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葛埠

王煒

西山

明永樂初年，王姓遷此，因村前有長滿葛藤的河堤遂取名大葛埠。

我小時候，西山還沒進入老年，頂多就是中年，山不高，不足百米。山上還有不少的松樹，一棵棵馬尾松，斜著身子長在山頂。山腳下是一片蘋果園，一對老夫婦終年守著這片園子，蘋果結(jié)的很小也不光滑，一個個都帶有老年斑，后來不知道什么原因，果園消失了，松樹也消失了，光禿禿的，山已經(jīng)不再是山了，就是一個一個大小采石場，山只剩下個邊兒，內(nèi)部都已掏空了，人們靠著采石吃飯。

山也毀了一部分村人，我的鄰居三叔就是在采石場被炸死的，剩下一個變成精神病的三嬸天天站在巷口歇斯底里地吶喊。

村里人

王半仙是一個怪人，聽說50年代做過省里的政協(xié)委員。因為他會看云識天氣。但是村里老人說他看的多數(shù)不準(zhǔn)。我知道他的時候他已經(jīng)很老了，夏天就赤裸上身，披一塊紗布，坐在村子里的十字路口寫東西。

他寫東西全靠一本《新華字典》，而且使用《新華字典》也不是很熟練。我們放學(xué)回來經(jīng)過他那里他總要拉住一個，問這個字那個字怎么寫，怎么查字典，我們都很好奇他寫的什么。可是他從來都不說。有一次他讓我?guī)退樽值涞臅r候，我看了一眼他的筆記本，上面寫了一句話“大路讓給少年走”。

王半仙還會武術(shù)，他的武術(shù)都是自創(chuàng)的，沒什么師承，據(jù)村里老人說，有一年他在后河堤上練繩鞭，創(chuàng)立一個金絲鎖喉的招式，沒想到纏到自己脖子上，要不是有人和他一起，那次他就把自己勒死了。

王半仙無兒無女，死后留下一個遺囑，說是把他的骨灰撒到路邊長草喂羊。他的追悼會是縣里幫他開的，很隆重，市里有關(guān)領(lǐng)導(dǎo)都來了，開完追悼會把他的那些筆記都帶走了，據(jù)說有一定的價值。

村里還是沒聽他的話，把他送到西山上埋了，我們村書記說，撒到路邊多嚇人。

這爺倆是我的本家。先說父親，這位和我的爺爺?shù)母赣H是叔伯兄弟，名字叫王彪。他們的老子是兄弟四個，分家的時候每家分了好幾十畝地?？墒抢洗?、老二、老三都好賭博，敗家，賭輸了就賣地給老四，后來他們家就是地主了。

斗地主時，王彪還小，他的父親帶上高帽游街，讓他拿個鑼走在隊伍的最前面，敲鑼招攬人，盡管他小，可是后面的是他的父親，一路他也沒敲一下，從那時起，我們村流行了一個歇后語“王彪提鑼不打——干提”。現(xiàn)在，村里要說誰誰誰說的話不中用，還會用到這個歇后語。

再說說兒子盤來，他的大號叫什么估計村里人都忘了，他的小名卻是響當(dāng)當(dāng)。他十五歲的時候，和村里一幫老人去打野兔，他太小，那些老人打到的野兔都讓他挑著，一天他盡挑兔子了，也沒打到一只，眼看要回家了，他靈機一動，將死兔子放了一只在麥地里，對著就是一槍，然后大喊他也打了一只。那些老人一起說還不賴，這么小就能打到，可是其中的一位撿起兔子后說了一句話，冰涼冰涼的。村里的第二個歇后語誕生了“盤來打兔子——涼尸了”，比喻事情已經(jīng)晚了。盤來本來有個媳婦，是南方人，心靈手巧，在村里開裁縫鋪，那時我經(jīng)常把母親裁好的布料拿到他家里鎖邊。那女的對人非常熱情?？墒且驗楸P來喝醉酒就打她，在他們的兒子十多歲的時候離家出走了，沒有回來過。

成了光棍的盤來去了鄰村去給人家當(dāng)?shù)共彘T。女人死了男人，自己帶兩個孩子不容易，盤來一去就是十幾年，出了很多牛馬力。自己的孩子沒人管，好不容易把那邊的孩子娶妻生子了，沒想到人家把他掃地出門了，沒有著落的他只好又回到村里。可是連間房都沒有，只好在河堤上用玉米秸搭個窩棚，晚景凄涼。

責(zé)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