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蟒王

沈海清

明朝嘉靖年間，倭寇經(jīng)常在江浙沿海登陸，在一些漢奸的接應(yīng)下，燒殺搶掠，劫掠金銀珠寶。

嘉靖三十二年冬，這天，有一隊倭寇在頭目龜田太郎的帶領(lǐng)下，乘坐幾艘海船，從海鹽登陸，在秦山一帶扎營后，就四處搶掠。其中一小隊約三十多名倭寇在龜田太郎的弟弟龜田次郎的帶領(lǐng)下，經(jīng)嘉興竄到崇德縣。因崇德縣在明初時，為抵御倭寇侵犯乍浦，被海防守將湯和下令拆去城墻修筑乍浦城，所以崇德縣城沒有了城墻，于是倭寇常來崇德騷擾。

這次，倭寇在龜田次郎的帶領(lǐng)下，從上午轉(zhuǎn)到下午，搶了不少財物，直到傍晚時分，才準備回海鹽大營。當這群倭寇走過嘉興城外的瓶山時，忽然從樹叢中沖出一群手執(zhí)刀槍的人來，對這群倭寇進行猛烈砍殺，龜田次郎當場斃命，只有少數(shù)幾個倭寇僥幸逃脫。

原來，崇德縣城有個以打鐵為業(yè)的壯漢，名叫于鐵虎，他眼看倭寇經(jīng)常來崇德燒殺搶掠，便聚集地方上的百姓一百余人，守候在崇德和嘉興的要道路口，準備尋機襲擊入侵者。這天終于候著機會，一舉殺死了二十多個入侵的倭寇。

逃回海鹽的幾個倭寇，向龜田太郎報告了敗況，崇德百姓的偷襲徹底激怒了龜田太郎，當下他帶了三百多人，氣勢洶洶殺向嘉興瓶山。

三百多名倭寇來到瓶山，于鐵虎的一百多人哪里抵擋得住，只得退到瓶山上，龜田太郎便指揮倭寇，包圍了瓶山。

這瓶山雖然不高，但山路崎嶇，山上有一座小廟，名為“蘄王廟”，據(jù)說是南宋年間為紀念抗金名將韓世忠在這一帶抗擊金兵而建。于鐵虎帶著一百多名義勇軍弟兄，守住路口，阻住倭寇的進攻。龜田太郎見一時不能攻上山去，便冷笑道：“這山上沒水沒糧，只要守住路口，就能困死他們?！庇谑?，龜田太郎下令將幾條山道封鎖。

于鐵虎一看幾條下山的路都被倭寇守住，如果被倭寇守住三四天，一百多人在這荒山野嶺中，不餓死也渴死了。

于鐵虎等人坐在小廟里，忽然聽得角落里傳出一陣鼾聲，眾人看時，只見墻角一堆茅草中躺著一個人，那人四十多歲的年紀，衣著襤褸，身邊擱著一個豁了口子的破碗，腰里卻插著一支一尺多長的竹簫，原來是個乞丐。

那乞丐被眾人吵醒，便打個呵欠，爬起身來。見山下都是倭寇，不由瘋瘋癲癲地冷笑起來。

于鐵虎見那乞丐冷笑，便上前問道：“這位兄弟，你熟悉瓶山地形，可知另有下山的路？”

乞丐呵呵笑道：“山后盡是懸崖，哪兒有下山的路，不過大家放心，我有辦法?！?/p>

于鐵虎道：“請高人救我們！”

那乞丐笑道：“這山上什么都沒有，但四周都是茅草，正好救大家，每人抱一捧茅草來，三天后，我自有妙計叫那些倭寇死無葬身之地?！?/p>

于鐵虎問起乞丐來歷，乞丐哈哈笑道：“在下乃大宋蘄王麾下‘火蟒王淳于虺是也！”

于鐵虎見乞丐一副瘋瘋癲癲的模樣，言語舉動異于常人，怕有什么不測，但實在沒有其他辦法突圍下山，只得依從瘋乞丐，讓義勇軍收集茅草。

這瓶山上春夏時節(jié)茅草茂盛，秋冬時已經(jīng)枯萎，義勇軍收集茅草后，乞丐又讓大家把茅草搓成一截一截的草繩。

于鐵虎不解地問道：“茅草搓繩，可結(jié)成繩梯，從后山懸掛下山，這搓成一截一截的，有什么用？”

乞丐大笑道：“靠這些繩段，可以讓那些倭寇死無葬身之地?！?/p>

義勇軍雖然帶有一些干糧，但飲水成了問題。而寒冬季節(jié)，天旱無雨，大家正在發(fā)愁，那瘋乞丐道：“大家跟我來，那邊有蘄王留下的美酒。”

眾人跟乞丐來到小廟后，扒開一些浮土，只見盡是一些瓷瓶，瓶中果然有水。

原來，嘉興崇德一帶本沒有山，這瓶山也是南宋后才有的。那是韓世忠在黃天蕩大敗金兵后，朝廷為犒賞三軍，發(fā)下大量御酒。韓世忠為防酒瓶流入田地，影響耕種，讓士兵把空酒瓶堆在一起，形成了一座不小的“瓶山”。后來，官府因疏浚運河，將河中淤泥堆在瓶山上，三四百年來，運河幾次疏浚，那“瓶山”也越堆越高，當?shù)匕傩毡懔晳T稱這座山為“瓶山”了。而這些空酒瓶堆在淺層的泥土下，天長日久，雨水自然滲入瓶中，而正是這些雨水，救了一百多名義勇軍。

