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守戎,徐 琴
(安徽工商職業(yè)學(xué)院,合肥 231131)
《淮南子》國家治理哲學(xué)論析
楊守戎,徐 琴
(安徽工商職業(yè)學(xué)院,合肥 231131)
集漢代黃老道家之大成的理論巨著《淮南子》,以其包容的情懷、宏大的視野、“務(wù)為治”的精神和強烈的使命感,順應(yīng)時代發(fā)展的需要,以道家思想為核心,兼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構(gòu)建了貫通天、地、人三位一體的國家治理哲學(xué),試圖為新興的統(tǒng)一帝國做理論上的準備。其“物物平等”的生態(tài)共同體理念,因循自然、社會之道的無為而治主張,“務(wù)在安民”的民本思想,“立法禁君”的公平、正義觀念,以及“法籍與時變,禮義與俗易”的變法改革精神,無疑對當(dāng)前我國的國家治理體系和執(zhí)政能力建設(shè)具有啟迪與借鑒作用。
淮南子;國家治理;哲學(xué)
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明確提出了“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xiàn)代化”的“善治”目標[1]。治理理論在本質(zhì)上是對政府失敗和市場失靈的一種反映,它旨在促進政府與市場、政府與社會的良性互動,以期達到最優(yōu)化狀態(tài)和效果[2]。漢初集黃老道家之大成的鴻篇巨制《淮南子》蘊含豐富的國家治理哲學(xué),對當(dāng)前我國國家治理體系和執(zhí)政能力建設(shè)無疑具有啟迪和借鑒作用。
所謂生態(tài)共同體是指自然、社會和人類組成的能維持穩(wěn)定和平衡的生態(tài)整體[3]。在這個共同體中,自然、社會和人類既同源又同構(gòu),既相互平等又相互感應(yīng)。
(一)自然、社會和人類都建立在一個共同的本原“道”上
《淮南子》繼承了老莊“道”的思想并進一步發(fā)揮之,認為自然、社會和人類等宇宙萬物都源于“道”,盡管宇宙萬物紛紜復(fù)雜,種類眾多,但根本上都是“道”的體現(xiàn),都共同來自一個根源——“道”:“萬物之總,皆閱一孔;百事之根,皆出一門。 ”[4]15生態(tài)共同體中的一切最終都能回溯到“一”,“一”就是維系這個共同體的“道”?!胺蛱熘?,地之所載,六合所包,陰陽所啕,雨露所濡,道德所扶,此皆生一父母而閱一和也?!盵4]99“道”作為規(guī)律或法則,既存在于宇宙萬物之中,又內(nèi)在于具體事物而為“德”,制約著萬事萬物的運動變化:“山以之高,淵以之深,獸以之走,鳥以之飛,日月以之明。星歷以之行,麟以之游,鳳以之翔?!盵4]1因此,宇宙萬物中的每個個體都是“道”的體現(xiàn),萬物皆出于道,均在“道”的基礎(chǔ)上統(tǒng)一并相互感應(yīng)?!疤斓剡\而相通,萬物總而為一。能知一,則無一之不知;不能知一,則無一之能知也。”[4]102把握了道,也就把握了一切。
(二)自然、社會和人類是一種平等的關(guān)系
在《淮南子》看來,自然、社會和人類都是“陰陽合和”而產(chǎn)生的:“天地以設(shè),分而為陰陽。陽生于陰,陰生于陽,陰陽相錯,四維乃通。或死或生,萬物乃成?!盵4]55因此,從根本上講,人與自然萬物沒有實質(zhì)的不同。從道的角度看,萬物都是平等的,都屬于物?!毒裼?xùn)》說:“不識天下之以我備其物與?且惟無我而物無不備者乎?然則我亦物也,物亦物也,又何以相物也?”[4]102既然人是物,物也是物,那么人與物之間就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也就不存在支配與被支配的關(guān)系,而應(yīng)是平等的關(guān)系[3]。對于生態(tài)共同體而言,兩者同等重要。
