洮州萬人扯繩鬧元宵

文/敏奇才 圖/馬廷義

洮州萬人扯繩鬧元宵

文/敏奇才 圖/馬廷義

臨潭縣城全景圖

在瑟瑟寒風(fēng)的吹拂中,我們頂著無際的藍天,碾著耀眼的積雪,迎著明晃晃的太陽,驅(qū)車來到青藏高原與黃土高原交接之處的臨潭,這個古稱洮州的地方。

臨潭歷史悠久，文化燦爛。從仰韶文化時期（約公元前5000年）就有先民在此繁衍生息。西晉置洮陽縣，為建縣之始。隋開皇十一年（591年），改名為臨潭縣。臨潭地處唐蕃古道的要沖，是隴右地區(qū)漢藏聚合、農(nóng)牧過渡、東進西出、南聯(lián)北往的門戶。在數(shù)千年的歷史進程中，臨潭既經(jīng)歷了烽火迭起、兵戎相見、金戈鐵馬、建置多變的紛繁歲月；又創(chuàng)造了民族融合、商賈云集、商貿(mào)繁榮、茶馬互市的獨特歷史；更創(chuàng)造了農(nóng)耕文化、特色地域文化和獨特的民俗文化，保留了絕版的江淮遺風(fēng)和純樸的民俗風(fēng)情。洮州萬人扯繩鬧元宵就大有看頭,也大有來歷。

走進洮州，感受江淮遺風(fēng)

元宵節(jié)前夕，我們沿著唐蕃古道，走進洮州，為著一睹壯觀的萬人扯繩鬧元宵而來，也為著觸摸這座古城的歷史脈搏，傾聽洮州江淮人家的故事而來。

臨潭各族群眾正月觀大戲

在臨潭那不為人知的山山灣灣里坐落著幾百個莊子，生活著勤勞的漢族、回族和藏族兒女，這里的漢族和回族大部分是江淮后裔，所以，臨潭至今仍保留著明朝初期帶至這里的一些江淮習(xí)俗。

著名歷史學(xué)家顧頡剛在西北考察日記中所書洮州女人“其履尖上翹，所謂‘鳳頭鞋’也，頭上云髻峨峨，蓋皆沿明代遷來時裝束。經(jīng)行人叢中，如入博物院，亦此生一快事?！倍瘢?dāng)年洮州繁華的江淮景象已掩藏在歷史的歲月里，只有那絲絲縷縷的江淮遺風(fēng)散落在洮州忙忙碌碌的各個村莊的角落里。

在炊煙繚繞、深邃幽靜的巷子那頭，偶爾傳出幾聲頗具江淮風(fēng)韻的吳語。一個稚嫩的聲音在喊道：“阿婆，您在哪兒？家下（一個家族的人）們都到齊了，姨娘要您最拿手的吃食呢！”阿婆在不遠處應(yīng)聲答道：“先把家下們讓在堂屋里，像往常一樣陪侍著照應(yīng)看承妥當(dāng)，我給娃娃們尋幾個盤纏就來?！甭犞@樣的話語，你仿佛來到了清波蕩漾的江南水鄉(xiāng)。

一群頗具江淮風(fēng)韻的姑娘們擦肩而過，夾雜著江淮吳語的嘻笑在耳際飄蕩，讓人恍惚間以為正信步于江淮的某個小鎮(zhèn)，駐足不前，流連忘返?？粗媚飩冞h去，才醒悟過來，確信是走在臨潭村莊的某個角落。

在村莊的任何一處，攔住一位儒雅的長髯老者，與他談其祖上時，他會毫不猶豫地告訴你：“我的祖上是江淮人氏，是南京貯絲巷的?！睆乃脑捯衾锬苈牫龅囊唤z愁緒。然后，老者默不作聲，仰頭望向天空，再深深地嘆息上那么一兩聲。這是600多年來輩輩思憶故地接續(xù)記憶的一種方式而已?！敖虾茫L(fēng)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突然間，白居易那首著名的《憶江南》浮現(xiàn)在我腦海中，用于此時此景再合適不過了。

