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年

劉穎，江蘇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二級作家，現(xiàn)居南京。出版有詩文集《桐音》《所以有愛》《四月花事》。在《鐘山》《青春》《揚子江詩刊》及美國《星島日報》《華星報》等國內(nèi)外報紙雜志發(fā)表散文、詩歌、小說數(shù)篇。

1

小元掏出卡片，在她眼里這有著美麗房子的地方是另一個孩子的夢想，她覺得這么美好的夢想她不能讓它消散，她要還給他，讓他實現(xiàn)它。

她對著卡片：告訴我，你的主人在哪里。

她碰到了一個大男孩，穿著滾雪球一樣厚厚的冬衣，戴著帽子，但是露出的大眼睛還是很黑很亮。

男孩對她說，小妹妹，你好！

小元說，大哥哥你好！

男孩說，很高興看到你，你的聲音很好聽。男孩說完就對著小元笑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

小元看得有點呆，她說，大哥哥，你笑得真好看。

男孩更燦爛地笑。

小妹妹，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一個人，找到了還一個東西給他。

是個什么??？

是個夢想。

哦，很有趣啊，我陪你一起去吧。

小元走過去拉著大哥哥的手一起去還夢想。

他們手拉手走著，看著紅彤彤的夕陽把雪地照得閃著霞光，看著霞光一縷縷的消失，天就要黑了。

天黑了就該回家，不然大人會找的，小元對大哥哥說，我們回去吧，明天再來找。

大男孩說，好吧。

回來的時候，大哥哥吹了一下口哨，一只黑白相間的小狗出現(xiàn)了，小狗還拖著一個小滑板，看上去很小，可是他們兩個站上去剛剛好，小狗拉著他們一眨眼的功夫就快到小元的木房子了，小元下來，和大哥哥道別，大哥哥向她揮揮手，轉(zhuǎn)眼就不見了。