(三)自然、社會和人類不僅同源,而且同構(gòu)互感
所謂同構(gòu),即有著相似的對應(yīng)構(gòu)造?!巴T行喙息,莫貴于人,孔竅肢體,皆通于天。天有九重,人亦有九竅;天有四時以制十二月,人亦有四肢以使十二節(jié);天有十二月以制三百六十日,人亦有十二肢以使三百六十節(jié)。故舉事而不順天者,逆其生者也。 ”[4]102天地有日夜、社會有治亂、人有生死,天地有五星和五行,社會有五德,人也有五臟,等等,這表明自然、社會和人類同屬一類,且相互對應(yīng)。進一步地,《淮南子》認為自然、社會和人類相互感應(yīng)?!巴恋馗饕云漕惿?,是故山氣多男,澤氣多女,障氣多喑,風(fēng)氣多聾,林氣多癃,木氣多傴,岸下氣多腫,石氣多力,險阻氣多癭,暑氣多夭,寒氣多壽,谷氣多痹,丘氣多狂,衍氣多仁,陵氣多貪。輕土多利,重土多遲,清水音小,濁水音大,湍水人輕,遲水人重,中土多圣人。 皆象其氣,皆應(yīng)其類。 ”[4]67“故先王之法:畋者掩群,不取鏖夭;不涸澤而漁;不焚林而獵;豺未祭獸,罝罦不得布于野;獺未祭魚,網(wǎng)罟不得入于水;鷹凖未摯,羅網(wǎng)不得張于溪谷;草木未落,斤斧不得入山林,……”[4]139因此,自然、社會和人類應(yīng)該友好相處,互不傷害,共同維護生態(tài)共同體的和諧、穩(wěn)定。
總之,《淮南子》在繼承老莊“道”論的基礎(chǔ)上,引入“氣”的概念,通過同源、同構(gòu)、互感的論證,將自然、社會和人類納入一個宏大的有機生態(tài)共同體中[5],盡管有些思想還很樸素,但卻為其大一統(tǒng)的國家治理哲學(xué)奠定了堅實的理論基礎(chǔ),充分表明了當(dāng)時人們高超的思維水平和宏觀治理水平。
道作為宇宙萬物的總規(guī)律,體現(xiàn)在自然界,表現(xiàn)為自然萬物生生滅滅、變化發(fā)展的客觀規(guī)律;體現(xiàn)在人類社會,則是人類社會共同遵循的基本準則,是道這個總規(guī)律在人類社會實踐活動中的體現(xiàn)[6]?!痘茨献印分赋?,“唯體道能不敗”,主張“是故舉事而順于道,非道之所為也,道之所施也”[4]33。落實在國家治理上,就是要“以道治國”,也就是像道一樣實行無為而治。由此,無為而無不為也就理所當(dāng)然地成為國家治理的最高追求。對于“無為”問題,《淮南子》在吸收儒法思想的基礎(chǔ)上進行了新的思考與論證。
(一)賦予“無為”以積極的內(nèi)涵
《原道訓(xùn)》曰:“所謂無為者,不先物為也;所謂無不為者,因物之所為。所謂無治者,不易自然也;所謂無不治者,因物之相然也。”[4]11“不先物為”是指不要在事物發(fā)展時機沒有成熟之際就輕舉妄動、胡亂作為?!耙蛭镏鶠椤笔侵敢蜓f物的自然生長本性或規(guī)律?!安灰鬃匀弧笔侵覆贿`背自然的本性、自然的法則?!耙蛭镏嗳弧笔侵敢蜓挛锇l(fā)展或事物之間固有的相關(guān)法則??傊?,無為不是無所作為,而是要人們擯棄個人主觀欲望和偏執(zhí),遵循事物的客觀條件和規(guī)律去做事;所謂無治也不是無所事事,而是遂物之情,順物之性去輔助事物,從而達到治理事物的目的[7]?!缎迍?wù)訓(xùn)》又曰:“夫地勢,水東流,人必事焉,然后水潦得谷行;禾稼春生,人必加功焉,故五谷得遂長。聽其自留,待其自長,則鯀禹之功不立,而后稷之智不用?!盵4]276可見,“無為”是鼓勵人們在尊重客觀法則或規(guī)律的前提下充分發(fā)揮人的主觀能動性。由此,“循理而舉事”便成為《淮南子》“無為”思想的重要內(nèi)涵[7]。這是對先秦道家思想的一大發(fā)展。
