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瓷

陳禹函

偶然遇見，正在恰似江南的朦朧煙雨中。

小小的瓷器，以高傲的姿態(tài)呈現(xiàn)在世人面前，我驚訝于它柔美的曲線與淡雅的青花，像墨一樣在潔白的瓶身上點點渲染，或濃或淡；又像是畫師用工筆細細雕琢的藝術(shù)品，人物、花鳥、蟲魚，竟找不出一點兒需要修改的瑕疵。

一件青花瓷講述著一個故事。

那時，唐宋的宮廷有寂寞的流失，有天天飄零的花瓣，似有若無地講述了許多被光陰帶走的故事。如是，花開花落豈能無夢，更豈能無語？那夜晚對月獨酌的詩人，江邊豪邁放歌的詞者，他們見證了唐宋的繁華，使這瓷器多了幾分詩意，浸潤著朝代繁榮的復(fù)雜。

這樣的青花瓷，王子皇孫驚嘆于它們的外表與線條，甚至矯情地四處顯擺。但真正懂它們的只有默默無聞的手工匠人。漆黑的窯洞、潮濕的泥土，一問小小的工作坊。

在那里，時光會被繼承，繁華亦被映染。

它沒有見過宮廷的落花，沒有矯揉造作的文藝。云的形狀、山的姿態(tài)、野花的綻放、獸體的比例，都引起匠人的驚訝。探問，試驗，他們從眼前的山、云、海聯(lián)想到女媧補天、大禹治水……面對那未成型的泥坯，所有的祝福都在其中了。把天地萬物聚合在一起，既視作等閑，亦奉如敬畏，這便是天人合一觀，亦是對物候年輪最純情最樸素的信仰。

匠人是虔誠的，他們能等待爐火最后的修飾。在他們手中，千百詩詞的淺唱低吟輕易地融進小小的瓷器里，簡單地描繪出或明或暗的風(fēng)景。

每一件青花瓷都有自己的生命，它是一種美。但在復(fù)雜的外表中，人們卻忽略了它泥坯中的簡單，它承載著匠人的虔誠和希望，是素凈清雅的文化的積淀。

簡單亦是對復(fù)雜的寬容，當唐宋的小舟承載著繁華消失在一江煙雨中，那些青花瓷顯得與現(xiàn)實格格不入，但泥坯似乎不介懷做現(xiàn)代生活的釉底，在千年的歷史中流傳。它心中的那份簡單，在紛繁的世界中著陸，冷藏。

它的青花，已蒙上一層塵埃。

青瓷不響，時間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