晚上小元很快睡著了，她還夢到了一個大大的就像卡片上一樣的美麗城堡，里面有大哥哥，還有那只可愛的小狗。

2

第二天，小元又出發(fā)了，這次在岔路口她沒有猶豫，直接向左邊的路上走去。剛走了幾步，她看到了大哥哥和他漂亮的小狗。她歡喜地大喊著大哥哥跑過去。

大哥哥迎上來，把小元冰冷的小手放在手掌里暖著，小元大眼睛撲閃閃的看著他，一臉的天真無邪。

小狗用頭在小元身上蹭蹭，以示親熱。小元蹲下來，把臉貼在小狗毛茸茸、暖和和的皮毛上。

走了一段路，小元有點累了，大哥哥停下來，對小狗嘀咕了幾句，小元一眨眼的功夫，雪地里出現(xiàn)了一塊厚厚的氈子，他們一起坐在上面歇息。

一陣風吹來，大哥哥打了個噴嚏。小元沒說話，麻利的取下脖子上的紅圍巾，給大哥哥戴上。大哥哥穿一身皂白，鮮艷的紅圍巾映襯著他白皙的膚色，特別搶眼。

小元拍著手說，大哥哥戴上真好看。

當她抬頭看大哥哥時，卻看到大哥哥的眼睛霧蒙蒙的，似乎有水珠閃動。

大哥哥卻輕輕把圍巾拉下來，慢慢給小元圍上。

小元疑惑地看著他，大哥哥不喜歡嗎？這是奶奶給小元織的，可暖和啦。小元最喜歡了，這上面有奶奶的味道，我想奶奶時就拿出來聞聞。小元說著眼淚就吧嗒掉下來了。

小元不哭，大哥哥很喜歡這圍巾。

小元破涕為笑。

大哥哥捏捏小元的臉蛋，小妹妹，不要輕易把自己最喜歡的東西送給外人。

大哥哥不是外人呀。

大哥哥又是眼波一閃，輕輕拍了拍小元。

小妹妹，大哥哥給你變個戲法吧。

小元拍手說好啊好啊。

大哥哥的手向氈子下面抓啊抓，抓出來一塊塊小木頭。然后他一塊一塊壘起來，不一會一個非常漂亮的城堡出現(xiàn)了。

大哥哥，你好神奇！

小元一臉崇拜的看著大哥哥。

沒什么，小元也會。

大哥哥若有所思的地說，每個人都會搭建一座自己的城。

小元沒有聽懂，她只是單純沉浸在眼前這小小城堡的奇妙里，這城堡讓她覺得似曾相識。

過了一會，他們繼續(xù)趕路，大哥哥很喜歡和小元說話，小元就把她的那些寶貝的事，和許多好玩的事說給他聽，大哥哥就和他一起笑，小元覺得大哥哥真好。

天黑了，他們要道別了。小元說，大哥哥，我想和你每天在一起。

3

當白天到來的時候，小元又上路了，一想到很快見到大哥哥，她很興奮。積雪有些化了，路不好走，小元跌了幾個跟頭，但小元沒哭，她爬起來繼續(xù)走。

走啊走啊，小元遠遠看到大哥哥和小狗已經(jīng)在路口張望。小元急著跑過去，笨笨的衣服包裹著她并不能跑很快，可是她仍然努力向前跑著。

小妹妹，不要急。

大哥哥急忙跑著迎接她，小狗汪汪叫著跟在后面。

大哥哥拉著冒著白氣的小元來到路口，小元習慣性的準備向左拐。

小元，這次我們走右邊。大哥哥指指左邊說，這條路叫愛。又指指右邊的路說，這條路叫情。

哦，小元懵懂的哦了一聲，她還沒能弄明白，但知道跟著大哥哥走就沒錯。

大哥哥發(fā)現(xiàn)小元的手掌跌破了，很心疼，他把小元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大手掌里，用嘴對著吹，有細細的風拂過來，很軟很暖。

大哥哥，真的不痛了。

大哥哥很開心的地笑了。

這條叫情的路并不好走，坑坑洼洼的，大哥哥和小元深一腳淺一腳，好幾次都差點跌倒，每次大哥哥都用力拉著小元，唯恐跌到她，小元第一次體會到了一個大男孩的呵護，心里暖暖的。

小元這一次很想大哥哥牽著她的手一直走下去。

天又黑了，小元還是沒有還掉夢想，可是她一點都不苦惱，反正還有明天，還有親愛的大哥哥。

路越來越難走了，當小元和大哥哥匯合時，身上臟兮兮的，有的地方還摔得很痛，小元之前絲絲地倒吸涼氣，這樣舒服些，但看到大哥哥，小元就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但大哥哥一眼就看出來了，天真的小元是裝也裝不像的。

大哥哥牽著小元的手在情路上走，今天和昨天卻已經(jīng)不同。小元是不介意的，和大哥哥在一起她就開心。她還是歡歡喜喜的樣子，她看不出來走在身邊的大哥哥眉頭輕蹙，一絲憂傷在他的臉上浮現(xiàn)。

小元，要是有一天小元找不到大哥哥，怎么辦？

怎么會找不到呢，大哥哥會躲起來嗎？

小元很驚訝地看著大哥哥，大哥哥的問題她從來沒想過，因為她從來沒有想過和大哥哥分開，她理所當然的認為大哥哥會永遠和她在一起，大哥哥的話讓她覺得好奇怪。

大哥哥不會躲起來，可要是萬一走散了呢？大哥哥聲音有些哽咽。

小元卻撲哧笑了，大哥哥別擔心，無論你在那里，小元都能找到，你有不一樣的味道，小元一聞就聞出來了。

小元說完故意用鼻子在大哥哥身上嗅。

大哥哥被她逗笑了。

兩個相互喜歡的人會擁有密碼，只有彼此能打開。

兩個相互喜歡的人會擁有密碼。小元似解非解的重復了一遍大哥哥的話。

這時天空突然刮起了一陣大風，吹得小元睜不開眼，等她睜開眼時，看到前方一團黑色的云，云中間有一個披著黑色斗篷的女孩子，很濃的眉毛，很大的眼睛，但看上去兇巴巴的。大哥哥抱著小元，對那女孩喊，小蠻，不許傷害小元。