(二)明確了無為的主體
在老子那里,無為是體道、得道者的無為,亦是圣人的無為。唯圣人做君主方能治理天下。因此,《淮南子》指出所謂“無為”應(yīng)是君主之“無為”?!爸鞯缊A者,運轉(zhuǎn)而無端,化育如有神,虛無因循,常后而不先也。臣道方者,運轉(zhuǎn)而無方,論是而處當(dāng),為事先倡,守職分明,以立成功也。 ”[4]131也就是說,君主應(yīng)行貴“虛無”、貴“因循”、貴“后”的無為之道;臣子應(yīng)行言論得體、處事恰當(dāng)、職責(zé)分明而不推諉、以建功立業(yè)的有為之道。因此,作為君主應(yīng)該“人主之術(shù),處無為之事,而行不言之教,清靜而不動,一度而不搖,因循而任下,責(zé)成而不勞。是故心知規(guī)而師傅喻導(dǎo),口能言而行人稱辭,足能行而相者先導(dǎo),耳能聽而執(zhí)正進諫,是故慮無過策,舉無過事”[4]127。即君主治理天下,應(yīng)實行無為而治。君主只要心中有數(shù),不動聲色,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凡事不必親力親為,讓臣下盡職做事,就能以逸待勞,百無一疏,舉事成功??梢?,《淮南子》的“無為”其實質(zhì)在于:君無為而臣有為;君主集權(quán)而臣下行權(quán)。這是對黃老道家“君道無為,臣道有為”思想的發(fā)揮。
(三)闡明了君主無為的途徑與策略
1.君主要公而無私。這是實行無為而治的前提。《詮言訓(xùn)》說:“無以天下為者,必能治天下者?!盵4]214君主要公而無私,不能把天下當(dāng)作自己的私有財產(chǎn),這樣才能治理好天下。公而無私是“道”的品德,理所當(dāng)然應(yīng)該成為君主的品德。《淮南子》從古之立君主的目的論述了君主應(yīng)該把無私作為自己的天職?!缎迍?wù)訓(xùn)》說:古之立天子“非以奉養(yǎng)其欲也”[4]276,而是為了消除強欺弱、勇侵怯、富欺貧等不公平現(xiàn)象,所謂“立天子以齊一之”,就是實現(xiàn)平等公平之意?!吨餍g(shù)訓(xùn)》說:“堯之有天下也,非貪萬民之富”以自私,而是為了實現(xiàn)社會的“和”,“于是堯乃身服節(jié)儉之行,而明相愛之仁,以和輯之”[4]134。作者還反復(fù)說明,帝王把天下當(dāng)作自己的私有物還是公共的財產(chǎn)是能否治理好天下的前提?!笆ト嗽谏希瑒t民樂其治;在下,則民慕其意。小人在上位,如寢關(guān)曝纊,不得須臾寧?!盵4]146所以理想的君主須具備圣人的德行,方能效仿天道實行無為而治。
2.君臣異道。這是實行無為而治的原則和關(guān)鍵。對于君臣關(guān)系,《繆稱訓(xùn)》認為:“君,根本也;臣,枝葉也。根本不美,枝葉茂者,未之聞也?!盵4]155君不與臣爭功,“夫疾風(fēng)而波興,木茂而鳥集,相生之氣也。 ”[4]135《本經(jīng)訓(xùn)》則指出:“是故上下離心,氣乃上蒸;君臣不和,五谷不為?!盵4]116“是故君臣異道則治,同道則亂。各得其宜,處其當(dāng),則上下有以相使也?!盵4]133在《淮南子》看來,君與臣有別,君本臣末,君臣要各安其位,各司其職。一人無為,而能使眾人有為,無為而無不為的實現(xiàn)問題才容易得到解決。
3.以法和仁義治國。這是實行無為而治的保障。既然君道無為,臣道有為,如何確保君臣異道的實施呢?
