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濟鄰青年旅社 老北京的四合院情懷

程奧冰

十年前，住在西城區(qū)的張老板在白塔寺附近的胡同里開了家名為“廣濟鄰”的青年旅社。十年后，“廣濟鄰”聲名鵲起，入選了“北京人家”。“廣濟鄰”的老板是一位土生土長的北京人，對胡同生活習俗念念不忘，對傳統(tǒng)京味文化難以割舍。得知我鐘愛老北京四合院文化，特意邀請我來他“家”做客……

作為皇都的北京，自古就不乏紅墻黃瓦和深宅大院，歷史傳奇、名人故居更是為這座古城添加了瑰麗的色彩。然而，歷史不光是皇帝和將相的傳記，和宏偉的宮殿寺廟一同留存于世的還有那些飽經(jīng)滄桑的胡同和四合院。胡同和四合院是老北京平民文化的徽記，更是老北京的歷史沉淀。

廣濟鄰青年旅社是一家身藏在胡同深處的四合院賓館。它的附近有兩座著名的寺院，一為白塔寺，一為廣濟寺，而它就位于兩寺之間的一大片老胡同院落歷史保留區(qū)內(nèi)。

前往廣濟鄰，先要穿過安平巷。巷外是車水馬龍、熱鬧繁忙的大街，越往巷陌深處走越覺得悠然寂靜，一種市井生活的動靜反差感油然而生。巷內(nèi)隨處可見斑駁的紅漆木門，大樹下納涼聊天的老人，跑來跑去的狗狗和小孩，一切都閑散安靜，好像鐘表的指針都放慢了跳動，除了偶爾路過的外國游客或中國時尚青年，一切景物就像細密的篩子一樣濾掉了都市的喧囂，涌上心頭的往往是種恍若隔世的感覺。正恍惚間，看見了“廣濟鄰——白塔巷左轉”的牌子，于是便加快了腳步。

平易闊達的中國文化

進入白塔巷，遠遠望見白塔寺圣潔的白塔。往巷內(nèi)步行數(shù)米，便是廣濟鄰青年旅社。面前是一座普通的門樓和兩扇斑駁的紅漆木門，木門旁是一塊英文的介紹牌“Temple side House Youth Hostel”（寺廟旁的青年旅社），十分應景。

叩了幾下大門上的門鈸，一會兒門后便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這是有人來開門了。入門后便見到了身著素色短袖衫和休閑褲的張老板，這與平日里穿正裝的他相比顯得更加樸實祥和。

第一次走進四合院，覺得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門廊左側的墻上掛著碩大的京劇臉譜風箏，右側擺著兩把圓背太師椅，兩把椅子中間是花架，花架上擺放著蘭草、文竹和滴水觀音，顯得很有格調(diào)。前方是一塊福字的影壁，左拐便來到了院內(nèi)。

院子不大，百米見方。也許是因為他個性的緣故，整個院子布置得隨意自然，恬靜愜意。滿院子的植物、動物都好像是自由自在地生活著，生機昂然卻又井井有序。坐在院子里，看不到高樓，聽不到車聲，只有和煦的陽光，藍藍的天空，滿眼的翠綠。真難以想象，僅僅三兩分鐘的走路距離，呈現(xiàn)在面前的居然是這樣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古人講“大隱隱于市”，我想不外乎是這種感覺。

院子的西南角是一顆古樹，已有百年的歷史了。古樹的枝丫由院內(nèi)一直延伸到院外，蜿蜒曲折，形似臥龍。樹上趴著一只白色的貓，老板說貓兒名叫豆腐，因為自己吃素，而貓色為白色，所以就給它起了這么個名字。豆腐緩緩地從樹上爬下，一邊打量我這個陌生的客人，一邊邁著優(yōu)雅的貓步走向一側的水池。池內(nèi)有幾尾錦鯉和一只烏龜，豆腐就這樣趴在池邊曬著太陽，懶洋洋地瞇起了眼睛熟睡起來，一切顯得自然而又和諧。水池一邊是前臺，有點像酒吧的吧臺，柜架上擺放著不少威士忌和香檳，這是為了滿足外賓的需要而準備的。前臺上還放著些手工制作的人偶，都是請附近街坊大媽們做的，贈送給旅客留作紀念。除了人偶，還有虎頭鞋、剪紙作品、手工皮影等老北京風情的紀念品，深受客人們的喜愛。