小元，就這個又笨又傻的丑八怪嗎？笑死人了！她也不照照鏡子，怎么配和王子在一起，厚臉皮，不知羞！

小元突然意識到原來自己真的又笨又傻又丑，女孩的話讓她很難過。她的眼里一瞬間蓄滿悲傷，原來大哥哥竟是一位王子，而她什么都不是。

小元掙脫大哥哥的懷抱，大哥哥痛苦的喊著小元。

年，你是王子啊！快放開這個丑八怪，跟我走，否則我就對她不客氣了！

年看著身體下墜的小元，兩滴眼淚從小元的眼睛里慢慢慢慢滾出來，落到了他的手掌心，他感到一陣溫熱，然后看到了晶瑩的光，兩滴眼淚已經(jīng)凝固成兩顆珍珠。

然后小元松開了手。

年心里明白，小元被自卑擊傷。而黑云里的小蠻更會帶給她更大的傷害。他只有離開。

小元不知道的是，如果她松開手，大哥哥就沒有辦法繼續(xù)拉住她，這是定數(shù)。

小元，不要哭，大哥哥喜歡看小元笑的樣子。然后，一眨眼的功夫，大哥哥就被那個叫小蠻的女孩拽著飛向云端。小元想繼續(xù)向前走，卻淚眼模糊，看不到路。仿佛只是一瞬間，世界全變了。她以為她會每天都在一起的大哥哥不見了，她是那么那么喜歡他，從遇見開始，她從未想過分離。

這條情的路，她現(xiàn)在卻走不下去，無路可走。

小元慢慢回頭走。

4

晚上，細細的月牙兒在窗外，微微的月光照進來，小元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我要長大，我要讓自己又聰明又可愛，像那個小蠻一樣美，但不要她那么兇，太兇了大哥哥不喜歡。

這樣想著小元又開心了，她起身把卡片放到地板里時，手碰到一個毛絨絨的東西，小元把它掏出來，居然是個和大哥哥的小狗一樣的玩具小狗，她很愛惜的摸摸它的頭，小狗的黑眼珠沖她轉(zhuǎn)了一下。小元被逗笑了，她把小狗抱到懷里，放在枕邊，緊靠著睡了。

小元后來曾經(jīng)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的上路，向左走，向右走，走情走愛，卻再也沒有大哥哥在路上等著她，牽她的手，聽她說傻傻的話，和她一起傻傻的笑。這樣的尋找每次都讓小元難過，但是她不灰心，滿懷希望的上路，淚汪汪的回來，可是她還是會去找。

有一次，小元發(fā)現(xiàn)木屋層層疊疊的翠竹藤蔓后面居然有一條小路，她從來沒想到這會有條路！這條路讓她兩眼放光，她覺得也許她的大哥哥就在這路上。這一次，她沒有想起要還的夢想，她一心一意想著暖暖握著她的大哥哥。

路越走越深，幽靜得能聽到樹葉隨風擺動的聲音，小鳥偶爾在密密葉間的啼叫也特別響亮。在小元以為這條路走不到盡頭時，一個男孩擋在她的面前，男孩唇上粘著一片竹葉，斜著眼看她，大大咧咧地問她：你是誰？你從哪里來？到哪里去？

小元被他甩甩的樣子逗樂了，她噗哧一笑，男孩倒有些難為情。笑過之后，小元脆脆地說，我叫小元，從身后的小木屋來，我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我就是想找一個人。你是誰啊，你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

男孩撓撓頭，哦了一聲：你叫小元啊，我叫常常，就住在那邊的房子里，我不到哪里去，我就在這里，就喜歡待在這里。你為什么要找一個人呢？我誰也不找。

哦，好吧。你不懂，我要找的那個人對我很重要，比待在這里更重要。小元說著就要走。

你這么急嗎？我想和你再玩一會，好嗎？我?guī)闳タ次业某潜?。常常用懇求的眼神看著小元?/p>

小元有點不忍心，她只好說，那，好吧。

常常帶小元在他的小地盤四處參觀。常常住在一個小院子里，四周有青青的竹子，有盛開的花，有綠綠的草，小元覺得很不錯，住在這里很舒服。

所以她對常常說，你的小院子很不錯哎。

我也覺得很不錯。常常掩飾不住自己的得意。顯然，小院是讓他引以為傲的。

好吧，我走了，再見。小元向常常揮揮手。

啊，你這么快就走。常常有點失望。

是啊，我要去找我要找的人啊。小元語氣很輕快，很理所當然。說完就走了。常常望著小元的背影出了一會神，情緒有點低落地回到自己的小院子。

5

攢足了時間和足夠的體力，小元又信心滿滿的上路了。小元相信，大哥哥一定會在某個地方等著她的，那是她的大哥哥呀，他不會忘了小元的。也許是那個小蠻看得太緊，大哥哥出不來吧，不然的話，大哥哥也一定會來找她的。

