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孤獨是一座秘密花園

文 | 蘭川

《一一》（2000）

導(dǎo)演:楊德昌

編劇:楊德昌

主演:吳念真/李凱莉 等

托爾斯泰說，幸福的家庭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卻各有各的不幸。楊德昌導(dǎo)演的電影《一一》，就講述了一個家庭的幸與不幸。這部上映于2000年，包攬數(shù)個國際大獎的作品，在17年后的今天，依然有著它巨大的影響力。

當(dāng)年的臺灣，漸漸告別農(nóng)耕生活形態(tài)，闊步參與到現(xiàn)代化進(jìn)程中。楊德昌意識到了隨之而來的人與人關(guān)系的疏離，開始用鏡頭呈現(xiàn)這種疏離，同時去抓取人心深處無人能懂的終極孤獨。

電影中的簡家，無論丈夫NJ，還是妻子敏敏、女兒婷婷、兒子洋洋，甚至于外婆，無一不處于一種較為封閉的心靈狀態(tài)中，而從他們身上，你會看到自己。你會從女兒婷婷的戀愛經(jīng)歷中回想起自己的初戀；從8歲的小兒子洋洋身上看到自己小時候的影子；看到妻子敏敏面對多重生活壓力開始懷疑人生的時候，你會不自覺陷入沉默……

有人說看完這部電影像是過完了一生，大概是因為它道出了生活的真相——每個人都有一個秘密花園，在這個花園里與孤獨為伴。最典型的是劇中的丈夫NJ。

NJ是一個公司的股東之一，由吳念真扮演。當(dāng)時公司面臨轉(zhuǎn)型，擺在NJ面前的有兩條路，要么跟一個擅于剽竊他人創(chuàng)意的人簽約，投機倒把謀取利益，要么和一個日本企業(yè)家投資合作。前者看起來無需承擔(dān)失敗的風(fēng)險，后者卻需要跨出果敢的一步。究竟該如何抉擇？這讓他覺得煩難：

講句實話，原本自己覺得很有把握的事看看好像少得可憐，現(xiàn)在每天睡覺起來都會覺得一點把握也沒有，好像說好不容易睡著了怎么又把我弄醒呢，讓我去面對那些煩惱……

就在事業(yè)進(jìn)退維谷時，他與自己的初戀女友偶遇。他一面處理公司的事，一面陷入對往事的追憶之中。二人雖都人到中年，但當(dāng)初未能如愿的戀情還是輕易被喚醒了。

他提到了自己考大學(xué)填報志愿的事。自己喜歡的專業(yè)偏偏不被家人看好，連他最愛的女友也不看好。他最終按照自己的意愿選了喜歡的專業(yè)，卻也因此失去了女友?？尚Φ氖牵厴I(yè)后所從事的行當(dāng)還是家人希望他從事的。一切都像是老天和他開的個玩笑。于是他想，如果重來一次，會有區(qū)別嗎？

NJ在妻子入山修佛的時候去日本出差，他的初戀女友恰巧也在日本。NJ完全按照記憶中舊時的樣子，在舊時的地點約會了初戀情人。然而一切都回不去了。后來他告訴妻子，“你不在的時候，我有個機會去過了一段年輕時候的日子。本來以為，我再活一次的話，也許會有什么不一樣。結(jié)果……還是差不多，沒什么不同。只是突然覺得，再活一次的話，好像……真的沒那個必要，真的沒那個必要。”

吳念真對NJ這一角色的演繹十分自然，他心地善良，恪守道德底線，對生活也有著不可回避的無可奈何：無法尋回的初戀的感覺，無法改變的生活局面，橫亙在母親、妻子、女兒、兒子相互之間無法跨越的溝渠……越在世間生活越知道，一根草就是一根草，一棵樹就是一棵樹。再盤根錯節(jié)，你的苗也扶不了我的苗，你的根須也營養(yǎng)不了我的根須。這個終極無助與孤獨，必須自己去承受。

對于這個影片的名字《一一》，看過的人都有自己的解讀。有的人說它就像爵士樂的節(jié)奏一樣有著 a?one?and?a?two?的調(diào)子，有的人說它就是從一場婚禮到一場葬禮。而影片的導(dǎo)演楊德昌說：“這部電影講的單純是生命，描述生命跨越的各個階段，身為作者，我認(rèn)為一切復(fù)雜的情節(jié)，說到底都是簡單的。所以電影命名為《一一》，就是每一個的意思?！?/p>

我是在看到一半的時候領(lǐng)悟了楊德昌導(dǎo)演的這番解釋，所謂“一一”，就是每一個。我們每個人都是作為一個單獨的個體存活著，就算再怎么相互取暖，還是要立足于自身。一個家庭的不幸，首先是個人的不幸，其幸，也是如此。

甚至，在看完電影后，我覺得人都不能獲得完整的自我呈現(xiàn)，夠不上是“一”。就像劇中8歲的洋洋所說，“你看到的我看不到，我看到的你看不到，那我怎么知道你在看什么呢？我們是不是只能看到一半的事情。好像我只能看到前面看不到后面?！?/p>

是啊，我們甚至連自己都只能看到一半，了解一半，又如何能說是“一”呢？好在楊德昌導(dǎo)演還是愿意在影片中留一些人世溫情的——“沒有一朵云，沒有一棵樹，是不美麗的。”?或許也正因為有著這些美麗，人生終究還是值得一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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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門的世界》(1998)

導(dǎo)演:彼得·威爾

編劇:安德魯·尼科爾

主演:金·凱瑞 等

電影《一一》所展現(xiàn)的世界是現(xiàn)實世界，有各種常人要面對的煩難，《楚門的世界》也有這些內(nèi)容的體現(xiàn)。但相比之下，前者的殘酷來自人無法擺脫的孤獨和無助，后者的殘酷則來自，你所處的世界根本就是虛假的。每天發(fā)生的一切都是被人事先安排好的，你不過是一個不知劇情的演員。巨大的經(jīng)濟收益，讓真人秀節(jié)目導(dǎo)演突發(fā)奇想：把一個人一生的生活用直播的形式作成真人秀節(jié)目。命運不是交到上帝手中，而是被握在別有用心的導(dǎo)演手中。當(dāng)楚門觸摸到“天”（其實是道具）的邊緣時，他陷入了無盡的孤獨和絕望之中。