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文盛(山西)
燃燒的心(組章)
閆文盛(山西)
新生活很快展開了。然而我佛慈悲,世界仍陳舊如斯。
多年來我迷戀于一種戛然截止,新與舊的交替。
然而:到底新鮮不了幾日,所有的事物重歸熟識。
我寄居的區(qū)域貧瘦孤脊。我出生的土地也不豐富。我在那陳舊之日產(chǎn)生不了激情。
而今,我已遠游過并漸漸回歸。我或者不思進取,無數(shù)的慣性之力推動我前行。
然而畢竟仍是懶散的性子。
我素來不喜疲于奔命的日子。在長遠之地,有田園果蔬令我一見傾心。
然而,我同樣不喜一成不變的日子。
這一種生活又漸漸固定下來,形成一種溫暖和腐朽的氣味。
這一種腐朽的生活漸漸籠罩我們的身體,思維,美麗新世界。
直至我們老去。
那世界溫暖而腐朽,破敗而寂靜。
置身于一望無際的綠茵茵大地,我需要借助多大的力方可抽身離去?
那濃稠的綠是我的限定。
我想應(yīng)該葬在那生命旺盛之地。
我想應(yīng)該短暫地停頓。在陽光和苦難之間,生死錯雜的瞬間,我想看到我最愛的。
我佛慈悲,我當寬容待世。
在我心所在之地,我當寬容,庇護我之所無。
在我心所在之地,我以巨大的熱情生產(chǎn)蕭條詩意。我同樣迷戀那滄浪水,枯藤木。
在我心所在之地,我必存活。
多年來我已如此沉著。
寫作必須涉入靈魂之境。
好吧,這些年,我們一見傾心,循環(huán)積累,孤寂莫名。當生存受限,所有接下來的日子危如累卵,寫作難以為繼。
好吧,你一定明白:那急劇的內(nèi)心動蕩更有利于你捕捉靈感。
寫作有時會如此倉皇,但身外余事,紅塵擾攘,全無趣味。
這是最初的啟蒙,人生種種盡如此般。
在無法控制的沖動中開始寫詩,那悠悠別情混合著淚水與濃重的汗臭進入我們的思緒。
這是最初的啟蒙,我們的身體仍在擴張,不懼蟲豸,鬼神與獸類。
那緩緩上升的靈魂之真來自地底,我們從未觀察到“宇宙”。
那高遠的隱曲,自是另一番況味。
我們從未體驗到死亡,那終結(jié)之感并不全是絕望。
寫作與所有的外物無關(guān),在經(jīng)由心靈之網(wǎng)的過濾中,我們只是自身。一切所在并不永恒。
那公路網(wǎng),交通線,江河流,大氣層,皆非靈魂書。
寫作只是絮語。
寫作并非絮語。
然而所有的外物與自己的所在無關(guān)。在心靈構(gòu)造的城堡中,有一個無比完整的小系統(tǒng)。
我時時在追尋寫作者的靈魂:不計手段。不忘前仇。不無憾恨。不畏寒涼。
我時時在使用那密密麻麻的針腳,學習一切技法來展現(xiàn)沖突。
好吧,我們不無憂愁。
面對所有的問題,我們?nèi)缏谋”?,靈魂如陳舊容器。
我們使用所有的符號,標點生命,行文斷句如踉蹌老頭。
但他的句法完整。語氣樸素。
他不厭惡,不做作。
一個引路人角色。但他如此迷惑。
寫作并非虛偽的道德。
我們使用所有的符號,來提煉一個思想困苦之人,一切老故事都清晰而生動。
在雙眼之盲中,我們?nèi)阅苊髦鴮懴拢涸趶那?,有一個良善之人。他滿懷不甘和仇恨。他滿懷靈魂無法敞開的痛楚。
詩歌正對應(yīng)靈魂之癥。它擁有一切坦蕩與虛無。
詩是本質(zhì)之書。
但寫作,只是靈魂之絮語。
一切草木,孔洞凋殘,正如所見。
正如所求。
我在十一年前就燃燒過一次。
我因此記得時間的節(jié)點。當烏云成為傳奇,我在夜里就燃燒過一次。
當我驚奇地看著你的面容逝去……也許此生,你就這樣逝去了。
在你的心中,我同樣如此。
已逝的笨重靈魂。
在每一個無所事事的午后,我想象著那些燃燒。我多想舊事重提。
當上帝看到我們年輕的心,上帝是否會伸出其掌控乾坤的巨手。
我不知道,我們的靈魂是怎么一天天被撥弄。一天天被拯救。
在那枯萎的暗房子的內(nèi)部,我們兀自扯碎了所有。萬物皆無。
生命不復(fù)重生。盡管我仍然生動。盡管我仍時不時地想起你的面容。
當一切都再度變得昏蒙,我仍然記得那種燃燒。
烈焰。
我仍然記得那些灰燼。此后十一年,我就活在這樣的碎屑里。
在虛無和消喪中,我們緘默如泥土。
我從未懷疑一切破碎。我從未怔忪如木刻。我從未在喧囂中度過一生。
但是此刻,答案已經(jīng)揭曉。
我們從未燃燒。在陽光撒遍大地的午后,我們四望無人。
那山脊上,是曠古的沉默。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