啃老是種相互噬咬的痛

陸艾涢

近幾年來，“啃老”成了中國社會熱詞，各種啃老的奇葩新聞不絕于耳，甚至有父母將兒子告上法庭，要求其經(jīng)濟獨立?？欣弦l(fā)的家庭慘劇，也時見報道。啃老，既是個人的悲哀，也是家庭的疼痛，更是社會的傷口。

就業(yè)壓力大、房價居高不下等，是大部分年輕人啃老的原因，屬于無可奈何的選擇。但也有一部分人，因為擇業(yè)理想與就業(yè)市場上的期望差距，高不成低不就，依賴父母過日子，而成了啃老一族。

在法國，啃老族被形象地稱為“袋鼠族”。有專家分析稱，我國快速的城市化進程，讓更多年輕人涌入城市，自愿或被迫消費著高昂的都市生活成本，當(dāng)這種發(fā)展壓力無法由一代人承擔(dān)的時候，就變成了由兩代人共同擔(dān)負的狀況。因而，啃老問題是社會發(fā)展階段的產(chǎn)物。

除了社會發(fā)展因素，啃老現(xiàn)象還與教育、家庭及父母的價值觀有著直接關(guān)系。

很多人從小就被灌輸了“上了大學(xué)就能找到好工作”的信念，他們雖然接受了完整的大學(xué)教育，但掌握的技能在就業(yè)市場上毫不占優(yōu)勢。他們即使在城里找到了一份工作，由于租房、吃飯等生活成本較高，還是得靠父母接濟;未來買房，如果沒有父母幫忙，更是無力達成。

還有些家長縱容孩子依靠自己。很多獨生子女家庭，養(yǎng)出了諸如心理不成熟、生活自理能力較差、依賴心態(tài)較重、對未來沒有主觀規(guī)劃等的子女。這些沒有“斷奶”的“媽寶”，一旦在生活或工作上遇到挫折，覺得回到家中“啃老”是天經(jīng)地義。也有一部分父母，享受著被子女需要和依賴帶來的親密感。

很多父母，辛苦一輩子，全副精力、全部積蓄都投在孩子身上，似乎這樣才是真正地愛孩子。但這樣的愛，最終會演變成一種相互噬咬的疼痛，甚至釀出悲劇。真正的愛，應(yīng)該是從小培養(yǎng)孩子的獨立意識，讓孩子樹立正確的人生觀、價值觀，懂得自尊自強，能夠奮發(fā)向上、自力更生。

啃老是一種病態(tài)的生活方式，如何擺脫這樣的尷尬人生，是“袋鼠族”迫在眉睫的問題。而解決這樣的問題，需要社會、教育部門、家庭以及個人的合力。如為年輕人創(chuàng)造更多且平等的教育、就業(yè)機會;通過政策工具激發(fā)年輕人就業(yè)市場潛力，營造良好的就業(yè)環(huán)境;對年輕人進行思想教育和職業(yè)引導(dǎo)，激發(fā)出年輕人的活力和創(chuàng)造力。此外，年輕人也需對人生做長遠的統(tǒng)籌規(guī)劃，找到自己的社會定位。

年輕人代表著未來，他們自信了，世界就會自信;他們擁有了積極的人生，世界就會朝氣蓬勃。

生母繼母都被“啃”

2014年8月26日，周睿又一次向母親討要零花錢。袁桂敏責(zé)怪兒子：“大學(xué)畢業(yè)快三個月了，你怎么還不找工作？”周睿嬉皮笑臉：“您不知道現(xiàn)在工作多難找，我的師哥師姐畢業(yè)都一兩年了還待業(yè)呢。不是我不努力，簡歷投了二百多份，沒單位錄用我?！眱鹤右辉V苦，袁桂敏心就軟了，給了周睿400元。

46歲的袁桂敏是北京人，2004年與前夫周世康因性格不合離異，帶著周睿獨自生活。上世紀90年代中期，袁桂敏從北京鎖具廠下崗后，靠經(jīng)營一家水果店為生。雖然經(jīng)濟不寬裕，但她舍得為兒子花錢，周睿吃穿用都沒輸給其他孩子。袁桂敏覺得，這是她給兒子的最大補償。

周睿三天兩頭外出找工作，資料費、交通費、飯錢等，是一筆不菲的開銷。400元一周就花光了。9月5日，周睿又向父親要錢，周世康坦誠相告：“你曹阿姨當(dāng)家，你和她說?！?/p>