走到上次的竹林，小元又碰到了常常。常常就站在路口張望，似乎若有所待?？吹叫≡獣r，常常臉上是欣喜的神情。

小元打過招呼準備繼續(xù)向前走。

等等！常常很急切地叫住小元。我有很多寶貝，過來看看吧。

小元看著常常期待的樣子，突然覺得他也是個寂寞的孩子。好啊，我很好奇。

常常聽了很開心，帶著小元去看他的寶貝。小院子比上次更整潔更漂亮了，很遠就能聞到花的香味。小元還看到窗臺前的一叢玫瑰，開得非常好，鮮艷嬌美。常常說，我想把這玫瑰送給我喜歡的人。

哦，真好！這么美的花，她一定會很歡喜。小元俯下身欣賞這些美麗的玫瑰花，哪個女孩子會不為玫瑰花著迷呢，尤其是年輕的時候，哪怕是別人的玫瑰，看著也是歡喜。

你喜歡城堡嗎？小元沒頭沒腦的地問。

城堡？

對，城堡。

那種讓人想起王子與公主的城堡，古老的、神秘的、有圣誕老人出沒的城堡？常常似乎在回憶什么。

小元想起大哥哥的話，他說得真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城堡。

我小時候有一張卡片，上面有夢幻一般富麗堂皇的城堡，我曾經(jīng)夢想擁有這樣的城堡，和我的公主一起在這里幸福生活。

小元睜大了眼睛，她掏出一直隨身帶著的卡片。常常，這是你的嗎？

這回輪到常常睜大了眼睛。你怎么會有這張卡片，我都不知道丟在哪里啦。

在我房間的地板里找到的呀。我一直想還給它的主人。

你一直在尋找它的主人？

是的，一直。

謝謝你，小元。

小元格格笑了。小元打算走了。

我還沒有好好謝謝你，幫我找回了年少的夢想。

不用了，我還應(yīng)該謝謝你呢。

謝我什么？

還一個別人的夢想，很多人笑我傻，可是大哥哥不笑我傻，他陪著我一起。謝謝你的卡片，讓我認識了大哥哥。

他就是你要尋找的人？

是的。

帶束玫瑰上路吧。

好的，就一支吧。

常常遞給她一支非常嬌美鮮艷的玫瑰。

6

古老的城堡，從外面看上去神秘威嚴而尊貴。里面幽禁著年王子。那日被小蠻帶回來，年就被困在這里。

小蠻對他約定三年之期。只要他三年內(nèi)不離開這里，她就不會去傷害小元。三年后小蠻會還他自由。年知道如果不答應(yīng)，毫無還手之力的小元處境是危險的，小蠻這個小女巫一定會用法術(shù)對付小元的。他自幼和她一起長大，了解她的蠻橫和詭計多端。年雖為王子，也有很多不得已，所以他就在自己的城堡里，做了囚徒。

三年之期，這看上去輕松的約定，其實是個嚴峻的考驗。時間是遺忘一個人的最好方法吧，又有多少有情人經(jīng)得起三年杳無音信的考驗？

歸還了夢想給常常的小元，很輕松的繼續(xù)上路，她決定踏遍愛路、情路和各種奇怪的路，總會有一條路能讓她找到大哥哥。

這一次小元一直走一直走，她覺得心里一直有個聲音在召喚著她，不停地走，不停地走，那聲音急迫而焦灼讓她一刻不敢懈怠。她跟隨著心中的聲音來到一所城堡前，腳磨破了，鉆心的痛，鮮紅的血濕透了鞋底，可是，近在眼前的大門卻緊閉著，小元進不去。不知道為什么走到這里，小元的心就怦怦跳，她感覺到了大哥哥的氣息，大哥哥肯定就在這座城堡里。她不知道大哥哥發(fā)生了什么事，但她堅信她的大哥哥是不會改變的，她要找到他，把她的手放到他的手里，她喜歡大哥哥握著自己的手，他相信大哥哥也喜歡握著自己的手，那是內(nèi)心安靜滿足的感覺。

