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 岸(河北)
生存者的氣息(組章)
曉 岸(河北)
那不是一個人,或者一群人的胸膛。
當明月升起時那只是一個想象,一個憂傷而堅定的動作。在山頂,或者融雪的林子里,傳說漸漸死去,露出生活的面孔。
那些晃蕩的燈盞,躲躲閃閃的河流以及來不及打開就已經(jīng)折斷的葉子。
而秋天還在等候,在路上布滿陷阱。讓我們付出,墜落,然后葬身其中。讓我們找不到回來的路。
山繼續(xù)碎裂,繼續(xù)堅持和夢想的河流纏繞。
只有群鳥留下影子,在大地上消失。你開始穿越那些風干的蒿草,那些易于燃燒的肉體最終仍是沉默。
打開你空洞的肉身讓塵埃落盡。
打開你松弛的機關(guān)讓玫瑰顯現(xiàn)。
讓一個人和一個世界說話。讓一群鳥和雪相戀。從不說永遠,甚至不說愛。讓它們不撫摸你的手就能感到它在忍受。而你和那些易于燃燒的肉體一樣仍然是沉默。
我該怎樣收藏留下的一切?
生活旋轉(zhuǎn)著,光怪陸離的景象使大地暈眩。
你會回來么?
你會以一個秋天者的面目出現(xiàn)在這條路上么?讓那些傳說帶著灰塵站起來,像生活一樣帶著泥點、銹斑和異味。
在秋天的路上等待的不止有風、殘損的燈和巖石中堅硬的詞語。
還有我。從土地中仰起臉來,莫名的表情中積滿了雨水和落葉。那瞎去的眼睛充滿渴望,而我虛無地張開雙臂等待你回到我的身體。
我們是你五月的一雙兒女,在大地上奔跑。在閃閃發(fā)光的河面上,蓬松的雨花輕柔地飄移過我們的火堆。
柳樹叢里,采集菜草的母親,頭發(fā)粘滿潮濕的青草。丟失的童年時光沿河邊的沙礫小路,隨著紛揚的雨絲遺落在廣大的山地。
那是什么顏色?碧發(fā)青眼的蛙仙,在林澤中給我講述著漸失的秋天。
哦,它已經(jīng)移過了火堆。蒲公英的傘,和秋天的傘。草垛開始變黑。雨越下越大。年輕的母親,走下山坡把我的小名丟在風里。
我只是你五月的一雙腳丫。蓄著水光,跑啊,跑。把鮮花堆在門檻。
沿著雨聲過河的父親,從灌木叢里抱出樹枝靠近火堆,不斷地把我的童年加筑,直到露出火苗。
五月熄滅的月光啊。無聲河面上跌落的云朵仙子的靴子啊。山地上我的臉幽暗,我的一顆心依舊在櫟樹上懸掛。
多么好的一雙小腳丫。過了河它又帶著我繞過了火堆。
風還在路上,還在骨頭和血管狹窄的縫隙之間。
一個人停下所有的欲望到來。他的手掌潮濕,帶著海水的味道。他應著召喚到來,用折斷的枝椏遮住那慌亂的一切——那不斷修改的命運。泥濘的早晨,因風的到來而漸漸清明。
父親從劈開的木板間抬起身,回頭用斧子叮叮地釘起來。木箱用來裝運財物、泥土,裝運生活中無法丟棄的東西。最后將裝滿時光和閃光的軀體。
父親在風到來之前晃了晃身子。他無法把握那沉重的力量。父親咳了咳,在烈日下被脹裂的血淹沒。
我無法再等待。從冰冷的木床到山崗,暗夜在涌動。黎明的芳香使人沉醉。
我把六月拆得零零碎碎。它們散落草叢、樹林、河灘的石頭后面。那些無法吹去的堅硬的印記在人群中磨損,陪同眾人沉默或喧嘩,和日子披著同樣的色彩。
看看他們有多么從容。不管風從哪個方向吹,人群總是在風中??倳o你一個消息,讓你燃燒。讓你在樹林還沒有睡去之前編織些夢想。像木箱一樣堅實可靠,先纏住骨頭和血管,然后是黑夜和黑夜一樣廣闊的生和死。
我在人們的注視中接受了父親的血脈。
那值得驕傲的姓氏、膚色和目光,鐘愛一生的樹枝編在我的頭頂。
我是自己的鷹。是自己的河流。在風之上或之下,吹燃骨頭里的火和波濤里的火,它將召喚我蒙昧的心靈隨它一同擺動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