(1)要以法治國?!胺ㄕ?,天下之度量而人主之準繩??h法者,法不法也;設(shè)賞者,賞當(dāng)賞也。法定之后,中程者賞,缺繩者誅;尊貴者不輕其罰,而卑賤者不重其刑?!盵4]136法是天下的度量標準,具有客觀性、公平性,是君主治國的準繩。法制產(chǎn)生于道義,道義產(chǎn)生于眾人的需要,是合乎民心的,因而法還具有正義性,是國家治理的要領(lǐng)。法律面前貴賤平等,反對國君擅斷?!胺Y義者,所以禁君,使無擅斷也。”“所立于下者不廢于上,所禁于民者不行于身?!盵4]137順應(yīng)民意制定的法律,君主不要隨意廢掉;禁止人民做的事情,君主也不能去做?!笆枪嗜酥髦⒎?,先自為檢式儀表,故令行于天下。 ”[4]138
(2)以“仁義”治國?!痘茨献印冯m然很重視法,但更把仁義視作立國之本?!叭柿x者,治之本也”,“國之所以存者,仁義是也”[4]142?!痘茨献印钒讶柿x禮樂置于法度之上,認為仁義的作用遠非法度所及:“民無廉恥,不可治也;非修禮義,廉恥不立。民不知禮義,法弗能正也?!盵4]305在《淮南子》看來,對民眾實施“仁義教化”,提高民眾道德素養(yǎng),是“以法治國”的前提。
(3)要善于借“勢”用“術(shù)”,這是實行無為而治的策略。 《淮南子》說:“權(quán)勢者,人主之車輿;爵祿者,人臣之轡銜也。是故人主處權(quán)勢之要,而持爵祿之柄,審緩急之度,而適取予之節(jié),是以天下盡力而不倦。”“是故得勢之利者,所持甚小,其存甚大,所守甚約,所制甚廣?!盵4]138所以,君主一方面要善于利用權(quán)勢駕馭臣下,移風(fēng)易俗,令行天下;另一方面,還要善于用“術(shù)”?!肮视械乐?,……循名責(zé)實,官使自司。 ”[4]140君主唯有“循名責(zé)實”,才能令臣下各守其位,盡其職責(zé)。
4.君主還要善于“因眾人之智”,這是實行無為而治的根本。
(1)要知人善任。《主術(shù)訓(xùn)》認為:“人主之一舉也,不可不慎也,所任者得其人,則國家治,上下和,群臣親,百姓附;所任者非人,則國家危,上下乖,群臣怨,百姓亂?!盵4]135君主賢明,知人善用,則國家治;反之,則國家危。所以,君主選拔官員必須慎之又慎。對于人才的選用,必須人盡其材,物盡其用,“無小大修短,各得其所宜;規(guī)矩方圓,各有所施?!盵4]136
(2)要凝聚眾人智慧治理國家?!痘茨献印诽岢鼍饕俺吮妱菀詾檐嚕娭且詾轳R”[4]132,善于虛心聽取不同意見,凝聚群臣的力量和智慧合力治國,不能獨斷專行,剛愎自用。君主應(yīng)把握治國總原則,明確大方向,既要謹言慎行,又不能沉湎于具體事務(wù)之中。因為“上多事則下多態(tài),上煩擾則下不定,上多求則下交爭”[4]132,反而容易引起混亂。同時官員要“論是而處當(dāng),為事先倡,守職分明,以立成功”[4]129,保證國家政令的順利實施。
5.君主要“務(wù)在安民”。這是實行無為而治的出發(fā)點和落腳點?!痘茨献印氛J為:“國主之有民也,猶城之有基,木之有根。根深則木固,基美則上寧?!盵4]313民為國之本,民心向背關(guān)乎執(zhí)政根基。因此,《淮南子》十分關(guān)注民生問題?!对徰杂?xùn)》指出:“為治之本,務(wù)在于安民。”[4]213為此,《淮南子》提出了它的安民主張。
(1)利民、富民。民是國之本,《詮言訓(xùn)》說為治要省事、節(jié)欲、反性、去載。治國有常,而以利民為本?!吨餍g(shù)訓(xùn)》認為,“防民之所害,開民之所利,威行也?!薄跋韧踔詰?yīng)時修備、富國利民,實曠來遠者,其道備矣。”[4]139利民、富民就要求統(tǒng)治者簡政放權(quán),提高管理效率,去奢去貪,減輕民眾負擔(dān),勿奪民時,使人民安居樂業(yè),民富才能國強?!痘茨献印返倪@些主張無疑是對漢初黃老治國經(jīng)驗的總結(jié)。
(2)“因民”、“齊俗”。 《淮南子》根據(jù)“循理而舉事”的原則,提出了“因民”、“齊俗”的政策。關(guān)于因民,《淮南子》認為圣人治理天下,并非一味地改變民性,而是在熟悉社情民意的基礎(chǔ)上,因勢利導(dǎo)地勸善禁奸,從而使民眾聽從教化和號令。“賞一人而天下譽之,罰一人而天下畏之。故至賞不費,至刑不濫?!盵4]208關(guān)于齊俗,《淮南子》主張用“道”作為衡量一切習(xí)俗的標準,認為一切習(xí)俗都是自然、平等、合理的,應(yīng)該充分考慮民眾的意愿,尊重個體和區(qū)域的差異性,創(chuàng)造一個既能調(diào)動民眾積極性、創(chuàng)造性,又能發(fā)揮他們聰明才智的更加寬松、清明的社會環(huán)境?!洱R俗訓(xùn)》說:“故事周于世則功成,務(wù)合于時則名立。”[4]180所謂“圣王”是能夠?qū)捜荽葠?、體恤民情、順應(yīng)民意以實現(xiàn)民眾愿望的人。因此,只有懂得“因民”的人才能實現(xiàn)“安民”。應(yīng)該說,《淮南子》清醒地認識到,謀求國家的長治久安僅僅靠中央集權(quán)是遠遠不夠的,因為不同的區(qū)域有自己的民風(fēng)民俗、自然特征以及各種特殊狀況,應(yīng)該因地制宜,順應(yīng)民情和民俗而治。顯然,作者是以“齊俗”來反對中央集權(quán)專制,建議保留“分封制”。