城門禁閉，不許人進出，怎么辦？有些傻氣的小元顧不上腳底的疼痛和身心的疲憊，她此刻只想變成一只鳥飛進城堡，可是怎么可能？

正在著急時，小元聽到一陣馬蹄聲，遠遠看到一個身披黑斗篷的女孩在馬背上，濃眉大眼，霸氣張揚，雖然隔了三年，人比過去高大了些，但這種咄咄逼人的陣勢讓小元一眼認出了小蠻。小蠻在這里，那大哥哥是一定一定在城堡里了。小元不想被小蠻發(fā)現(xiàn)，不自覺的縮著身子，她多希望把自己縮得小小小小的，能跟著小蠻進去而不被發(fā)現(xiàn)。

磨破的腳流著血，滲進泥土，泥土紅了，小元覺得自己似乎真的在縮小，在縮小，低到了塵埃，低到塵埃里開出花來。

打馬而來的小蠻心情真是好，今天是給年王子的最后期限，眼看這一天就要過去了，這緊閉的城門連一只蒼蠅都飛不進去，何況那個傻傻笨笨的小元，她是個沒有魔法的再普通不過的女孩，她是不可能在今天進到城堡見到年了。

想到這她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一抬眼，卻看到路邊一朵盛開的玫瑰，這朵花實在太美了，比她見過的所有玫瑰花都美，就像一個美麗女人酒窩里的笑，無論花色大小和初初開放的樣子都是恰恰好，哈，簡直是為了配合她小蠻的好心情而開的。她從馬上一縱身，花已攀折在手，她哈哈一笑，揚鞭打馬，如一陣煙塵進了城堡。

7

小蠻進了城，直接到了年的住所。年正望著窗外，他突然有一種異樣的心跳，隨著小蠻的走進越來越加速，有什么在他內(nèi)心深處的東西在步步臨近呢？他對小元的記憶已經(jīng)模糊了，但是腦海里還固執(zhí)的保留著這個名字，她是誰，和他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他都記不得了，但是他記得小元這個名字，小元就像刻在他腦子里一樣，不肯揮散去。

小蠻滿面春風地進來，拿著一支玫瑰花，年王子一反常態(tài)的平和，竟然和小蠻打了招呼，你來了。

小蠻很欣喜，她想年真的已經(jīng)把小元忘了，剔除了對小元的記憶，她相信年一定會喜歡聰明美貌而身份高貴的自己。

年的臉上煥發(fā)出少見的光彩，他幾乎是從小蠻手中搶過玫瑰花，樣子有些癡傻，嘴里喃喃有詞，小元小元。

小蠻始料不及，她憤憤的把花從年愛惜的手掌抓過來，狠狠地摜在地上，氣惱地摔門而去，她恨恨地想，已經(jīng)到了最后時刻，難道一朵玫瑰花還能翻了天？

年撿起花，一滴淚滴在花上，然后他看到花一點點變化，變化，變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小元，那清澈如水的眼神，那稚氣未脫的臉蛋，那一聲甜甜脆脆的大哥哥，都依舊是那個自己牽著手尋找夢想的小女孩。三年的時間仿佛不存在，他和她都停留在分別的那一天，一點都不曾改變，即使年更帥氣，小元更美麗，彼此的情愛如初。

在小元站在年面前的一瞬間，所有的記憶都回歸了。年用力地抱著小元，淚流滿面的聽小元一遍遍喊大哥哥，大哥哥……

小元紅腫的雙腳還在滴血，可是重逢的欣喜讓她只有快樂，從她進門看到年哥哥的那一刻開始，她的心就充滿歡喜，她沒有一刻懷疑過是在夢里，因為她真切地感受到那讓她魂牽夢縈的心愛人的氣息。

她不知道平凡的她怎么擁有了神奇的魔法，也許是愛的魔力吧。其實，人的一生都會有一次這樣的魔法時刻，愛的魔法時刻。

8

年把小元藏了起來。他知道雖然滿了三年之期，但刁蠻的公主怎么可能善罷甘休。小蠻是鄰國國王的掌上明珠，和母族是親戚，所以自幼往來頻繁，經(jīng)常一起玩耍，小蠻在他的城堡里比他這個主人更像主人。

小元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大哥哥讓她藏起來她就藏起來，只要能牽著大哥哥的手。清早的時候，他們會在院子里漫步，大哥哥陪著她，兩個人看花看草都能看半天而看得哈哈笑，太陽完全出來時，大哥哥就帶她到地下室，親自做了早飯端過來，兩人一起吃，然后王子有時會離開處理他的事情，累了就過來聽小元用嬌嬌的聲音朗讀，聽小元脆脆地笑。下午，大哥哥有時會拉著她跑到一個地下酒窖，兩個人一起喝酒，小元只喝一點點就臉紅得像蘋果，年總是笑著親吻她的臉蛋，小元則撓他癢，兩個人笑得前仰后合。