江淮吳語在這里一說就是600多年，從臨潭人身上我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江淮遺風(fēng)在洮州大地上的延續(xù)和再現(xiàn)。

源于軍中游戲的萬人扯繩

節(jié)慶期間，臨潭又是另一番景象了，不再是淡淡的，輕輕的，柔柔的，而是濃濃的，熱烈的。

看，臨潭縣城主街道兩旁掛滿了喜慶的大紅燈籠，路邊的燈柱上一面面紅旗迎風(fēng)招展，整個縣城洋溢著濃郁的節(jié)日氣氛。每年正月十四、十五、十六的傍晚，臨潭要舉行傳統(tǒng)的扯繩活動慶祝元宵節(jié)，每晚三局，三晚九局。一切車輛在這三天里改道而行,歡騰的人們聚集在大街上,或參賽，或圍觀，一起迎接那撼天動地的一刻。

臨潭縣城的元宵節(jié)“萬人拔河”（扯繩）賽至今已有六百多年的歷史，是甘肅省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項目。據(jù)《明太祖實錄》記載：“洪武十二年（公元1379年）春正月，洮州十八族番叛，命沐英移兵討之?！倍⒉繉⑹恐卸酁榻慈?。又有唐昇封演《封氏聞見錄》云：“牽鉤襄漢風(fēng)俗，常以正月望日為之。相傳楚將伐吳，以此教戰(zhàn)?！背独K正是源于軍中“教戰(zhàn)”活動。當(dāng)年，沐英將軍駐舊城期間，在當(dāng)?shù)匾浴盃裤^”（即拔河）為軍中游戲，用以增強將士體力。后來明朝實行屯田戌邊，許多人落戶洮州。據(jù)《洮州廳志》記載：“從征者，諸將所部兵，即重其地。因此，留戌?！倍独K之俗也遂由軍中轉(zhuǎn)為民間，在臨潭縣城一直留傳下來。后來，當(dāng)?shù)匕傩者€把扯繩作為“以占年歲豐歉”（《洮州廳志》）的象征。在扯繩時連繩的樺木楔子造型像一棵飽滿的青稞，象征了此地以青稞為主的五谷豐收，既鼓勵人們積極參與扯繩，也反映了各族群眾渴望豐衣足食、國泰民安、民族團結(jié)、安居樂業(yè)的美好愿望。

三石一頂鍋 扯繩鬧元宵

臨潭人鬧元宵聲勢浩大，參加扯繩大賽的人數(shù)眾多。

看！一群群虎騰騰茂生生的各族雄壯后生從四面八方奔涌而來；一簇簇花枝招展婀娜多姿的各族姑娘從四鄉(xiāng)八路結(jié)伴而來。

他們踏著積塵，頂著昏日，任憑寒風(fēng)吹徹，歡騰的嘻笑聲在潔雪上迅疾地滑過，飛翔在空寂的山野里，像遠山里不甘寂寞的風(fēng)笛，吹奏著歡愉的樂章。

她們踩著冰雪，迎著疾風(fēng)，輕溜溜地像一群飛翔的哨鴿，狂舞在空曠里，飛揚的流蘇，飄揚的絲帶，點燃紅紅綠綠的生命，彈奏起一曲曲情調(diào)撩人的輕音樂。

臨潭縣城漢族群眾耍社火

這個時候，縣城里各家各戶住進了不同民族的親戚和朋友。臨潭是一個團結(jié)之城，友愛之城，更是和諧之城，有一句古話叫“三石一頂鍋”，就是說臨潭是漢、回、藏三個民族共同支撐的團結(jié)友愛的“大鍋”。臨潭人從小耳濡目染，就是在“三石一頂鍋”的氛圍中成長的。每個人都是支撐一頂鍋的一顆石子。元宵節(jié)萬人扯繩活動就是“三石一頂鍋”的絕版再現(xiàn)和各民族團結(jié)友愛的象征。

