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鋒
“飛將軍”李廣閑居時,曾外出打獵,“林暗草驚風”之際,他誤以為其中暗藏老虎,立刻彎弓搭箭,只聽“嗖”的一聲,箭離弦而去。等天亮再看,箭頭已經(jīng)鉆進石棱里?!耙驈透渲?,終不能復入石矣?!?/p>
虎,是陸地上異常兇猛的哺乳動物,它奔跑的時速為45至65公里,百米沖刺不超過9秒。跟它相比,我們除了沒有尖牙利爪之外,在力量和速度上也遠處于劣勢。想要活下去,唯一能做的就是馬上逃離險境。而李廣則不同,他身經(jīng)百戰(zhàn),常隨文帝出獵,格殺猛獸。有漢一代,尚武之風盛行;當時的畫像磚上,格虎、射虎與刺虎的畫面比比皆是。擊殺猛獸更是勇武的最高標志。
當然,想成為一個時代勇武的標簽,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作為秦國名將李信的后人,李廣有著與生俱來的榮譽感,這是一種使命的召喚。因而他練習箭術不需要外界的監(jiān)督和激勵,純粹是內(nèi)在的需求,并且還會對自己提出更高的目標。普通人可以混在群眾里吃瓜,坐在觀眾席上鼓掌,而他心心念念的卻是馳騁疆場,親把長纓系單于。當初,達·芬奇奉命畫天使,就給自己立下宏愿,要畫到最好。為了讓人覺得畫上天使的翅膀最自然,他先反復畫鳥的翅膀,甚至從市場買鳥回來畫,最后畫出的翅膀仿佛長在天使身上,真能飛起來一樣。
李廣也希望自己能“飛”起來,在使命的驅動下,他首先得將世代傳習的射箭之術,練到“無為”。輕松引弓,箭離弦,一發(fā)中的,他不必刻意控制身體,也不必在意臂膀如何用力,眼睛怎么聚焦,與此同時,還必須對周圍環(huán)境有著非常機警的感知。這一切,看起來那么自然,讓人感覺他是毫不費力。NBA球星帕特·加里蒂打球時也是如此。他感覺球特別輕,投籃時,甚至都不用瞄準,放開一投,肯定能進,整個過程猶如一場美夢。
“無為”的背后,是千萬次的刻意練習。把練習射箭拆解成各種不同的“塊”, 站位、握弓,搭箭、勾弦,推弓、開弓,瞄準、撒放,通過重復訓練,這些“塊”就會以腦神經(jīng)元連接的方式“長”在大腦中,就好像計算機里安了個子程序。無論是面對殘暴的匈奴,還是兇惡的老虎,都不用尋思怎么辦,系統(tǒng)直接調(diào)用子程序,在無意識之下就“將軍夜引弓”。
第一次“引弓”,李廣可以把箭射進石棱中,但為什么后來就“力有不逮”了呢?當風吹草動的那一刻,人腦馬上就敏銳地捕捉到危險的信號,向身體發(fā)出預警。大腦中的杏仁核(也叫中央神經(jīng)核),儲存了一批“本能程序”,善于做極其迅速的獨立計算,并通過腦干指揮釋放腎上腺素的劑量,導致身體對恐懼做出即時反應。在幾秒鐘內(nèi),普通人選擇逃,而李廣則選擇戰(zhàn),因處境極其危險,所以大腦會放棄“人性”,切換到“獸性”模式,使出“洪荒之力”,來拯救自我的身體。等生存與安全的需求得到滿足之后,潛能也就難以調(diào)動了。
早年,看日本動畫片《圣斗士星矢》,我最喜歡里面圣斗士打架。在被揍得慘不忍睹的時候,他們會突然覺悟,讓自己的“小宇宙爆發(fā)”,戰(zhàn)斗力爆表,瞬間擊倒對方,看得人血脈噴張。當然,如果“小宇宙”一直處在爆發(fā)的狀態(tài),那也就沒什么意思了。
最后,讓我們再重溫一下盧綸的這首的《塞下曲》:“林暗草驚風,將軍夜引弓。平明尋白羽,沒在石棱中。”是不是更多了一些感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