有月光的晚上兩人牽著手慢慢走，年突然停下來腳步，他吻著小元的額頭說，小元，你知道嗎，我從來沒有這樣開心過，謝謝小元。

小元仰著臉，眼里蓄著淚，大哥哥，我也是啊，小元也想說謝謝大哥哥。年心疼地給小元擦去眼淚，傻丫頭，笑一個。小元有些難為情地笑了。看著小元，年多想一遍遍地對她說，大哥哥喜歡小元。小元亮晶晶的眼神里毫不掩飾的寫著滿滿愛意。這就是他傻傻的小元，一點不懂得遮掩，可是他多么喜歡這個單純而善良的小女孩啊，從看到她的第一眼，她就讓他感到清澈而溫暖。

安靜了一段時間的小蠻這天又來到年這里。年早吩咐過仆人只要看到小蠻跨進大門就搖鈴，所以早早就坐在書房若無其事的看書。小蠻進來看到神色自若的年，表情不悲不喜。

對于小蠻，年還是淡淡的，卻也沒太排斥。小蠻看著年俊美的面容就禁不住笑逐顏開。兩人青梅竹馬，年一直是她欺負的對象，她做了壞事總是推給他，年也不聲辯，每每代她受過。小蠻其實一直喜歡他，卻又總是變著法兒虐他，她從來沒想過他會不屬于她，更不會允許他去愛別的女孩。所以她用三年的囚禁讓年忘記小元，她以為那么一個傻傻的女孩，三年的時間足夠了。

小蠻伸手去拉年，走，陪我出去玩，今天我們到城堡外面去。小蠻覺得這對于待在城堡三年的年來說，一定是不能拒絕的誘惑，曾經(jīng)年那望著飛鳥眼神里深深的渴望，小蠻都看在眼里，小蠻知道那一刻年希望自己是一只鳥飛出這高高的圍墻。出乎意料的是年反應(yīng)并不熱烈，他幾乎是不假思索的拒絕了，不去，我還有很多事。

盡管，年的語氣是溫和的，但小蠻還是很吃驚。難道忘記了小元的年性情也變了？她試探地說，我們也許可以遇到你的朋友。

朋友？年輕輕搖搖頭，一臉迷惘的樣子。年的表情讓小蠻一時泛起的疑心淡下去。而年自己心里頗為緊張了一下。

小蠻看年不愿外出，就說我們就在城堡里轉(zhuǎn)轉(zhuǎn)吧。年沒有反對。在走到花園時，小蠻恍惚看到一個女孩彎腰嗅花的身影，沒等到她想看個究竟，年已經(jīng)急急拉她的手說去品一瓶好酒。

酒真的很好，小蠻找各種理由灌年酒，年醉倒了。小蠻則跑到花園，看到低頭弄花的小元。那一刻，她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那個女孩確實是小元，是臉上發(fā)著光彩的小元，她的那種美是一種健康安詳被愛滋潤的少女的美，讓她都忍不住多看兩眼的震懾的美。

看到小蠻的小元有些慌張，想逃已經(jīng)來不及了，她緊張地的看著走來的小蠻，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你好！反應(yīng)過來的小蠻一巴掌打在小元粉嫩的面頰上，留下五個清晰的手印。小元沒想到小蠻如此野蠻，她忍住眼眶的淚水倔強地扭頭就走。

9

年被父王急招召入宮殿，母后也在，一輪又一輪的逼婚。年說，我擔不起這么大的家國責任，我愛的女孩不是小蠻，我只想和我喜歡的女孩在一起，這有什么錯。年被關(guān)進偏殿的一間房子里，不再能自由活動。

年看著外面瀉進來的陽光，恨不得自己化作一縷風飄出宮墻，三年的囚禁讓他更清楚地的知道小元對他的珍貴，他不能想象失去小元的情景，他連想也不敢想，而那個單純的死心眼的小元又如何受得住失去他，所以他讓自己絕不能妥協(xié)。