傍晚，華燈初上，臨潭城南北走向的主街道人如海聲如潮，花燈耀人。洮州萬人扯繩用的可不是一般的繩子，而是直徑達16.5厘米的鋼纜繩！看，兩條早已準備好的鋼纜繩橫鋪在街心，繩頭猶如游龍似地頭碰頭靜臥十字街中央,正在等待那千鈞一發(fā)的時刻。

據(jù)《洮州廳志》載：“其俗在西門外，以大麻繩挽作兩股，長數(shù)百十丈，另將小繩連掛于大繩之中，分上下兩股，兩鉤齊挽。少壯咸牽繩首，極為扯之，老弱旁觀，鼓噪聲可撼岳，為上古牽鉤之遺俗。” 那時扯的繩，是各戶捐來的麻繩，尚且“鼓噪聲可撼岳”，可見當(dāng)時扯繩場面之壯觀。

改革開放以后，洮州扯繩用的就是總長1808米、重約8噸的鋼纜繩。比賽前，雙方各自將繩捆扎成頭連、二連、三連、連尾（俗稱雙飛燕）。2001年7月，“萬人扯繩”被載入吉尼斯世界紀錄。2007年，扯繩大賽參與人數(shù)達15萬，是扯繩史上繩最重、直徑最大、長度最長、人數(shù)最多的一次比賽，盛況空前，堪稱世界之最。2008年，臨潭縣被國家體育總局、中國拔河協(xié)會授予“全國拔河之鄉(xiāng)”榮譽稱號。

扯繩比賽開始前，雙方需各推舉20來位少壯（青壯年）擔(dān)任連手，負責(zé)與對方聯(lián)結(jié)“龍頭”（即繩頭），并判定每局的勝負。待到月華東升之時，賽開始。一捶下去，木楔緊扣，龍頭相連。參賽者按居住地域呼擁而上，迅速分成上下兩片，分別挽起繩的兩端，雙方連手將剛硬的樺木楔子串在龍頭中央，以鳴炮為號，開始角逐。霎時，爆竹聲、哨子聲、吶喊聲、音樂聲、觀眾的喝彩聲融為一體，山岳為之震動！大河為之沸騰！人心為之震撼！這時候，整條大街上沒有一個閑人，加油助威的聲音不絕于耳、震耳欲聾，就是那耄耋長者，也會拄著棍子使勁地吶喊，為參賽者加油助威。而每一個參賽者都使出了渾身的力氣，扯得汗流浹背、暢快淋漓。

①洮州萬人扯繩前，青壯年舞"龍頭"

此時此刻，雄健的后生們齊吼著舞耍著的龍頭翻涌著起伏著相吻相擁。一根繩，一條心，向各自的方向奮力拼搏，成千上萬個服飾各異但目標一致的后生們就發(fā)狠了、忘情了、瘋狂了，忘記了往日的辛勞、疲憊、憂愁、煩惱，充分體現(xiàn)著大西北人的粗獷、豪放與執(zhí)著。那繩如巨龍游動，忽左忽右、或動或靜、相爭相持，猶如在青藏高原的洮州跳起了一場壯闊、豪放、令世人震顫的巨型舞蹈。

②洮州萬人扯繩熱身中

③洮州萬人扯繩正在進行中

一聲齊吼，驚天動地，吼出了臨潭各族兒女的團結(jié)、奮發(fā)，也吼出了一方水土的韻致。讓我在瞬間驚異于他們居然能釋放出那么撼天動地的能量。這，是一場600多年驚心動魄的搏擊和凝聚！

好一個洮州萬人扯繩！讓揮灑的汗水化解了洮州人遙遠記憶的苦戀，把思戀江淮故地的念想化成了一種團結(jié)的力量。

好一個洮州萬人扯繩！把洮州人的痛苦和歡樂、生活和夢想、向往和追求，濃縮交織在那一聲聲的吶喊中，而后升華成一種象征，一種萬民齊仰的象征。（責(zé)任編輯/凌云 設(shè)計/毛艷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