時代在發(fā)展,社會在進步。《淮南子》把對歷史的認識當(dāng)作對現(xiàn)實和未來認識的一種基本方式?!犊姺Q訓(xùn)》說:“圣人察其所以往,則知其所以來?!盵4]145作者認為歷史既是一個進化過程,又是一個退化過程。從“道”的角度看,歷史是退化的,最初的歷史處于“混冥之中”,無禮儀之設(shè),“逮至衰也,人眾財寡,事力勞而養(yǎng)不足,于是忿生爭,是以貴仁。”[4]117“上世體道而不德,中世守德而弗壞也,末世繩繩乎唯恐失仁義。 ”[4]144但是從“事”的角度看,歷史則是進步的?!痘茨献印凡⒉恢鲝埢氐竭b遠的古代,反而對孔、墨的復(fù)古之論作了尖銳的批評?!敖袢?、墨者稱三代文武而弗行,是言其所不行也;非今時之世而弗改,是行其所非也。稱其所是,行其所非,是以盡日極慮而無益于治,勞形竭智而無補于主也?!盵4]204《說林訓(xùn)》還對政治上的經(jīng)驗主義進行了批評,指出“以一世之制度治天下”,如同刻舟求劍一樣愚蠢,認為隨時代變化而改革制度禮法是符合自然的?!短┳逵?xùn)》指出:“故圣人事窮而更為,法弊而改制,非樂變古易常也,將以救敗扶衰,黜徭濟非,以調(diào)天地之氣,順萬物之宜也?!盵4]299順應(yīng)時代發(fā)展而改制,非但與積極的無為不矛盾,反而正是無為所要求的。
作為一種國家治理哲學(xué),《淮南子》不可避免地要面對“因循”與“通變”的問題。因循與通變是任何時代都會面臨的問題,也是相輔相成的兩個方面,楊雄曾對兩者關(guān)系作了精辟闡述:“夫道有因有循,有革有化,因而循之,與道神之;革而化之,與時宜之?!盵8]在外部環(huán)境發(fā)生變化時,就需要做出變革。通變首先要懂得事物是不斷變化的道理,《淮南子》認為“事者,應(yīng)變而動。變生于時,故知時者無常行”[4]192。機遇和時間一樣來去匆匆,時機的把握非常重要,但這個過程很微妙且有講究,既需要充分的耐心,也需要積極進行認真的準備,等待時機成熟,絕不是坐視不動。治理國家也一樣,要文武交替而治,“一世之間,而文武代為雌雄,有時而用也。今世之為武者則非文也,為文者則非武也,文武更相非,而不知時世之用也?!盵4]197文治、武功交替主宰時局,這是根據(jù)時勢的變化而采用的不同策略?,F(xiàn)在的尚武派非議文治者,或文治者非議尚武派,他們之間之所以互相指責(zé)非議,是因為不懂得事物是發(fā)展變化的,不是一成不變的,文與武各適宜于一定時局,因此才會如此思想僵化,墨守成規(guī),裹足不前。
與老莊道家不同的是,《淮南子》反對墨守成規(guī),主張社會變革。它認為統(tǒng)治者要想天下大治,就必須在保證民眾基本利益的前提下,順應(yīng)時代發(fā)展進行變革[8]?!躲嵴撚?xùn)》認為:“治國有常,而利民為本。政教有經(jīng),而令行為上。茍利于民,不必法古。茍周于事,不必循舊。 ”“先王之制,不宜則廢之。 ”[4]196即是說,只要變革有利于國家和人民,為政者就沒有必要受制于既有制度,應(yīng)該廢除不合時宜的“先王之制”。顯然,《淮南子》的社會變革理論既繼承了法家代表商鞅的變法思想,又揚棄了法家過分追求君主專制集權(quán)的國家利益、強力推行嚴刑苛政、無視人民利益的極端做法,主張國家的一切政策措施都必須以人民利益為根本出發(fā)點,社會變革也應(yīng)以“利民”為目的,因為只有“利民”才能“利國”,最終實現(xiàn)君主的無為而無不為[9]。
《淮南子》還認為圣人是能夠很好地把握變革時機的:“夫圣人者,不能生時,時至而弗失也?!盵4]97圣人雖然不能制造時機,但時機來時卻能夠不錯過?!笆ト苏?,隨時而舉事,因資而立功?!盵4]237作為圣人要懂得抓住時機,順應(yīng)時勢治理國家,不能泥古不化,固步自封。“是故圣人因時以安其位,當(dāng)世而樂其業(yè)。 ”[4]102因此,“有道者,不失時與人;無道者,失于時而取人?!盵4]226有道之人,能不失時機去幫助他人;無道之人,則喪失時機被人剝奪。顯然,有道與無道的區(qū)別在于能否把握時機,與時俱進。