卻說山下的龜田太郎指揮倭寇在山下搭起帳篷，準備困死瓶山上的義勇軍。半夜時分，忽然，他聽到一陣簫聲傳來。那簫聲忽而悲凄，忽而激蕩，忽而又如金戈鏗鏘，戰(zhàn)馬嘶鳴，直聽得龜田太郎毛骨悚然。

忽然，幾個倭寇連滾帶爬地逃過來，“哇哇”大叫道：“不好了，不好了！”

龜田太郎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沖出帳篷，只見幾個嘍啰叫道：“長官，蛇，蛇！”

龜田太郎大怒：“胡說，這天寒地凍的，哪里來的蛇！”誰知他的話音未落，只見從山上爬下無數(shù)的蛇來，這些蛇長短不一，長的有一丈余，短的只有四五寸，每條蛇都閃著兩只藍幽幽的眼睛，吐著血紅的舌頭，直向他們沖來。

龜田太郎想不到這寒冷的季節(jié)里，竟然會一下子冒出那么多的蛇來，當下嚇得雙腿發(fā)軟。這時，有幾個倭寇揮起倭刀，朝著群蛇亂砍起來。但漫山遍野都是蛇，哪里抵擋得?。坎灰粫?，就被群蛇噬咬得鬼哭狼嚎，紛紛滾倒在地。

龜田太郎命令三百多名士兵退后50米重筑陣地，自己在幾十個護衛(wèi)的保護下，偷偷溜進了秦山上的秦皇寺。原來，秦皇寺里的法能和尚是倭寇的奸細，這法能真名王真，這些年來勾結(jié)倭寇，專門為龜田太郎搜集情報，干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這次龜田太郎就是得到法能的情報，說嘉興、崇德一帶沒有明軍駐防，才趁機上岸搶掠的。

龜田太郎對法能怒道：“崇德城外有這么一支兇悍的武裝部隊，你怎么一點兒情報也沒有！”

法能說：“我剛剛得到情報，這是一支臨時湊起來的地方武裝?！?/p>

龜田太郎心有余悸，道：“是臨時湊起來的地方武裝嗎？可這些蛇，大大地厲害！”

法能笑道：“寒冬臘月，哪兒來的蛇？那只是一個瘋乞丐在裝神弄鬼，你是上了那瘋乞丐的當了！”

龜田太郎不解地道：“我怎么會連蛇也不認識？”

法能道：“明天一早，大家可帶上硫黃火種，我們一起去攻山，我自有妙計破于鐵虎的毒蛇陣?！?/p>

第二天，龜田太郎和法能帶著倭寇氣勢洶洶地趕到嘉興城外，準備和于鐵虎的義勇軍對陣。只聽得于鐵虎陣中一陣簫聲響起，果然有無數(shù)長蛇朝倭寇攻來。

那法能見群蛇涌來，便令倭寇朝群蛇拋出硫黃，然后點燃火種。

當時正值隆冬，西北風正盛，那火借風勢，但見一陣大火燒向群蛇，那些蛇一遇到火，頓時燃燒起來。原來這些蛇都是茅草搓繩所化，一遇大火，便燃燒起來。

那龜田太郎和法能見蛇陣已破，不由“哈哈”狂笑起來，正要指揮倭寇沖殺，忽然，義勇軍陣中的簫聲一陣嘶啞，只聽淳于虺大叫道：“于頭領(lǐng)，我先走了，待大破倭寇后，可領(lǐng)弟兄們?nèi)ネ短I王韓世忠韓元帥！”喊罷，只見他一縱身，撲進熊熊燃燒的大火。

眾人正在驚疑，忽聽得大火中一聲長嘶，猛然間一條巨大的火蟒沖天而起，在半空中盤旋了幾圈兒后，尾巴一甩，又撲向倭寇。

那條火蟒在倭寇陣中橫沖直撞，那些倭寇遇火即著，被燒得鬼哭狼嚎，滿地亂滾。

龜田太郎和法能見勢不好，丟下士兵們，轉(zhuǎn)身就逃，那條火蟒頭一昂，尾巴一甩，張開血紅大嘴，一叢叢火焰噴射而出，一眨眼就將兩人燒成灰燼。

于鐵虎趁勢指揮義勇軍，殺入倭寇陣中，倭寇見勢不好，狼狽逃竄。

事后，于鐵虎細細思忖瘋乞丐淳于虺的話，猛然省悟，想當年南宋初年宋軍元帥韓世忠在黃天蕩大敗金兵，就是因一位耍蛇的奇人相助，而那位耍蛇奇人正是淳于虺，被譽為“火蟒王”，莫不是蘄王韓世忠派“火蟒王”淳于虺來助我殺倭寇？

于是，于鐵虎在瓶山蘄王廟前設(shè)下祭壇，祭奠淳于虺。幾天后，于鐵虎打聽到俞大猷、戚繼光的軍隊正在沿海一帶抗擊倭寇，便率領(lǐng)義勇軍，投到了戚繼光的戚家軍中，在沿海一帶狠狠打擊倭寇。

選自《絕妙小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