廣濟鄰不是很大，卻是一座標準的小四合院，共有6間客房，16張床位。四合院的布局較為簡單，北房（又叫正房）3間，用隔斷分成一明兩暗的房間。西廂房2間（東廂房改為水池和前臺），南房（又叫倒座房）3間。仔細觀察發(fā)現(xiàn)，房門號取“發(fā)”的諧音8，可是801——809的門牌中唯獨沒有804和807，是考慮到外國人對4和7比較忌諱，所以特意避開了這兩個數(shù)字。俗話說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廣濟鄰房間雖少，但是有精致的早餐、公共廚房、自助洗衣房和各種各樣的旅游線路介紹，還有衛(wèi)星電視、小圖書館、DVD、自行車出租和干凈異常的男女衛(wèi)生間。透過紅色的玻璃櫥窗，看見房間里陳設簡潔明快，清爽怡人，很有青年旅舍的風格。說著一口流利英語的他，總是面帶微笑地和店里的客人攀談，幫這些遠道而來的異鄉(xiāng)客人解決問題，幾乎游人的一切所需這里都能想到、置辦到。

在和他聊天后發(fā)現(xiàn)，這家旅社的可愛之處遠不在外表，而在它的風骨和精神。不同于平日里常見的一些旅店，這家旅舍推崇著一種精神，那就是“熱愛老北京的人和物，過簡樸獨立的生活，做平易樂觀的普通百姓?！彼蚕Ｍ胱〉目腿硕寄苷J可和領會到這種精神的含義。進得門內(nèi)，你就成了貴客，享受家庭成員式的待遇。然而，貴客不貴，旅舍住宿、餐飲、酒水等價格均十分低廉，這就是旅舍的平民精神，既為青年旅舍，不可有掛羊頭賣狗肉的嫌疑。旅社最貴的房間600多元一晚，最便宜的房間也就300多元一晚。就像所有的青年旅社一樣，這里常說的一句話是“四海為一家，天下皆兄弟?！钡昀镉泻芏喙┳灾眯姓呓Y交認識朋友的場所，院內(nèi)還擺了兩張木頭長桌，大家可以自由品茶、喝咖啡、喝酒、聊天。他說，這些老胡同和四合院是老百姓的東西，是平民文化的徽記，不是顯貴們附庸風雅的飾品。

簡樸獨立的平民情調(diào)

老板帶我來到了院子里正房的堂屋。這是一間沒有門牌號的房間，供客人們交友聊天所用。走進屋內(nèi)，發(fā)現(xiàn)屋子要比其它客房大上許多。墻壁上是彩繪圖案和各種精美的掛飾，黃色龍紋的壁紙讓屋子顯得富麗堂皇。屋子的中間擺放著一張方方正正的八仙桌，兩邊各有一把太師椅，屋內(nèi)左側擺放著羅漢床，十分符合四合院的規(guī)制?！皝砹丝腿?，主客兩人往羅漢床上盤腿一坐，或是靠著后面靠墊半仰半坐著。中間小桌上放著茶具，喝茶的話，一人一杯，邊喝邊聊；若是想下棋對弈，也是很方便的?！彼榻B說。屋內(nèi)的墻壁上掛著“清靜”、“自在”、“常樂”三幅書法作品，這是他對自己幾十年四合院生活的感悟，也是他為人處世的生活態(tài)度。

正和老板攀談的時候，一位外國友人推著自行車回來了。老板向我介紹了這位來自美國的友人Mike。他是廣濟鄰的忠實住戶，只要來北京就會住在這里。在Mike看來，廣濟鄰四合院旅社的特色不僅僅在于它的外表，更在于其蘊含的中國文化傳統(tǒng)?！斑@家旅店推崇一種精神，那就是體驗老北京，過簡樸獨立的生活。”Mike笑著告訴我，“文化傳統(tǒng)不光是名勝古跡，老百姓的生活也是文化傳統(tǒng)的一部分，來北京當然要來四合院。”