然而，他想不到的是沒有多少時間留給他抗爭，他和小蠻的婚禮已經(jīng)昭告天下，小蠻的父王母后言語里的威逼，自己國家的安穩(wěn)，父王母后眼里的乞求，還有那么多的臣民，他怎么能棄之不顧。

他讓人請來了小蠻，請求她放手是他目前唯一的辦法，盡管憑他對她的了解，這幾乎不可能。小蠻聽到年王子有請的傳信，還是很激動，從小到大，習慣了喜歡他，年何嘗體會到她的情感依賴？她習慣了在意他，習慣了把心思花在他身上。就算明知道年不會回心轉(zhuǎn)意，她還是冀望萬一，萬一他想明白了呢？萬一他發(fā)現(xiàn)她才是最愛呢？小蠻精心裝扮，穿上最華美的衣服，滿面喜悅的出現(xiàn)在年面前。

年看到盛裝的小蠻也有眼前一亮的感覺，這個一直被他忽略的女孩，原來已經(jīng)長大了，長成了一個大美女，只是她的美有一種咄咄逼人的凌厲。

年眼底一閃的光亮被小蠻捕捉在眼里，任是再刁蠻的女孩子在愛中也變得細膩，小蠻收起一貫的傲嬌，在心愛的男孩面前低下了頭，溫柔而羞澀，這樣的一反常態(tài)反而讓年不知如何開口。

愣了一會，年遲疑地說，小蠻，你知道的，我……

沒等他說完，小蠻打斷了年的話。

你不知道，從小到大，你都讓著我順著我，我已經(jīng)習慣了生命中有你。你怎么可以慣壞了我又掉頭而去？你從來都是我心中唯一的王子，無論是醒時還是夢里，我的心里只有你??！

大滴大滴的眼淚從那個刁蠻任性不可一世的小蠻眼中流出，年看到了一個陌生的卻楚楚可憐的女孩，那一刻他不知道如何是好，狠話他實在說不出口。

小蠻一步步走到年身邊，當她雙手環(huán)住年的腰，揚起梨花帶雨的臉，年犯了大部分男人都會犯的通病，逞英雄和升起的保護欲，甚至還有一種男人的本能，讓他俯下頭，迎向了小蠻送上來的唇。

年不知道的是，此時窗外站著太多眼淚的小元，而小蠻早就看到，所以才故意擋住年的視線并去抱年的。她想小元一定是個自尊而驕傲的姑娘，看到剛才的一幕必定會掉頭而去，不會再糾纏年的。

一直一門心思單純喜歡著大哥哥的小元，被眼前的這一幕驚呆了，眼淚一串一串的打濕面頰，但是傷心沒有沖垮她的理智，即使親眼所見，她還是不相信，年愛的是小蠻而不是她。

大哥哥，你不喜歡小元了嗎？

小蠻沒想到小元會進來發(fā)問，年更沒有想到小元此時會出現(xiàn)，小蠻纏繞的手臂不肯放，懷抱著另一個女孩，他慌亂的不知該如何解釋。

他喜歡小元。是小蠻緩緩開了口。

小元看了小蠻一眼，又把目光轉(zhuǎn)向年，她的眼神雖然有哀傷，但是依然澄澈而信任?？吹叫≡倪@幅神情，年的眼睛在一瞬間蓄滿淚水。這是他的小元，永遠信他的小元。

大哥哥喜歡小元，永遠都不會變。年很堅決。

哦，小元知道了。小元輕輕轉(zhuǎn)身，走出了房間。

10

年和小蠻完成了婚禮。

第二天一早，年對小蠻說，請兌現(xiàn)你的承諾，讓小元安全的離開這里。

小蠻臉上浮起溫順的笑，你放心，我會的。

年看到了被關(guān)起來的小元，只是一夜之間，小元似乎整個人都被抽空了，她的目光空洞而迷離。

小元沒有哭鬧，看上去是平靜的，但是年在觸及她目光的瞬間，心如刀絞。

小元，你還好嗎？年哽咽。

不好啊，我這里好痛。小元捂著心口。

年默默送走小元，送她離開這片傷心地。他只是留下了小元唯一的行李，那條他圍過的紅圍巾。當愛無法戰(zhàn)勝別離，最好的結(jié)局是忘記吧。

小元回到熟悉的路口，當常常的身影出現(xiàn)后，年默然轉(zhuǎn)身。其實，轉(zhuǎn)不轉(zhuǎn)身離開都一樣，在小元的眼里，他已經(jīng)完全是個陌生人。