周世康于2006年5月與曹春蘭組建家庭。曹春蘭小丈夫8歲。夫妻倆在北京昌平區(qū)經(jīng)營五金店。周睿找到在商店庫房里清點貨物的曹春蘭，他懂事地將釘子、螺絲、透明膠帶等貨物碼放整齊，沖曹春蘭爽朗一笑：“阿姨，鄰居和親友都知道您對我好，爸說家里一切事情都由您拿主意?！辈艽禾m先天不孕不育，對周睿視如己出。她一下明白了周睿的來意，說：“機靈鬼，什么事？”周睿透露手頭拮據(jù)，曹春蘭爽快地給了他1000元。

時年23歲的周睿，畢業(yè)于北京城市學(xué)院。因繼母經(jīng)濟條件優(yōu)越，周睿三天兩頭往那邊跑。此后三個月，曹春蘭又先后給了周睿兩千多元。周睿與父親和繼母越走越近。

12月的一天，周睿晚上7點還沒回家。袁桂敏在電話里催兒子：“還要多久才到家？”周睿答道：“我在曹阿姨這里，明天一大早要去面試，今晚就住這邊了?！痹鹈粜念^一顫，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兒子，不能讓曹春蘭順手牽走。為此，袁桂敏一宿沒睡。

次日下午周?；丶?，袁桂敏命令兒子：“世上哪有善良的繼母？她對你好不是裝出來的就是有其他目的，別跟她走得太近！”周睿反駁道：“別把人想得那么壞，曹阿姨是真心對我好。”袁桂敏哭了，邊哭邊訴說養(yǎng)育兒子的艱辛。周睿趕緊哄母親：“我是您身上掉下來的肉，即便她對我再好，我的心也在您這邊?！痹鹈舨牌铺闉樾?。

為拉攏兒子，袁桂敏將母愛發(fā)揮到極致，她每月給周睿700元，寧可苦自己，每周也要帶兒子吃兩頓大餐，每天為兒子捏胳膊揉腿。慢慢地，周睿疏遠了繼母。曹春蘭與周世康害怕老年孤單，有意將周睿當(dāng)作老來依靠。繼子突然冷淡自己，曹春蘭猜是袁桂敏的主意。

2015年元旦，周睿回來看望父親，曹春蘭對他說：“擠公交車多累，你趕緊考個駕照?！敝茴３脵C說：“阿姨，您先替我墊付學(xué)費怎樣？”曹春蘭大方地拿出4800元給他。很快周睿考取了駕照。

當(dāng)年4月，周睿進入一家物流公司上班。袁桂敏花1200元給兒子添置了一套西裝，曹春蘭則將家里的一輛二手寶來轎車送給周睿。

聯(lián)手施壓逼兒成熟

周睿將車開回家那天，袁桂敏心里堵得慌。背著兒子，她在電話里對曹春蘭夾槍帶棒：“不是自己的肉，硬往身上貼也粘不住?！辈艽禾m針鋒相對：“我對周睿好，是看老周的面子。周睿乖巧懂事，很尊重我這個繼母?！痹鹈舯获g得無話可說。

領(lǐng)取第一個月工資2200元，周睿給了母親1000元。袁桂敏釋然了。可袁桂敏不知道，周睿瞞著她送給曹春蘭一套價值400元的化妝品。曹春蘭很開心。

然而工作剛兩個月，周睿填錯了發(fā)貨單，差點給公司造成數(shù)萬元損失。經(jīng)理批評他，周睿一怒之下辭職。7月下旬，周睿應(yīng)聘到汽車4S店打工。但4S店工作沒規(guī)律，經(jīng)常有客戶下班后還來維修保養(yǎng)，周睿三天兩頭加班。上班不到三個月，他又辭職了。他一天到晚開著車在外面玩，生母、繼母和父親都成了他“盤剝”的對象。

2015年9月，周睿與喬曉萌談起了戀愛。喬曉萌也是北京人，比周睿小兩歲。袁桂敏很滿意，對喬曉萌百般呵護。然而三個月后，喬曉萌決絕地向周睿提出分手。喬曉萌跟袁桂敏說：“周睿缺乏男人的責(zé)任感，依賴性太強了，也不找工作，日后與他生活在一起，我不會幸福?！边@話刺痛了袁桂敏，痛定思痛，袁桂敏意識到問題出在自己和曹春蘭身上。

12月23日，袁桂敏約曹春蘭見面。袁桂敏開門見山地說：“謝謝你和老周照顧周睿，只是這孩子被慣得越來越不像話，心安理得地啃老，連女朋友都看不起他，跟他分手了。我們能養(yǎng)周睿一輩子嗎？他以后怎么辦？別再給周睿錢了，咱們聯(lián)手逼他自強自立?！辈艽禾m覺得在理，兩人結(jié)成了同盟。