問及老板對哪位外國旅客印象最深，他毫不猶豫地說是一位來自英國的17歲女孩，名字卻是記不太清。女孩來北京的時候正趕上天津發(fā)生爆炸事件，第二天早起向他打聽如何去天津，他沒多問只是勸她不要去，太危險。等女孩回來，興奮地告訴他自己獻血成功了，他很是感慨，沒想到一位來自異國的女孩竟會這樣做。印象深的還有一位，不過確實很糟糕，他調(diào)侃地說。有一天一位旅客借老板的自行車急用，他不僅借給了旅客，而且還詳細告知前往的路線，叮囑不要在一個地方過多的停留，以免自行車丟失。沒想到最后自行車還是丟失了，最終這件事不了了之，這位旅客也沒有向他賠償任何損失。

問老板難道不生氣嗎？他只是莞爾一笑，聳了聳肩。廣濟鄰一路走來并不順利。他對我說：“當初創(chuàng)辦廣濟鄰的時候，只是為了能在這四九城里找尋一片兒時的四合院記憶。為此，幾乎跑遍了東城和西城，好不容易在廣濟寺外的胡同里找到了一片清靜之地，才起了廣濟鄰（鄰近廣濟寺）這么個名字。后來又因為改建的原因，不得不搬離廣濟寺，幾經(jīng)選址定在了白塔寺這片老城區(qū)。院內(nèi)的裝修設計都要親自來做，包括修水、修電、疏通管道等等，這些才是自己想做的事情?！?/p>

聽著他滿含深情的介紹，環(huán)視著旅社內(nèi)的一切，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他難以割舍的老北京情結。

悠然閑適的百姓生活

廣濟鄰并不是只有住宿服務，還堅持向來店的中外客人推廣和宣傳中國傳統(tǒng)文化和北京民俗文化。這里每天都會舉行不同的活動，讓外國客人從多個角度對老北京文化有更完整更深入的體驗。

他介紹說：“周一會教做素食，主要材料是豆腐，美食與養(yǎng)生，大家都樂意學習；周二教畫臉譜，會買一些簡單的臉譜，這樣容易上手；周三、周四教寫大字、品茗、學茶藝，也會帶客人們?nèi)グ姿?、魯迅博物館等附近的名勝古跡轉一轉，活動內(nèi)容可以自由安排；周五教包素餃子，總而言之每天都是不一樣的內(nèi)容，給大家不一樣的體驗?！焙髞淼弥@些活動都是免費的。他說自己的初衷并不是為了盈利，而是為了使客人們能記住這里，同時也能讓更多的游客感受老北京的傳統(tǒng)文化，如此而已。

聽完介紹，猛然迸發(fā)出觀摩客人們學包素餃子的念頭。于是，問他是否可以參加晚上包餃子的活動。他欣然應允，說一會兒還會有幾位外國的朋友參加，十分熱鬧。夕陽西下，客人們陸陸續(xù)續(xù)回來了，他開始張羅大家過來包餃子。對于第一次體驗包餃子的幾位外國游客們來說，這無疑是十分有趣的事情。大家有的搬椅子，有的幫他搬運食材，一個個好像正在聽老師上課的學生一樣圍坐在老師身旁。

和面、剁菜、拌陷、搟皮，老板完成前期準備工作后，接著開始教“學生們”包餃子。太陽花餃子、荷包餃子、小手包餃子、四角餃子、三角餃子、月牙餃子等各式各樣的形狀讓人眼花繚亂，就連最愛吃餃子的我都做不出來這么多的花樣。學生們認真學著老師的手法，而老師則在一旁認真指導。雖說學生包的餃子不如老師那樣美觀，但也算得上是有模有樣。

夜色來臨，大家開始生火煮餃子，品嘗自己的勞動成果。想吃酸口的放些山西老陳醋，想吃辣的來點老干媽豆豉，再用六月鮮醬油調(diào)一下，味道就更好了。坐在露天庭院中，抬頭可見星光爛漫，吃著餃子，伴著舒緩的音樂，與來自五湖四海的各國朋友們圍坐一席，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自由交談，相互了解，就像是一家人一樣，我想這便是他想要追尋的情境吧。

感嘆在日益喧囂的城市中，廣濟鄰能在老城胡同保護區(qū)得此安靜之地。老者遛鳥時鳥兒清脆的叫聲，小販們此起彼伏的吆喝，鄰里間的噓寒問暖，這才是真正的北京胡同生活。閑坐院中，品一盞香茗，靜觀四季如云似水般的流淌，帝都的閑適莫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