常常站在路口，翹首以盼的姿態(tài)。自打小元走后，常常每天就在這個路口等待，風雨無阻。常常的心性不會想到去遠方尋找，但他會在原地堅定的守望。當小元出現(xiàn)在路上時，常?？裣仓歼^去。

小元！

常常？你還在這里。

是的，我一直在這里，我們一起去看玫瑰好吧。

好啊。小元臉上又浮起了那種單純燦爛的笑，讓常常好喜歡的那種笑。

玫瑰園被常常打理的更美了，那么多的花兒似乎都爭著向小元打招呼。小元開心極了，她拍著手說，真好看，她們在向我笑呢。常?？粗⒆託獾男≡?，吞吞吐吐的地問，你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嗎？

找人？我沒有找誰?。课也皇亲呗穭偤门龅侥銌?？小元顯得非常驚訝，眼睛瞪的大大的。

那是我記錯了吧。常常憨憨一笑。

11

一年后。

年站在竹林旁的玫瑰園，玫瑰花開得又大又美。

小元忙碌在花叢中，紅撲撲的臉上依然是單純的笑容，那笑臉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他的夢里。

當年與小蠻約定一年他要看一次小元，確保她安好。當然，他是偷偷的地看。

勞動讓小元臉上汗涔涔的，年幾乎想沖過去再次拉住她的小手，然后輕輕幫她擦去汗珠。

正想時，常常走過來，用一塊小手帕給小元拭汗，眼底是溫柔的疼愛。年的心一陣一陣的絞痛。心愛的人明明近在咫尺，我卻不能疼惜，年凄然地放下抬起的手，但看到小元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也多少感到安慰。如果忘記自己能讓小元快樂那就讓自己從小元的記憶里抹去吧。一生的心頭愛，卻在她腦中全無印跡，造化何其弄人。

年拉了拉脖子上的紅圍巾，黯然離去。

小元用眼角看著一抹紅在眼前閃，又漸漸消失，快速的收回目光。

常常低頭采了一枝初放的紅玫瑰，手被刺了一下，一滴血慢慢沁出。他聽著漸遠的腳步，直起腰，把花插到小元的發(fā)間。小元一臉開心的樣子。

兩年后。

年偷偷地看著花園里小元的身影。小元清瘦了些，卻多了些成熟的風韻。

小元在插花，一個人，看起來常常不在。小元不停轉(zhuǎn)動著身子，但每個角度卻都能讓自己看她更清楚。

年的紅圍巾呼應(yīng)著小元插下的那些紅玫瑰。小元在用花擺造型。

年看到小元用一朵朵花擺成一個字。然后，似乎是不滿意，又移動位置重擺出一個字的造型。擺好后，看了看，似乎輕輕嘆了口氣，又移動了位置，一陣忙碌后卻擺出了和剛才幾乎一樣的造型。

年的眼睛一直在盯著小元看，每一眼對他都寶貴。

年看到小元對著自己的方向出神，趕緊彎下腰。小元看了很久。有一剎那，年幾乎覺得小元看到了自己，記起了自己，但如果真的記起，小元怎么會不與自己相認？癡心妄想罷了。

年拉了拉紅圍巾，黯然離去。

三年后。

年看到小元的頭發(fā)更長了，長長順順的垂下來，眉眼清亮，有種精心打扮的感覺，年不由一笑，傻傻的小元長大了，知道扮美了。

小元依然在插花，擺出一個造型，又弄亂重擺一個，又弄亂，又重擺。不過，這一次，年幾乎清楚地看到小元凝視花時眼中的淚滴。他想沖過去抱抱小元，可他的腳跨不過這一道玫瑰花墻，這里不是他的花園。

年拉了拉紅圍巾，黯然離去。

不知道為什么，年覺得小元的目光似乎一直在自己身后，他的腦中開始閃過小元擺放的花，那些花組成的是三個字：大哥哥。

……

十年后。

年看到花中的小元，一朵一朵擺著那些花，每一年都是不變的三個字，大哥哥。院子中的繩子上晾著常常的衣服。常常是個不喜歡遠行的人，他守護的就是竹林、小院、玫瑰花和花一樣的小元。

又一年后。

一年一年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