此后，袁桂敏斷了家里的網(wǎng)線，每天逼周睿找工作，也不再給他零花錢，曹春蘭也不像以前那么大方了。周睿心中怨憤叢生。

挑撥矛盾引慘禍

2016年1月，袁桂敏沒收了兒子的車鑰匙，周睿只得擠公交車跑人才市場，但他眼高手低，遲遲沒找到工作。

為蒙蔽母親，周睿每天早早出門溜進網(wǎng)吧，傍晚再裝模作樣回家。一次，周睿中午只吃了一張煎餅，餓得饑腸轆轆，他只得去找繼母：“阿姨，我媽真狠心，每天逼我出門找工作，卻只給我8元錢，我連盒飯都吃不起?！辈艽禾m與袁桂敏本就有嫌隙，于是她給周睿買了披薩。周睿故作感動地說：“阿姨，還是您最疼我，如果您是我親媽，我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敝茴?shù)落生母的種種不是，讓曹春蘭感到前所未有的舒坦。她悄悄塞給周睿500元：“別告訴你媽，到時阿姨不好做人?！?/p>

自己只不過在繼母面前說了幾句生母的不是，就輕輕松松獲得500元。若是在生母面前數(shù)落繼母，又會怎樣呢？當(dāng)晚回到家，周睿開始編造謊言：“曹阿姨太強勢，我爸沒一點地位，連花50元都得向她請示，活該她命里沒孩子！我真討厭她，以后她老了，我才不管她呢！”袁桂敏臉上的線條明顯柔和了，周睿趁機說：“公交車太擠了，今天差點被小偷偷走身份證?！痹鹈艮D(zhuǎn)身將車鑰匙推到兒子面前，還給了他400元加油費。

至此，周睿摸準了生母繼母的軟肋。在生母面前，他攻擊繼母，在繼母面前，他指責(zé)生母。憑借這種小伎倆，周睿盡享生母繼母的呵護與照顧，袁桂敏與曹春蘭之間的鴻溝，也被一次次拉大。

一天，袁桂敏興沖沖告訴兒子：“我托表舅給你找了份工作，后天就上班。”一聽說去廣告公司做業(yè)務(wù)員，周睿一口拒絕，袁桂敏不依不饒，周睿決定拿曹春蘭壓母親。

10月4日，周睿指著脖子上的銅項鏈，撒謊說：“曹阿姨真疼我，不僅花5000元給我買了金項鏈，還讓我去五金店上班?！痹鹈粞獕后E升：曹春蘭這是在惡意收買兒子，撕毀她們的約定。于是，袁桂敏在電話里斥責(zé)曹春蘭：“你生不出孩子是報應(yīng)，為什么總打我兒子的主意？”曹春蘭反唇相譏：“你有兒子又怎樣？你想聽聽周睿在我面前是怎么說你的嗎？”曹春蘭將周睿指責(zé)母親的話，原原本本復(fù)述了一遍。袁桂敏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周睿嚇得連夜躲進同學(xué)家，關(guān)掉手機玩失蹤。

在同學(xué)家住了四天后，周睿來到五金店。周世康給袁桂敏發(fā)了條短信，讓她來領(lǐng)兒子。下午4點，袁桂敏趕來了。周睿心虛，拉著父親溜了出去，丟下生母和繼母對峙。

袁桂敏眼里幾乎要噴出火來：“你為什么不讓周?；丶遥磕氵@是存心挑撥我們母子關(guān)系?！辈艽禾m針鋒相對：“周睿認為我慈愛、有親和力，要住這邊我有什么辦法？你這個媽當(dāng)?shù)谜姹?，連親生兒子都不愿與你在一起！”袁桂敏偏執(zhí)地認為兒子被曹春蘭“洗腦”了，這是曹春蘭徹頭徹尾的預(yù)謀。瘋狂讓袁桂敏失去了理智，趁曹春蘭彎腰理貨的工夫，她操起貨架上的菜刀，對準曹春蘭脖子一通亂砍。幾聲慘叫后，曹春蘭倒在血泊中……

刺鼻的血腥味讓袁桂敏清醒過來，她失魂落魄地撥打了110和120。曹春蘭因失血過多，搶救無效身亡，昌平區(qū)公安分局民警將袁桂敏控制。慘案發(fā)生后，周世康痛不欲生，周睿更是懊悔不已。目前，此案正在審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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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張秀格 gegepretty@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