綜上所述,集先秦黃老道家思想之大成的理論巨著《淮南子》以道家思想為主,在吸收儒法墨陰陽諸家思想的基礎(chǔ)上,構(gòu)建了一個貫通自然、社會和人類的龐大的理論體系,實現(xiàn)了其所說的“紀綱道德,經(jīng)緯人事,上考之天,下揆之地,中通諸理”[4]318的著書目的。其“物物平等”的生態(tài)共同體理念,因循自然、社會之道的無為而治主張,“務(wù)在安民”的民本思想,“立法禁君”的公平、正義觀念,以及“法籍與時變,禮義與俗易”的變法改革精神,無疑對當(dāng)前我國以保護環(huán)境為主題的生態(tài)文明建設(shè)和以改善民生為重點的社會建設(shè)以及進一步推動國家治理體系和執(zhí)政能力建設(shè)具有啟迪和借鑒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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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盧圣泉)
Analysis on"Huai Nan Zi"Philosophy of Governance
YANG Shou-rong,XU Qin
(Anhui Business Vacational College,Hefei 231131,China)
The masterpiece"Huai Nan Zi"is a comprehensive expression of Taoism in Han Dynasty,featuring tolerance, broad vision,way of governance and strong sense of mission,which went with the tide of historical development.With Taoism as the core,integrating the important thoughts of Confucianism,Mohism,the Logicians and Legalism,"Huai Nan Zi"constructed the governance philosophy based on the trinity of heaven,earth and man,trying to prepare for the unity of the empire in theory.The ecological community idea"everything is equal"follows the law of the nature and society which emphasizes action through non-action.It also adheres to the people-oriented thought,"legislation applies to the emperor too"--the concept of fairness and justice,and the reform spirit of"governance measures should change with the trend of the times and etiquette should also accommodate to the changing customs",so there is no doubt that this masterpiece will give us some enlightenment and successful experience on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current governance system and the ruling ability.
Huai Nan Zi;governance;philosophy
B234.4
A
1672-626X(2017)03-0109-05
2017-02-17
安徽高等教育振興計劃“弘揚核心價值觀名師工作室”(Szzgjh1-1-2017-31)
楊守戎(1963- ),男,安徽肥東人,安徽工商職業(yè)學(xué)院副教授,主要從事中國哲學(xué)與文化研究;徐琴(1971- ),女,安徽廬江人,安徽工商職業(yè)學(xué)院副教授,主要從事區(qū)域經(jīng)濟與公司治理研究。
10.3969/j.issn.1672-626x.2017.03.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