免的?！雹芡?，第43頁。有必要指出的是，對這一“兩個必然”的理解必須結合對馬克思1859年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所提到的“兩個決不會”（即“無論哪一個社會形態(tài)，在它所能容納的全部生產力發(fā)揮出來以前是決不會滅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產關系，在它的物質存在條件在舊社會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決不會出現(xiàn)的?！雹荨恶R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592頁。）的理解?！皟蓚€決不會”實際上指明社會主義取代資本主義的必然性歸根結底是由生產力的發(fā)展水平決定的。只有當生產力達到一定程度、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無法容納社會生產力的發(fā)展的時候，社會主義取代資本主義才能夠最終成為現(xiàn)實。因此，“兩個決不會”思想是“兩個必然”思想的題中應有之義。“兩個必然”揭示的是社會主義取代資本主義的客觀趨勢，“兩個決不會”則強調社會主義取代資本主義的長期性和艱巨性，二者是統(tǒng)一的。必須把二者聯(lián)系起來思考問題，才能夠全面地理解馬克思“自由人聯(lián)合體”思想的內在依據。因此，“自由人聯(lián)合體”是馬克思基于唯物史觀分析人類發(fā)展史以及資本主義社會矛盾運動而對未來社會的展望。

第二，“兩個決裂”的斗志?！皟蓚€決裂”是《共產黨宣言》對自由人聯(lián)合體建構途徑的簡明概括：“共產主義革命就是同傳統(tǒng)的所有制關系實行最徹底的決裂；毫不奇怪，它在自己的發(fā)展進程中要同傳統(tǒng)的觀念實行最徹底的決裂?！雹尥?，第52頁。其中，“第一個決裂”強調建構自由人聯(lián)合體就是對私有制進行根本否定：不僅僅根本否定資本主義的私有制，而且根本否定全部的以往社會的私有制?！暗诙€決裂”意味著，建構自由人聯(lián)合體就是對以私有觀念為核心的意識形態(tài)進行根本否定，即對建立在私有制度基礎上的剝削階級的意識形態(tài)的根本否定。私有制作為一種社會存在必然產生和形成與之相適應的社會意識，建立在經濟基礎之上的意識形態(tài)在私有制和階級社會中必然具有階級性。建構自由人聯(lián)合體要從根本上否定和消滅私有制，邏輯上必然導出對建立在私有制基礎上的私有觀念為核心的意識形態(tài)的根本否定和消滅。換言之，不根本否定和徹底批判剝削階級的意識形態(tài)，就不可能從根本上否定和消滅私有制。

第三，“一步一步”的踐行。無產階級進行徹底的社會革命是建構自由人聯(lián)合體的根本途徑，也是長期奮斗的過程，無產階級“將一步一步地奪取資產階級的全部資本”。①《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2頁。因為共產主義的自由人聯(lián)合體不是由人們的想象隨便建立的，而是生產、生活和科學文化發(fā)展的必然結果。

對此，馬克思指出，無產階級第一步就是使自己上升為統(tǒng)治階級，爭得民主，也就是通過革命建立無產階級專政。無產階級喪失了生產資料，而且被無政府的競爭所分散，因而相對于資產階級來說處于劣勢，無產階級為了奪權，除了組織，沒有別的武器。這個組織就是為絕大對數(shù)人謀利益的共產黨。

在共產黨的組織和領導下對資產階級的奪權革命，無產階級會受到資產階級的暴力鎮(zhèn)壓和頑固反抗。為此，無產階級必須采取暴力革命形式來奪取政權。這便是無產階級斗爭的客觀規(guī)律。階級斗爭只是實現(xiàn)所有制變革的手段。無產階級運動的最終目標是勞動階級和全人類的自由和解放，階級斗爭與無產階級專政就是在一定條件下達到這一目標的途徑和方法。這顯然意味著，無產階級專政不是少數(shù)人的統(tǒng)治，而是多數(shù)人的統(tǒng)治；同時，無產階級決不會取消以往的階級革命所帶來的積極成果（比如資產階級革命所帶來的政治民主），相反，無產階級還要利用這些文明成果來推進社會主義革命。

在此基礎上，無產階級對資產階級的社會進行改造，為向共產主義過渡準備物質的、精神的條件：首先，盡可能快地增加生產力的總量；其次，剝奪資產階級財產，消滅私有制；再次，促使城鄉(xiāng)之間的對立逐步消滅；最后，把教育同物質生產結合起來。這就是無產階級的社會公正實踐機制，即取得無產階級專政，進行社會制度變革，經過較長時期的社會主義建設，逐步實現(xiàn)具備人的全面發(fā)展條件的共產主義社會。

所以，只有消滅資本主義私有制，取而代之的是與社會化大生產相適應的生產資料公有制，建構自由人聯(lián)合體，才能最終克服資本主義的基本矛盾，為生產力的發(fā)展打開更廣闊的通途，才能最終克服資本主義條件下勞動的異化和人的異化，使勞動者徹底擺脫受壓迫的地位，實現(xiàn)無產階級和全人類的解放。

綜上所述，馬克思超越了以往思想家的抽象人性論基礎，實現(xiàn)了從考察人的不公正生存現(xiàn)狀到考察不公正社會制度的轉變，馬克思的共產主義公正社會思想是關于人的自由全面發(fā)展以及人類徹底解放的宏偉訴求。

Reflections on Marx's thought of"the union of free people"

WANG Shengyu

The thought of"the union of free people"has been demonstrated in Marx's series of books, which is proposed by Max on the basis of a comprehensive inspection of the nature of human forces,the mode of human existence and the law of human activities.So the accordance of the individual and the collective,the integration of individual voluntary union and social community construction's development, the mutual promotion of each person's comprehensive development and the whole society high development is the humanistic implication of Marx's thought of liberal union,which guides the struggle and practice of the proletariat and the vast majority of labor.Constructing the commonwealth of free people and realizing communism is a continuous promoted process.

Marx;the union of free people;real people;human liberation;communism

A81

A

1009-9530（2017）03-0001-06

2017-02-25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馬克思人學語境中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弘揚范式研究”（15YJA710007）；2015年全國高校優(yōu)秀中青年思想政治理論課教師擇優(yōu)資助計劃項目“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融入‘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概論’課實踐教學模式研究”（15JDSZK0022）

汪盛玉（1970-），女，安徽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馬克思主義研究中心研究員，教育部高校輔導員培訓研修基地（安徽師范大學）研究員，博士生導師，主要研究方向為馬克思主義人學理論與思想政治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