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身來到城市闖蕩,由陌生到熟悉的城市再一次飄來玫瑰花香,我幽靈般的身影依然出現(xiàn)在大街小巷。我的身子緊貼電動三輪,投下的影子消失在穿梭的車輛與高樓大廈間。我見縫插針,在各種車輛的縫隙里穿行,一不留神,電動三輪像一頭發(fā)情的公驢偏離了方向,向道路旁的一片火紅撞去。
我眼前一黑,瞬間意識到闖禍了。
人們一下圍攏過來,有人問怎么回事?旁邊有人說,一個送快遞的撞了一個賣玫瑰花的。有人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似的尖叫起來,哎喲喲,快看,送快遞的在裝死呢。人們好奇地盯著我看,看猴子一樣圍著躺在地上的我,指指點點,評頭論足。
沒過多久,交警過來了,在現(xiàn)場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查看人與人的傷情;救護(hù)車停下了,如同載著一把無形的鐵鍬,要對我刮地三尺。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我懵懵懂懂如臨大敵。老家,還有妻子臥病在床。此時,饑寒交迫的我,頃刻之間將陷入地獄。
女人臉色蒼白,伸出一只手,喊:“大哥,背我上車?!?/p>
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站起身,顫顫巍巍地背起女人上了救護(hù)車。下車時,女人從兜里掏出一張銀行卡,遞給我:“大哥,取錢?!?/p>
我順從地接過卡,找到取款機(jī),心里忽然冒出一個念頭:跑。這個念頭讓面臨絕境的我出現(xiàn)一線轉(zhuǎn)機(jī),我只能借助這千載難逢的機(jī)遇人間蒸發(fā)。
我猛然清醒,一記耳光扇在自己的臉上。我抬起發(fā)麻的手,苦笑了一下,良心還在人就坦蕩了。
我取了錢原路返回。從此,我的日子像鐘表的指針圍著受傷的女人。女人恢復(fù)得很快,只是腿腳彎曲還無法伸展。
女人出院了,想象著女人家的門前圍滿了親朋好友,都伸著手向我要錢,我想象著我掏不出錢的窘態(tài)。
女人出租房里很簡陋,除一張沙發(fā)就是一張床。房子里沒有別人,就我和她,她行動不便,全靠我攙扶。白天,我攙著她去公園,看老人打太極拳跳廣場舞;夜里,我陪伴她在家里看電視,望窗外的月亮,高興的時候還一起唱歌。
有時,她的面色陰郁,也許,過往印下了愛與恨的創(chuàng)傷。我的關(guān)懷與體貼,讓她感動。漸漸的,她的臉上乏起紅暈。
我們侃侃而談,無話不說。我攙扶著她上樓下樓,從公園到家里。
她身材適中,白皙的面龐透著粉紅,一對鳳眼熠熠生輝。她的性格很柔,說出的話語很輕,像暖暖的風(fēng)飄逸的云。
她說:“你人好,很誠實?!?/p>
我說:“你心好,像菩薩?!?/p>
她看了我一眼臉一紅。我看了她一眼,頭一低。
女人一天天見好,身體基本痊愈。我的心在下沉,總有一天,她家的七大姑八大姨齊聚一起,唇槍舌劍,向我討要醫(yī)藥費、營養(yǎng)費、住院費、誤工費、精神補償費、心靈驚嚇費、傷好保障費等等。想想我和女人都不是這座城市的人,所有的費用都得自掏腰包,誰也不會傻乎乎地不向你討要。
一個深夜,我躺在沙發(fā)上,經(jīng)過深謀熟慮準(zhǔn)備不辭而別??粗耸焖臉幼樱覒賾俨簧?。突然,我產(chǎn)生一個可怕的念頭,想親吻她一下。這個念頭如此強烈,以至于讓我義無反顧。我冒著風(fēng)險,依然向女人走去。她的身子蠕動了一下,光潔的肌膚像晶瑩的白玉。我專注地俯下身子,把滾燙的唇慢慢地靠近她微張的雙唇。她輕微的呼吸彌漫在我臉上,微閉的眼睛快要和我探下的眼睛重疊時,竟然一下睜開,她伸出胳膊把我攬住了……
白玫瑰 紅玫瑰
在這個城里,我和紅玫瑰成了臨時夫妻。睡在一張床上,吃在一個鍋里,做工攢下錢寄回家,她沒有一點怨氣。我手頭緊時,她還善解人意,幫我渡過難關(guān)。
日子有了色彩,紅玫瑰在我眼里更加鮮活起來。有一天,我和紅玫瑰正在出租屋里打鬧,白玫瑰不知從什么地方冒出來了。我嬉笑的臉僵硬了,如同一只耗子躲在洞底,站直身子模仿男人撒尿,被一鐵鍬掘出來,放在兩個女人的腳底。
空氣一下凝固了,只有三個人的心跳代表三個人的心緒。
紅玫瑰很不自在,臉漲得通紅。
我迫不得已,只好滿面堆笑沖著白玫瑰:“你來了?”
白玫瑰的眼皮往上翻了翻,冷哼了一聲。
紅玫瑰調(diào)整心態(tài)打算息事寧人:“天不早了,你們也該回家了。”
白玫瑰環(huán)顧四周,故作驚訝:“這是你的家?。课疫€以為這是我們家呢,我老公來這里是喝你的茶還是下你的棋?”
紅玫瑰的臉更加紅了,像一只熟透的蘋果被人打了一下。
白玫瑰說:“既然我老公在你家來去自由,我坐車?yán)哿?,今晚也就不走了。?/p>
說罷,白玫瑰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出神。
我和紅玫瑰都很吃驚,在這種時候出現(xiàn)這種事情。我看看紅玫瑰,紅玫瑰的臉色很難看,難看得一下就憔悴了。
場面一度出現(xiàn)了尷尬,白玫瑰躺在床上瞪著眼睛一動不動。我站在旁邊看著白玫瑰,心里也慌亂得不行。我和紅玫瑰、白玫瑰形成一個等邊三角形,此時,已經(jīng)通上了高強度電流。要么,中電而死,要么,趕快錯開。我別無選擇,一把拉起白玫瑰,氣沖沖地走出房門。我說:“你干什么?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是我撞傷了人家,人家體諒我是個窮光蛋,自掏腰包給自己看病,我還有了別的企圖,把人家占為己有?!?/p>
白玫瑰惡狠狠地說:“你和先前的二蛋還不是一個德行?”
我說:“當(dāng)初,我就不該進(jìn)城,如今,我是一棵移植到城里的樹,干枯著孤獨著荒涼著憋悶著,死不死活不活,就在這里硬挺著?!?/p>
說到此,白玫瑰的眼睛也紅了。
我接著又說:“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和人家沒有半點瓜葛。”
白玫瑰幾乎瘋了一般,一跺腳說:“看來你還是只有她,我是一個多余的?!?/p>
白玫瑰氣沖沖地要走,那架勢就是前面有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辭。
紅玫瑰出現(xiàn)了,她臉色陰云密布,快要下雨了。她痛苦地閉上眼,朝我打著要我走的手勢。
我剛往前邁了兩步,身后的門一下關(guān)閉了。屋里傳出紅玫瑰的哭聲。我驚慌失措,六神無主,騎虎難下。我的腿像注了鉛,走也走不動,邁也邁不開,甚至,我不知道該回身去安慰紅玫瑰,還是去追趕白玫瑰。
我蹲下身子,雙手抱住頭。唉,咋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